眾臣集聚於太液池一側的承恩殿內,三五圍坐一處閑談高論。上官清流進門微尋掃一周,便是往了東南角落的一張由數名年輕武將匯集的案幾而去。


    幾名年輕小將正低聲不知所論何事,偶聞幾聲壓抑笑聲傳出。正對殿門之人餘光瞥見有人近前,忙以手肘觸碰身側之人,遂以眼色示意。後者側目一觀,神色茫然,便是探身案幾又進幾分招唿同處幾人,便是眾人皆尋向來人之向。


    龍泉本是背向殿門,聞言亦是轉頭,而後忙起身,順勢將旁人亦是喚起,待來人近至身前,淺笑拱手施禮,“上官大人。”


    餘者聞言方知來者何人,皆是敬畏施禮出聲相謂。


    上官清流麵色肅整,微抬了抬手,“各位將軍有禮。龍少將軍,不知可否閑話幾句?”


    周遭一眾人等聞之皆是含笑告辭離去,便是僅餘了他二人立於案幾一側。


    “不知上官大人有何指教。”


    “龍少將軍,坐。”上官清流一身墨黑銀線朝服,官態十足,穩穩端坐於案幾一側軟榻之上,舒展右臂廣袖,靠於憑幾甚顯威嚴。


    龍泉待他落座方屈膝跪坐於其下手處,禮數周全、恪守本分。


    上官清流左手執起茶盞,靠近口邊吹動茶水,微動雙唇僅以他兩人可聞之聲道,“鳴兒該是告知與你,明日我便是要啟程赴樓蘭出使,你可有何事囑托?”


    龍泉未曾想他竟是道出此事,錯愕片刻忙佯裝為其添茶方應之,“有勞大人費心,若是得便,可否察查鳴兒中毒一事?”雖是知曉他必會察查,卻是龍泉乃是我夫君,若是待上官清流先言說此事自是不妥。


    上官清流斜睨於他,冷聲一哼,“自是當然。”


    “那便多謝!”


    “鳴兒如吾親妹,何需你來道謝。”


    龍泉並未氣惱,反是誠心一笑,“舅兄勞累了。”


    聞他之語,上官清流不禁失笑,“你龍家之事我不便多問,卻是不得趁我不在之際令鳴兒為難,否則......”


    “舅兄安心便是。鳴兒乃是吾妻,龍泉自是不得令其委屈。”


    上官清流緊盯龍泉,稍許方移開眼眸不複開言。


    “眾位大人可曾聽聞那新進歸京的龍家少將軍被齊家所傷?”


    “啊?不是那龍嘯林一直稱其欲與齊譽大人家結親嗎?”


    “誰知道啊!雖是龍少將軍隨著周老將軍,哦,不不,現下已是國公爺了。卻是那齊大人現下亦是實權在手,怎會瞧得上那等親家?”


    “唉,卞大人當知,雖是那龍嘯林為人,呃,畢竟龍泉未及弱冠便已封為五品,前程可期啊。”


    “如趙大人之言,豈非那位上官大人更是為婿的極佳人選?”


    “哈哈哈!還是唐大人高見!”


    “隻是恐那齊家攀不上呢!如上官大人如此年輕有為、俊逸才豐又甚得聖意之人,便是三公之家皆恐是有意呢,他齊譽區區三品,若是兩三載後上官大人再進,難不成於朝堂之上便是嶽丈大人需給自家女婿行禮參拜?”


    “哈哈哈。”


    “舅兄,這上官大人怎與泉兒如此親厚?”龍嘯林見上官清流與龍泉同幾飲茶,雖並無嬉笑,卻似是極為融洽,不覺臉上便浮起得意之情。


    周老將軍聞他之言微抬眸望了望,見得並未劍拔弩張方稍稍安心些,轉目瞥得龍嘯林那副儀態,不覺微微蹙了蹙眉。“妹婿,如今你賦閑數載,泉兒可得聖上封賞,必是更需謹言慎行、事事謙恭。無論與同僚亦或是後宅,皆需如此方可令得泉兒更得聖心才好。”


    “是是是,舅兄所言嘯林必是謹記。”龍嘯林忙收斂身姿恭順相應,“隻是舅兄,如舅兄之歲尚可赴邊關,嘯林得先皇與當今厚待養傷已是無礙,不知可否上奏聖聽再度領兵?”


