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迴至了玉門關,待進了將軍府,已是戌時三刻了。與常日不同,此時的將軍府並未夜深人靜,反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常。


    “賢弟,莫姑娘,可算迴來了。”程將軍於前院候了多時,見得龍泉將我抱出馬車,便笑著上前詢問,“一路上可還好?莫姑娘這傷無大礙吧?”未及我二人開口,他已是喚了胡濟世前來,“濟世兄先為莫姑娘再診診脈吧,方可令我等安心。”


    “程將軍過濾了,我已無大礙。”我被眾人如此矚目甚覺不安。


    龍泉自是明了,笑著迴應,“多謝程兄記掛,此一路皆平坦,鳴兒該是無礙,我先將她安置下處。”


    “哦哦,”程燃似是方醒悟,“自是該的。我買了兩個伶俐的丫頭來,可近身侍奉莫姑娘,此刻已在莫姑娘之前的房中了。”


    謝過程燃,我便是被龍泉一路抱著迴了戰時一直住著的屋子。


    “雖是有人侍候,我還是搬來隔壁的好。”龍泉輕輕將我放至軟榻上,迴頭掃了一眼那兩個立在一旁備好熱水的丫頭,含笑與我開口。


    我自是知曉他的不放心,便未再爭執,點點頭,“好。”


    他便是笑著轉身離去。正於門口處撞見端著熱粥碗進來的莫山。


    “龍將軍,你是在姑娘這裏同食還是?”


    龍泉抬手便接過了他手中的托盤,“三哥辛苦了,我來喂鳴兒。”


    莫山也未出聲,僅是叮囑了一句便離開了。


    龍泉將托盤擱置臥榻一端的案幾上,淨了手便開始端起粥碗吹氣。


    我瞧見那兩個丫頭竊笑的目光,微微紅了臉,“我自己可以了,或者她們也行,你去歇息吧。”


    他讓開我的手,已是將湯匙送至我口邊,“待你好了便自己。且若是我再不盡心,恐是被嫌棄了。”眉眼含笑示意我張口,見我確是羞赧,便微微側頭卻並未移開雙眸,“你們且去尋胡軍醫將姑娘的藥端來,再備下熱水與姑娘擦身子,於那傷處定當仔細些。”


    “喏。”兩名丫頭福了福身便出門去了。


    “無人了,可以張口了嗎?”


    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轉而肅著臉道,“龍少將軍威風不小啊,可是在家中之時亦是丫頭侍候的?”方才他所為,便是令我想到世家出身的公子皆是有丫頭的,心中悶悶的有些不悅。


    “休要胡思亂想!”他仍是未停下喂食之舉,卻是滿麵鄭重,“家中唯女眷方有丫頭服侍,我整日習武強身,何來丫頭!便是有皆是被退了迴去。”


    我含了一口聽著,咽下方嘟起嘴,“哼,我自是不信的!”


    他卻笑了,“鳴兒,你自稱獨自長成,何來通曉這些世事?”


    “自是於書中讀的!”


    他再送了一口喂進我口中,擱下湯匙便刮了我鼻尖一下,低聲開口,“若再要混說,便書信迴去請旨還家完婚!”


    “你去吧,我留下養傷便好。”我故作不知他所雲。


    “便是你說的,莫要反悔!今夜我便與舅父傳家書,請他老人家接上我父母雙親來玉門關觀你我成婚大禮。”龍泉並未順應我所言。


    “不要!”我頓時敗下陣來,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他輕輕抬起我下頜,湊近身形便是於我麵頰上落上唇印,“鳴兒,快快好起來,我帶你迴家。”


    他那滿腹深情之語,加之柔色輕緩之聲,令我心內一陣慌亂,咬了咬下唇,我便將頭埋於臂間,背側於他絲絲竊喜。原來與心悅之人如此言語竟是這等甜蜜,較之那蜜糖有過之無而不及……


