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你老實說,你妹妹的男朋友執意跟她分手,是不是有你的原因?”


    男人的話一出,原本楚落冷若冰霜的麵孔,倏然變得柔和起來。


    她挑了下眉,唇角輕輕上揚,露出似是玩味又似是譏諷的笑。


    她問:“你們非得在爺爺病房門口談這個?”


    “”


    男人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尷尬。


    “你也知道這是你爺爺病房?打他住院起,你來過幾次?末了跑過來,不就是想裝裝樣子嗎?”


    旁邊,楚湘的母親卻不肯善罷甘休,怒然道,“別把你爺爺搬出來當救兵,咱們就事論事。要不是你幾次三番破壞你妹的感情,做賊心虛,過年都不迴家,我們用得著在這裏堵著你?”


    楚落看明白了,司笙也看明白了。


    楚家叫楚落迴來,並非是因楚爺爺,而是想借楚爺爺為由,讓一直在外的楚落迴來,好對她口誅筆伐。


    不惱不怒,楚落笑得有些瘮人,“你們的意思是,這事情要是不解決,連門都不準進?”


    楚湘母親冷眼剜著她,“給個交代,你可以去看你爺爺。”


    “就是我破壞的,怎麽著吧?”楚落一揚眉,“以後楚湘找一個,我拐一個,有本事就來搶,沒本事就等著孤獨終老吧。”


    “你——”


    楚湘母女被氣得發抖,而她爸卻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麵沉如水,舉起手就朝楚落扇去。


    電光火石之間,一枚硬幣劃破空氣,準確無誤地打在楚爸手腕上。


    “嘶”


    在一瞬的停滯後,楚爸感覺到手腕傳來的鑽心劇痛,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楚落往後退了半步,側過身,見到抬步走來的司笙,笑了。


    在司笙身後,還有一名女醫生。


    “吵什麽吵,那麽大的人了,一點素質都沒有。”女醫生冷著張臉,衝著楚爸等人就是一頓嗬斥,“再打擾病人休息,我就直接叫保安了。”


    “爸!”


    楚湘憋屈不已,拉扯著楚爸的胳膊,輕聲撒嬌。


    楚爸拍拍她的手,寬慰幾句,在沉沉地掃了眼楚落和司笙後,又強忍著手腕的疼痛,主動跟女醫生道了歉,承諾不會再犯。


    女醫生又說了幾句,最後朝司笙點點頭,才轉身離開。


    可是,她一走,楚爸等人的嘴臉,再次露了出來。


    “楚落,想見你爺爺,門都沒有!”楚湘母親站出來,抽著氣,抬手一指楚落,憤怒地撂下話,“這件事你要不給個交代,我讓你沒一天安生日子可以過!”


    楚落神色一狠,欲要上前。


    她剛走半步,就被司笙拽住了。


    微低下頭,司笙靠近她耳邊,輕聲提醒,“你爺爺還在呢,別鬧事。”


    楚落是個暴脾氣,若不是剛有司笙的阻止,她早跟楚湘這一大家子打起來了。


    其他親戚都抱著看戲的心態湊到門口,不會參與他們之間的亂鬥,楚落一挑三,還是綽綽有餘的。


    若平時,司笙不會管,但,這個關頭,不合適。


    “就這麽僵持著?”楚落一擰眉。


    “等著。”


    司笙輕描淡寫道。


    楚落看她一眼,“你安排了什麽奇跡?”


    微微眯眼,司笙道:“不是我。”


    楚落一怔。


    見二人湊一起竊竊私語,並不理會自己的狠話,楚湘母親憋屈得很,主動上前挑釁,“倆不知廉恥的狐媚子抱團取暖是吧,你們——”


    她手剛一指向司笙,司笙眼眸一眯,眸底寒光乍現。


    一瞬,寒意從背脊爬上來,遍布全身,楚湘張了張口,麵露慌張,將剩下罵人的話,全給拋在腦後。


    僅一個眼神,從裏到外,都透著“不好惹”的意思。眼神如刀,刺到骨頭裏,連皮帶肉都扯著疼。


    楚湘母親猛地打了個哆嗦。


    這時——


    在短暫的半分鍾內,陸續有手機鈴聲響起,來源全是病房內外的楚家人。眾人一驚,紛紛掏出手機,找到偏僻的地方接電話。


    “王總,我不是請假了嗎,什麽事這麽急”


    “來學校?不不不,沒有不情願,我們肯定好好教育他。馬上,馬上來。”


    “爸你這麽迴事,好端端怎麽開車撞人了?行,你就在那裏等警察,我待會兒就過來”


    誰都有事,迫在眉睫。


    放眼看去,有點頭哈腰的、眉頭緊鎖的、怒不可遏的,眾生百態,全展現在這群剛還樂得看戲的親戚身上。


    楚落看得愣了一下,兩秒後,想到司笙說的“等著”。


    她偏頭看向司笙,司笙衝她一揚眉。


    楚落了然於心。


    這時,楚爸、楚湘及其母親,都接到了電話。


    楚爸:“不是已經確定好了嗎,項目怎麽會出錯?我馬上過來。”


    楚媽:“什麽,哥被抓派出所了?”


    楚湘:“警察?!”


    三人剛一接到電話,頓時臉色大變。


    看得出,都是火急火燎的大事,必須當即去處理。


    楚湘這邊麵色蒼白的掛斷電話,眼神一狠,立即朝楚落撲了過去,“楚落,警察為什麽會找上我,是不是你搞的鬼?!”


    楚落避開她的爪子,冷笑,反問:“你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沒數?”


    “他,他們”被楚落淩厲的眼神一掃,楚湘後退半步,環顧著被突如其來事件搞得措手不及的楚家人,腦海靈光一閃,頓時衝楚落質問,“是你動的手腳吧?”


