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邢懿冒險將竹筒血衣,塞在麵店的櫃台上。


    她之所以敢這麽做,是有自己縝密的判斷。


    一個能從安國運來麵粉的人,必然是有大本事的人。


    至少,他能與安國有來往。


    邢懿更多的是在賭。她賭麵店掌櫃的善良。她賭張月如的善良。


    人生到了如此境地。她已經沒有不能輸的東西。


    唯有一條性命,也不屬於自己。


    臘月二十九。


    邢懿把店掌櫃給的麵粉,連同韋夫人給的麵粉,揉成兩個麵劑子。


    她剁了一點鮮羊肉和韭蔥做餡。鮮羊肉來自韋夫人,韭蔥來自保溫土炕。


    邢懿包了六十六個餃子。她祈求順順利利。


    “娘,兒媳包了餃子。”


    韋夫人接過餃子吃了一個。“你這笨蛋兒媳,做啥都不行。這餃子難吃死了。”


    韋夫人將餃子又推給邢懿。“快滾迴你的土炕去吧。”


    她還要忙著去伊樂齊的暖房,參加宴會。


    邢懿帶著餃子,又去到另一個土炕。這土炕裏住著的是劉安妃。


    這是趙吉最美的皇後。


    “娘,兒媳包了餃子。”


    邢懿倒是個孝順的。


    劉夫人從土炕裏爬出來。她依舊美貌優雅。隻是那斑白的頭發,使她的優雅有著幾分淒涼的味道。


    “我兒辛苦。這除夕佳節,你給我送餃子,我卻沒有東西賞你。”


    邢懿給劉夫人磕頭。“兒媳給娘拜個早年。祝娘親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劉夫人端著餃子的手顫抖。她眼裏含著淚水。


    “我兒乖巧。他日南歸,我在賞你。“


    劉夫人讓邢懿進入土坑。


    她的房間收拾的倒是整潔。或者說,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收拾的。


    劉夫人也不願妥協。她連最基本的糧食都沒有。


    她的鍋裏,煮著幾根野菜。清湯寡水照美人。


    “我兒,娘燒了一畦原野湯,你要不要喝點?”


    邢懿趕忙說好。


    這一畦原野,倒也清雅別致。


    一盤餃子被兩人分食。


    劉夫人餓得很。她吃起餃子有點囫圇吞棗。


    “我兒,這一盤餃子進肚,我竟不知是啥餡。說來真是笑人啊。”


    邢懿悲傷。


    這還是那個食厭精,膾厭細的女人嗎?她可是九華真人啊!


    南朝舊事不可提。


    外麵煙火璀璨,反而更照兩人淒涼。


    “我兒,吃你一頓餃子。便是死了,也能做個飽死鬼。”


    邢懿愣住。她看向劉夫人。


    劉夫人眼裏,沒有了神采。空洞洞,灰暗暗。


    邢懿暗道不好。她琢磨一下,還是將那件事說出來。


    “娘親,我有一句話說與你聽。”


    劉夫人靠近邢懿。


    邢懿細語。


    劉夫人眼裏慢慢有了光。她牽起邢懿的小手。“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娘親,你說那人迴來嗎?”


    劉夫人目光變得堅定。“我兒,隻要他收到血衣,便一定會來。”


    邢懿不解。“娘親,你為何如此肯定?”


    劉夫人笑了笑。“他和別人不一樣。”


    簫貴哥目送潘小安離開。


    她的撒嬌,隻換來一頓教訓。她還要守在沈州古城。


    “小安,你要平安歸來哦。”


    安國士兵已經習慣冬天長途奔襲。他們有戰馬,有雪橇車。


    他們在雪地裏行走,並沒有那麽辛苦。


    從沈州古城到達五國城,他們僅僅用了十五天。


    這一天,是正月十五。


    “小安,咱們要歇一晚上嗎?”


    “不。咱們要一鼓作氣將五國城拿下。要休息,也要到五國城休息。”


    潘小安整理一下皮帽:“傳令下去,今日攻克五國城。”


    五國城內。


    伊樂齊一直睡到中午才醒。這幾日,他一直眼皮跳,這讓他有些煩心。


    伊樂齊撕下一片草葉,貼在眼皮上:“驅除災星,平安大吉。”


    伊樂齊喚過侍衛。


    “近日城外可有異動?”


    “首領,城內城外一切正常。”


    “陳記麵店可有可疑?”


    “沒有。陳掌櫃向來遵紀守法,他是五國城的老人,不會犯錯的。”


    伊樂齊若有所思。“那邢懿去麵店做什麽?”


    “她隻是為了吃一碗餃子。”


    伊樂齊擺擺手:“去吧。去看看晚宴準備好了嗎?我要飲酒。”


    寒冷與美酒,已經讓伊樂齊沒法思考更多。宿醉讓他隻想喝更多酒。


    伊樂齊披上狐皮大衣。


    他走出暖房。


    寒冷的風讓他打了一個哆嗦。守在外麵的侍衛,跟在他身後。


    伊樂齊來到邢懿處。


    邢懿正在捧雪燒水。


    他一把抱住邢懿。“美人兒,你這模樣可真美。”


    邢懿被嚇到。她手裏的瓦罐打到伊樂齊頭上。


    “砰”的一聲響。


    伊樂齊將邢懿扔在地上。他捂著流血的腦袋。“將這個女人綁了”


    伊樂齊眼睛赤紅,咬牙切齒。


    “首領,這個女人不懂事。你放過她吧。算我求你啦。”


    韋夫人剛好碰見。


    伊樂齊將她一腳踢倒。“你來求情?你算個啥東西哦。”


    邢懿被捆綁結實。她眼神無光。


    “就這樣死了也挺好”


    邢懿被帶到暖房。她感受到這裏的溫暖,她感受到命運的悲憐。


    “原來,同樣的冬天。並不是哪裏都冷啊。”


    伊樂齊頭上纏著紗布。


    他氣急敗壞。他看向邢懿:“啊哈哈,小美人,你現在還能用陶罐打我嗎?”


    邢懿不去看他。她閉上眼睛,她不願看這人間醜陋。


    伊樂齊哈哈大笑。“有趣,真有趣啊。”


    一道道肉菜被端上來。


    肉香味讓邢懿流口水。


    人最悲哀的地方,就在這裏。你想保持體麵,可肚餓的咕嚕咕嚕聲,總是無情將你出賣。


    “勇士們,你們可曾見過肚子饑餓的女人?”


    “沒有”


    伊樂齊拿起匕首。這匕首是他用來切割羊肉的。


    他把匕首插在桌上。“那你們想不想看看?”


    “想看”


    伊樂齊哈哈大笑。“把這個女人抬過來。”


    邢懿被抬到桌前。


    她反而有種解脫感。


    韋夫人跑過來求情。又被伊樂齊一腳踢倒。


    伊樂齊拔起桌上的匕首。他嘿嘿壞笑:“咱們就看看,美人肚子是怎麽餓得?”


    其他人都高聲叫好。


    伊樂齊將匕首慢慢靠近邢懿。


    “不要啊”韋夫人又爬過來。她抱住伊樂齊的腿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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