    是夜,我迴思著龍泉那情意滿滿的麵龐,不禁輾轉難寐,實則該是午後於馬車上睡得過沉了,便勉強著起身,細細執右手搭著左手的脈。我雖是通曉醫術,卻是於這毒物並未深攝,故而僅是可診出自己確是中了毒,有一絲與黃老前輩生前所中之毒有所相仿,卻又不盡相同。至於如何解,便須再遵著那些藏卷研讀一番恐方有所獲。


    便是思量至此,又強撐著披了披風往外走去。


    “姑娘可是有何吩咐?”守在外室的一個丫頭聽得聲響起身,便是已見我開了內室的房門。


    “無礙,你歇息吧,我睡多了,出來走走。”


    “姑娘,如今天寒,姑娘又有傷在身,實不便出門。”


    見她雖是睡眼惺忪卻亦是循規守矩,我淡淡一笑,“我僅是想透透氣。”這也是實情,程將軍將我房中置了三處炭火,又是厚厚的錦被,確是有些憋悶。


    另一個丫頭被我二人之語攪醒,亦是起身助我將貂裘重新裹好,“姑娘於窗前稍坐一坐,我給姑娘取些熱茶。”


    “好,有勞。”我並未拒絕她二人的好意,畢竟傷並未痊愈。


    啟開窗籠,清冷微風迎麵而來,頓時嗆了我三人幾聲咳嗽。“還是開小一些吧。”一個丫頭輕輕將窗閉合了半扇,“姑娘切勿久坐。”


    我微微點頭,透過那狹長縫隙望出去,便是見得滿天星鬥,雖冷,卻實令我心馳神往。


    自是了,自我醒來,於大漠之中見得的便是盛夏之夜,從未及細細觀賞,非是思量瑣事,便是星夜習劍從不怠慢,唯寥寥幾日偷懶一時為駝駝吹簫便權當休息了,望那繁星,定是少了如此清冷之感,且亦是缺了現下如此沉靜、無絲毫雜念的心境,不覺便是忘了時辰……


    “姑娘,四更了,不可再坐了。”一個丫頭輕輕出聲。


    “抱歉,一時貪看忘了時辰,亦是誤了你二人歇息。”我伸出右手扶著她,緩緩起身返迴內室。


    “鳴兒怎還未醒?”龍泉來了兩次,見我仍睡著,便是有些焦急。


    兩個丫頭年紀雖小卻很穩妥,望了望內室榻上仍是閉著雙目的我,微微為難,“姑娘稱昨日午後睡得多了,晚間便是起身坐了一陣。”


    龍泉看我麵色如常,探手試了試我額間溫度並無不妥,方鬆了口氣,卻仍是帶些不滿,“日後不可如此,姑娘尚未痊愈。”


    “是,請將軍恕罪。”


    “你如何嚇唬她們,”我微微轉醒,隻是有些昏昏沉沉,似是未完全清醒,抬眼見著龍泉微蹙的眉及那冷冽的口氣,便展了笑顏。


    龍泉亦是快步近前,含笑卻嗔怪,“憂心你受寒。可還好嗎?”便是扶著我起身倚靠錦被坐穩。


    “我隻是思量所中之毒,不若將胡軍醫請來?”


    待我食過了早飯,外室便是被擠了個滿當。除去程將軍、胡濟世、呂先,便是駱弈城及莫達眾人,唯獨不見莫良與莫思。


    “莫姑娘這毒需幾時可盡除?”程燃與呂先已是知曉我中毒之事,便是當眾問了出來。


    “若是悉數盡除恐時日頗長些,卻是除了大半僅需數月。”


    “竟會如此長嗎?”我尚未與胡濟世商討過,不禁有些皺眉。


    “是啊胡軍醫,若是除了大半可有何禁忌?”莫武先出了聲。


    胡濟世掃了他一眼,又看向眾人,終是將眸光凝於我身上,“這劍傷好了便可開始驅毒,並無不妥,隻是在此毒未全清之前,莫姑娘最好不要運功動武,以免令被抑製的毒再度運轉於血脈之中。”


    駱弈城一驚,“啊?如此說來師妹便是於悉數清去這毒之前如無武功之常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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