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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個世界完結篇(中)】


    這是一處位於城市邊緣的住宅區。大片低矮破舊的平房分布雜亂,裹在長年不散的灰色霧氣裏。那一個個黑洞洞的窗戶後麵看不見人影,但卻隱藏著無數不懷好意的眼睛。


    常崇把車停在一疊水泥預製板後麵,走進這片灰色的霧氣。由於缺乏規劃,房屋之間的通道橫七豎八,交錯如迷宮。但他顯然熟門熟路,腳步毫不遲疑。這裏是他生長的地方。


    從小常崇就知道一件事:人類之中有“蟲族”存在著。這個“蟲族”不是指科幻小說裏那種外形像甲蟲的異星生物,而是一群像蟲蠅一樣蜷縮在角落和縫隙裏的社會邊緣人。


    他自己就是這個族群中的一員。


    他的名字音同“長蟲”。長蟲是蛇的別稱,但他覺得自己更像一條真正意義上的蟲——蜿蜒在黑暗的地底,以腐物為食。在無數光鮮亮麗的紅男綠女腳底遊走,伺機把他們拖入地底變成自己的給養。


    一條蟲本身沒有多大力量,但許多蟲類聚集在一起就大不相同了。所以這麽多年來,不論他的身份已經與過去多麽判若雲泥,他始終與這裏的同伴保持著聯係。他把這裏視為自己的蟲穴。


    當然,就跟他和謝紫鑫之間一樣,他和這些同伴之間的信任也並非出於友情,而是因為每個人都握有其他人的把柄。他們共同成長,相互知根知底,旅進旅退。


    不管什麽時候,常崇都可以迴到這裏尋求同伴的幫助。這些所謂的“幫助”都是永遠不可能擺上台麵的下三濫手腕,但總是非常有效。


    可也正因為如此,他被這裏牢牢束縛住了,永遠無法化蟲為龍一飛衝天,真正躋身於上流社會。


    這就是身為蟲族的悲哀。


    “崇哥,你要的人我給你找好了,保證手腳利索。”


    一個男人像是從地底鑽出來似地突兀出現,“你說吧,怎麽弄。”


    常崇勾勾手指讓男人靠近,對他低聲耳語一陣,又把手機裏的醫院樓層平麵圖發給對方,“車在外麵,藍色箱型客貨兩用車。你們把它開迴市區以後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就行。我晚一點搭公交車迴去。”


    男人接住淩空飛來的車鑰匙,又突兀地消失了。


    跟蘇猜想的一樣,常崇的計劃並不複雜。先讓大批記者和粉絲衝擊醫院擾亂秩序,他安排的人好趁亂偷換配藥室裏的藥品,把奎尼丁的劑量加大。


    在醫院裏的時候,醫生曾向廖總一行人說明過,蘇昊旲之前已經出現過一次心室震顫,現在的心率依然很不穩定。


    常崇很有把握,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給病人使用過量奎尼丁,幾乎一定會引發室顫甚至心梗,迅速致人死亡。——他以前就用過類似的手法讓一些人永遠閉嘴,包括很多年前那個吳心。


    等蘇昊旲一死,常崇就會把這件事渲染成醫療事故,鼓動媒體大做文章,讓那家醫院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常崇本人肯定也會進入警|方的調查視線,但絕不會進入主要嫌疑人的圈子。在外人看來,他和蘇昊旲完全無冤無仇,頂多隻有些許工作上的聯係而已。


    看了看時間,常崇半躺進牆角的沙發,把工作手機放在一個信號屏蔽的角落。


    他打算在這裏休息一個小時左右,然後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返迴市區。那個時候,頭幾批記者和粉絲應該已經聚集在醫院裏了。


    他不能太早出現在那裏,否則廖總會命令他馬上擺平事態。必須等到事情混亂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後,他才能姍姍登場,然後對一切“無能為力”。


    事後警方和廖總一定會追問,中間這一兩小時他去了哪裏,為什麽緊急關頭聯絡不上。但這很好辦,他有一籮筐的借口可以用。


    常崇明白一個道理:所謂的“不在場證明”不一定要毫無瑕疵,那樣反而會顯得過於刻意,一看就像事先安排的。最好是像他現在所做的這樣,沒人能替他證明什麽,但也沒人能推翻什麽。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就是落一個“玩忽職守”的處分。


    又把前前後後的計劃都迴想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麽紕漏,常崇舒坦地伸展開四肢躺下,打量著眼前的房間。還是那麽肮髒,根本就不像個住人的地方。