    周老將軍心中真真無奈至極,“難不成你不知自身所能?若是領兵豈非一將無能禍及三軍?若非因得你祖上之功,聖上豈會容你如此肆意?”自然,這話必是說不得的,即便是亦是不可講與他聽,一則他定是聽不進的,二來便是如此隻得令其愈發自負不得省自身之過罷了。故而含笑道,“聖上必是體諒龍家為保大漢疆土後嗣稀缺方如此,嗬嗬,妹婿難得可以享天年,不若待泉兒成親之後含飴弄孫豈非美事?”心下卻是思量龍泉那諫言,必是需得好生察查曾氏,可是使得何種手段令得龍嘯林愈發自傲不琚。


    龍嘯林再度展開笑顏,“舅兄說得是!該是享享清福了。隻是勞累舅兄仍需奔波。”


    此時已界申時三刻,大漢天子正由伍大人隨著落轎輦於殿門之外,滿含笑意邁步而入。


    “參見聖上。”眾朝臣忙起身跪拜。


    “眾卿家免禮平身吧。”


    “謝皇上。”


    天子於文王身前站定,“未曾想文王亦是冒雪前來,朕心甚慰啊。近日可還好?”


    “咳咳咳,迴皇上,微臣,咳咳咳,咳咳咳,微臣久病,勞皇上掛,咳咳咳,掛懷了。”


    皇帝微微蹙眉,“怎仍是不見好轉,來人,去太醫院看看何人值守,喚來再與文王一診。”


    “喏。”伍大人忙應下,微側身叮囑一名小內侍離去。


    “皇兄,三哥這身子一向如此,皇兄勿要過於擔憂才是。”煜王施了施禮。


    “煜王此言差矣,爾等皆為我劉家血脈,朕自是需得看顧才是。”原來這京中幾位王爺並非皇帝至親手足,而是堂兄弟。自然,即便一奶同胞恐亦是心中各有揣度,何論這叔伯之子。若非為得牽製其父兄不敢造次,便是這王爺之位必是不得封誥的。


    皇帝雖是麵上含笑,然那笑意皆是不達眼底的。


    煜王即刻笑應,“皇兄福澤天下,我等臣子自是感愧至極。若得可為皇兄分憂一二之事,誠願肝腦塗地!”


    皇帝聞他此言甚是滿意,抬手拍了拍其肩頭,“好啊!煜王如此便是朕心大安啊,哈哈哈。”


    眾臣子皆是微笑頷首,餘光皆瞥向閑王,卻見得閑王一副誠惶誠恐之態,並無半分欲要插言之意。


    待皇帝坐穩後,伍大人即刻宣旨開宴,宮人們便是各司其職,捧酒端菜魚貫而入,舞姬亦是隨著樂師音起翩然擺動長袖,須臾便是一派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光景。


    煜王似是極為欣喜之狀,接連飲下數盞佳釀竟仍是未將手空下。伍大人見而無視,僅是含笑為皇帝添著菜肴。


    及半個時辰左右,一名侍衛自門處大步走近天子身側,於其耳際低語數聲,便是見得皇帝臉色漸暗,眾臣子自是皆停杯止箸靜默下來,伍大人則是示意樂師棄奏,舞姬們恭謹退去。


    “可是有何事令得皇上不悅?”三公之首、兩朝老臣翟(注:音di,二聲)相國輕聲相詢。


    皇帝微微緩了緩雙眉,“並無大事,僅是那樓蘭送往匈奴的糧草似是較之前呈報之數又添了不少。”


    “這個樓蘭國主,真真枉費皇上厚待!”


    “該是出兵將其亡了!”


    “如此小國竟是媚獻匈奴,實在可惡!”


    一時之間大殿之內皆是聲討之聲。


    皇帝歎了口氣,“朕本是待新春過後再遣使臣往樓蘭一訪,現下看來該是即刻便該動身才是。”


    眾臣子聽皇帝此言一出皆是頷首,卻並無人應聲。


    “不知哪位愛卿願往之啊?”天子淺笑環視殿內,見得眾臣或交頭接耳、或垂目不知所思、或四下察看旁人如何,一時竟是冷了場麵。


    “皇兄,”正值皇帝欲再度開口之際,煜王微晃了晃起身施禮,“王弟本該為皇兄分憂,卻是臣弟自知性子甚為魯莽,若是旁的事也就罷了,這出使異邦,即便隻字片語不慎恐將兩國陷於戰火之中,故而,臣弟便暫且妄負了皇兄所期。”


    本是眾人皆以為煜王必定是請命方出聲,卻不想竟是直接推脫了。


    “咳咳咳,咳咳咳,九弟真是,咳咳咳,太過直白了些,咳咳咳,還請皇上寬宥其無心之失。咳咳咳,咳咳咳。”文王扶著侍從的手,勉強高聲一句。


    “文王勿需如此,煜王的性子,難得自薦其不足,朕豈會怪罪。”皇帝笑著啟唇,眸光經伍大人身前掠過,落至文王與煜王之處。


    翟相國緩緩起身,“皇上,請皇上允老臣一去。”


    “相國可去定是朕最為安心的。”皇帝似極為滿意,笑意較之初始至現下再無這般濃重了。


    周老將軍跟著起身道,“迴聖上,翟相國確是不二人選,隻是這新春將至,朝中諸事繁雜,加之現下三九極寒之際,臣恐相國年事已高不宜遠行,還請聖上另選賢臣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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