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孩憋屈著小嘴,他有些委屈,“娘,你不是說咱家也要買一頭小牛嗎?


    咱家交了糧草稅,還有留著麥秸喂小牛呢?”


    正在地裏割麥子的老漢,停下了手裏的活。他把鐮刀插在腰間,向潘小安走來。


    孟奇見此情景,擋在潘小安身前。他對老漢說道:“你把刀放下”


    老漢被孟奇嚇了一跳。“這位大爺,你不要誤會。俺們怕鐮刀丟失,都是隨手插在腰後…”


    潘小安讓孟奇閃開。“老丈近前說話。”


    老漢打量潘小安一眼,“哎呦,是小安大人。”


    老漢倒頭便拜。


    潘小安要過去把他扶起來,卻被孟奇擋住。


    “你這家夥,給我閃開。我與他無冤無仇,他還能害我不成?”


    老漢趕忙把鐮刀拿下,插入土裏。


    “小安大人”老漢又拜一拜。


    潘小安將他扶起來,“這大熱天幹農活,已經足夠辛苦。何必在對我跪拜?”


    老漢卻很倔強:“沒有小安大人,就沒有老漢家的這十畝麥田。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呐!”


    臭孩這才知道,眼前人是他爺爺常說起的白虎郎。


    “你是白老虎嗎?我爺爺說白老虎最高貴。”臭孩問。


    潘小安笑了笑:“我不是白老虎,我和你一樣都是人。世間萬物都一樣,說不上誰最高貴。”


    “我們裏正老爺和族長,都很高貴。”臭孩不服氣。


    “臭孩,不可亂講話。”女人害怕。


    潘小安摸出三文銅錢,“拿去買糖吃。若說高貴,這地裏的麥子才最高貴。”


    臭孩不敢接。


    “拿上吧。就當我買了你的麥秸錢。”


    臭孩瞅了一眼小婦人,“你是我家大恩人,我不能要你銅錢。”


    潘小安撓撓頭,“這樣啊。他摸出一塊小銀角,你去村裏買些吃食來,我請你吃飯如何?”


    小婦人拉起臭孩,“大人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準備飯菜。”


    “孟奇,你讓兩個兄弟先去割會麥子,我有話和他聊一會。”


    老漢忙道不敢。“小安大人,你有話盡管問就好。”


    “老丈,你今年收成怎樣?”


    老漢點點頭,“去年冬日有雪,春日裏又下了三場雨。地裏倒是沒有旱住。


    俺有漚的肥,上了二畝地。這一畝地能有三石幹麥。”


    “這樣算來,十畝地,能有三十石嗎?”


    老漢搖搖頭,“有十五石,老漢也能心滿意足。”


    “這些麥子,能夠你們一家吃上一年嗎?”


    老漢張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老丈有話實說就好。”


    “小安大人,這些糧還要交糧稅。一畝地要交一石糧。”


    “這麽多嗎?”潘小安驚訝。“這鮑旭真是該死啊!”


    老漢歎息一聲,“不止如此。我們還要交草稅,牛稅,水稅,路稅…”


    潘小安聽的目瞪口呆。


    “這鮑旭真是人才。能夠想出如此花樣繁多的借口…”


    “最後還能剩下多少?”潘小安問。


    “僅僅三石而已。”


    潘小安在換算這個單位。這時期,一石約等於一百二十斤。


    三石糧,隻有三百六十斤。


    四口之家,一天僅有一斤糧。一日三頓,一頓隻能吃三兩。平均每人連一兩飯都吃不上。


    所以啊,很多地區還保留著,一天隻吃兩頓飯的習慣。


    但如果不是這麽重的稅呢?


    老漢家有十畝地,勤勤懇懇耕種,可得糧二千斤。


    四口之家,一天可分五斤糧。一人一天吃一斤糧食,又怎麽會餓肚子呢?


    而等秋季收獲,他們還能有結餘。手裏有閑錢,可以修建房屋,打造家具,喂養牲畜。


    如此三五年光景,他們就能富裕起來。


    老話說:不擾民,民自富。


    這句話的道理,很深刻。


    “老丈勿憂。今年的賦稅不比往年。那些亂七八糟的由頭,都將會被取消。


    而交糧,每畝地隻需交半石。牧草每家每戶隻要一石。這其中半石,我們會出銀錢買下來。”


    老漢聽到潘小安的話,激動的熱淚盈眶。


    潘小安早先答應過東昌府,要為他們免除三年賦稅。


    而如今,他已經失言。


    但東昌府的百姓,從來沒有將這件事當真。


    潘小安心裏想道:“等結束了這場戰爭,他一定要把這個承諾兌現。”


    小婦人送來飯菜。


    冒著熱氣的地瓜饅頭中,還有兩個白麵饅頭。一盆幹蘑菇燉小雞,加一碟蘿卜秧鹹菜。


    這十幾人的飯菜,已經消耗了小婦人家有限的存糧。


    臭孩在旁邊,看的直咽口水。


    小婦人炒菜時,他給燒火。香噴噴的雞出鍋時,他隻吃了一小塊雞脖子。


    那雞皮的香味,那雞脖子,連骨頭都好吃。


    潘小安拿起一個白麵饅頭,遞給老漢。


    老丈慌忙擺手拒絕,“小安大人,你身份尊貴,理應吃白麵饅頭。


    像我們這些粗人,吃這樣的細糧,是一種罪過。”


    潘小安莫名心酸。


    “他把白麵饅頭遞給臭孩”


    臭孩伸出去手,又縮了迴來。


    “過來,坐在我旁邊。”潘小安說。


    臭孩便坐在潘小安身邊。


    “你現在還小,多吃點好的,長身體。等將來長大了,就能有力氣保護自己的家人。”


    臭孩用力點點頭。他接過白麵饅頭,先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用手撕下一點饅頭皮放在嘴裏。


    饅頭獨有的香甜氣息,盈滿口腔。


    “娘,你吃”


    小婦人搖搖頭。


    “奶,你吃”


    老婦人笑著喊乖孫。


    老婦人與小婦人坐在一旁,她們的黑瓷碗裏,盛的是稀粥。


    上麵漂著幾片野菜。那幾粒油花,還是燉雞時,鍋底殘留的那一點雞湯。


    潘小安夾起一隻雞腿,“臭孩,這雞腿給你。你一口雞腿,一口饅頭,給我像餓虎一樣,大口的吃。”


    潘小安拿起一個地瓜饅頭,這饅頭有點黴味,還有點粗糲。


    這是因為地瓜粉裏,還有地瓜秧粉。


    潘小安吃一口地瓜饅頭,吃一口蘿卜秧鹹菜,竟然也吃的香甜。


    “好吃嗎?”臭孩問。


    潘小安搖搖頭,“不好吃”


    老漢聽到這話,趕忙說道:“小老漢家貧,沒有招待好大人。”


    潘小安笑了笑:“老丈莫要多心。好吃就是好吃,像白麵饅頭。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像地瓜秧饅頭。


    咱們以後,隻吃好吃的白麵饅頭,不吃難吃的地瓜秧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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