    常崇輕蔑而厭惡地冷哼一聲。這幫所謂的“兄弟”,根本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給了他們的那麽多錢,也不知道都花到哪裏去了。


    沙發旁的劣質音響正在播放濫俗的口水歌。常崇覺得有點聒噪,但沒有把它關掉。他現在想聽些歡騰的音樂,好讓心情放鬆。


    他掏出另一部私人手機,翻出裏麵存的一張照片。蘇昊旲正對著鏡頭,嘴角微揚笑容優雅。這個人的確是天生的明星相,就連這種一般人都很不上相的標準證件照也這麽好看。


    “姓蘇的,你看我多用心,就連遺像都早早替你選好了。”常崇得意洋洋舉著手機,“你不要怨恨我。可能你確實沒有聽到我和謝少那天的對話,但在我常崇的法律裏,從來是‘疑罪從有’。”


    那一天——就是胡導叫蘇昊旲試鏡的前兩天,常崇的私人手機上突然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發信人的號碼是隱藏的,隻有三個字“未顯示”。短信的內容令常崇大吃一驚——“今天是tay被你害死的日子,你還記得嗎?”


    雖然想到也許是有人敲山震虎,但常崇到底是做賊心虛,沒法坐視不管,急惶惶去謝紫鑫的辦公室商量對策。


    他進去之前和出來之後,外麵都沒有一個人。但在迴放監控錄像的時候,常崇的心突然一沉:他們二人密談期間,蘇昊旲曾經從門外路過。


    攝像頭並沒有直接照到門,看不見蘇昊旲是否曾在門口傾聽過隻言片語。常謝二人忐忑不安,第二天就先後出現在了蘇昊旲試鏡的現場,想試探他的反應。


    結果,一看見謝紫鑫,蘇昊旲嚇得當場捏碎了杯子,一直到試鏡完畢都還臉色蒼白。


    從那一刻起,常崇就做出了決定:不管姓蘇的到底有沒有聽到什麽,他從現在開始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之後就是一係列的陰謀。


    說來也怪,自從常崇開始著手暗算蘇昊旲之後,那個發短信的“未顯示”號碼再也沒有出現過。常崇由此愈發堅信,這個詭異的號碼就是蘇昊旲在搞鬼。隻要幹掉了這個姓蘇的,這件事就能被徹底抹平。


    ……


    正盯著屏幕上的蘇昊旲迴想前事,手機裏突然進來了一條短信。


    掃一眼發信人,常崇全身的血驟然凝結成了冰塊:又是“未顯示”這三個不祥的字。


    短信內容也隻有三個字:tay微博。


    常崇滿腹狐疑地登上微博賬號,手不聽使喚地一個勁發顫。他有一個從不發布任何消息的小號,悄悄關注了tay。


    這些年裏,他偶爾會用這個小號把tay每一條微博都重溫一遍,就像一個逍遙法外的犯人迴到自己的作案現場尋找成就感。每當這麽做的時候,他心裏就充滿不可告人的喜悅。


    但這一次,他心裏卻是滿滿的恐懼。這恐懼在他看到tay微博的一瞬間,擴大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這個早已沉寂多年的微博賬號,居然剛剛發布了一條新內容!


    【tay】猜猜我現在在哪裏。常崇


    這句話下麵po了一張手機拍攝的照片:大片低矮破舊的平房分布雜亂,裹在長年不散的灰色霧氣裏。


    常崇感到自己的腦子裏一霎那鑽進了無數馬蜂,巨大的嗡嗡聲響得震耳欲聾,讓他心慌想吐。照片上的景物他太熟悉了,就是他所在的這片住宅區!


    他顫抖著手刷新了一下,不料又刷出了一張新照片。還是那片平房,但視角更加接近了,就好像拍照的那個人正舉著手機慢慢走近。


    常崇像被燙了手似的一下子扔掉了手機。但他還算鎮靜,馬上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tay的微博密碼多年來沒有更換過,隻有三個人知道:常崇,tay本人,以及謝紫鑫。


    常崇拒絕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那麽就隻剩下了唯一一個解釋:是謝紫鑫在搞鬼。常崇早就看出,謝紫鑫已經厭倦了他。一定是那個姓謝的j貨舍不得蘇昊旲了,所以在這裏裝神弄鬼的嚇他,想把他嚇死或者嚇瘋!


    其實這個結論經不起推敲。把tay重新引入公眾視線,對謝紫鑫也沒什麽好處。但以常崇現在混亂的大腦,隻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推斷。否則他就必須相信,是tay的鬼魂來找他複仇了。


    拾起手機再次查看,tay的微博還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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