    抬了抬眼,楚落看著那群自顧不暇的人,想到他們剛抱臂旁觀的悠閑樣,一時間,隻覺得諷刺。


    她輕笑,字字頓頓道:“沒準是報應呢。”


    楚湘緊握成拳,沒好氣道:“真有報應,也會落到你頭上!”


    楚落悠然看她,“我們拭目以待。”


    楚湘咬碎一口銀牙。


    “公司有事,我要過去一趟。你們倆什麽情況?”楚爸儼然無心顧及楚落,匆忙朝楚湘和楚媽詢問。


    楚媽掛了電話,“我哥犯了點事,現在被送派出所了。也得去一趟。”


    咬了咬唇,楚湘低下頭,不敢說話。


    “你呢?”


    一擰眉,楚爸出聲詢問。


    “爸,她報警抓我!”楚湘伸手一指楚落,將鍋扔給楚落。


    因在門牆上塗鴉的事,楚落確實報了警。不過,是警方先查到那群辦事的混混,然後從他們嘴裏撬出楚湘名字的。


    跟楚落並無直接關係。


    隻是,楚落也懶得跟他們掰扯,任由他們吱哇亂叫。


    “你——”楚爸眉目陰沉,毫無感情地瞪著楚落,撂下話,“等我迴來再找你算賬!”


    有楚爸這句話,楚湘頓時得意起來,走之前,還衝楚落甩了一記白眼。


    一通忙活。


    不到三分鍾,原本喧鬧的病房,霎時恢複寧靜。


    所有在場的楚家人,都因為一個電話,急得焦頭爛額,自是顧不得什麽楚落,離開時看都沒看她一眼。


    楚落怔怔地站了會兒,從各種情緒中脫離而出,繼而唿出口氣,扭頭去看一側的司笙。


    她扯了扯嘴角,“看了一出好戲。”


    司笙聳肩,“這才是生活。”


    “他們的生活,你們的劇本。”楚落抬手擺了擺,往病房裏走,“厲害。”


    司笙靜站在原地,沒有進病房,將時間、空間全部留給楚落。


    少頃,秦凡來電。


    “怎麽樣,她進病房了嗎?”


    電話一接通,就聽到秦凡頗為急切的聲音。


    “嗯。”


    “那就好。”


    秦凡明顯鬆了口氣。


    “剩下這段時間,都別給他們機會來醫院。”


    “我知道。”


    微頓,司笙問了一句,“事情結束後呢?”


    以現在的局勢,楚爺爺離世後,楚家肯定又是一頓腥風血雨。楚落不參與遺產之爭,或許可以安寧片刻。但是,事情總有結束的那一天。


    楚湘及其母親,楚爸,等事情一了結,怕是都會找楚落的麻煩。


    楚落或許不怕事,但隔三差五被他們騷擾,生活也會不得安寧。


    “放心,我都會處理好。”


    秦凡不假思索地給了答案。


    “行。”


    有了他的承諾,司笙便沒有再管。


    他們遵紀守法,卻都不是什麽正經人,知道對付什麽樣的人,用什麽樣的手段。而且,手上都有點人脈和資源,想讓幾個人老老實實的,不在話下。


    *


    楚落在醫院呆了兩天。


    司笙也在醫院陪了兩天。


    秦凡說到做到,期間,沒讓一個人來騷擾楚落。


    第三天,淩晨四點的時候,楚落送走了飽受病痛折磨楚爺爺。


    半個小時後,楚落走出病房。


    她走至在走廊等待的司笙旁邊,抬眼,瞳仁鍍了層光亮,“我們走吧。”


    “現在?”


    “通知楚家人了。”楚落唿出口氣,將眼眶的熱氣往下壓了壓,輕聲說,“我跟爺爺說,他的葬禮,我就不去了。”


    “嗯。”


    微微頷首,司笙沒有多問。


    走出醫院時,這個春天,迎來了第一場雨。


    啪嗒啪嗒的雨,傾盆而下,地麵濺起灰塵,轉眼又被衝刷。


    三月的春雨,裹著寒意,打落在身上時,如針如刺,像冰刀一般,又冷又疼。


    在這樣充斥著寒涼的傾盆大雨裏,有一道身影從漆黑如墨的暗夜裏衝出,沿街的路燈照亮雨水下落的弧線,在他身上劃過一道又一道的光影,那抹身影籠著朦朧的光暈,成就這靜謐得隻剩燈光、雨水的城市夜裏唯一一抹亮色。


    他撞進視野,撞進大門。


    帶著勢不可擋的存在感。


    僅一小段路,就將他淋得狼狽不堪,素來張揚的短發被打濕,軟趴趴地垂落下來,黑色外套在雨水浸染下暗得愈發深沉。


    衝進門後,他目光一掃,見到司笙和楚落二人,漆黑眼眸一亮,舒了口氣,三兩步上前。


    “趕上了。”


    他舉起手,拿出兩把折疊傘,遞向他們。


    輕抿著唇,楚落靜靜地看著他這狼狽樣,壓著眼睛的酸澀感,不冷不熱地問:“你怎麽來了?”


    “我讓他來送傘,順便接人。”司笙解釋著,拿過秦凡遞來的一把傘,然後同秦凡交代,“你送她迴去。”


    “嗯。”


    秦凡一點頭,才試探性地看向楚落,飄忽不定的視線,證明他有些緊張。


    靜默幾秒,楚落輕聲說,“謝了。”


    “舉手之勞。”秦凡揚了揚眉,往旁退了一步,讓開身,“走吧。”


    楚落衝司笙點點頭,然後迴過身,往前走。


    秦凡撐開傘。


    二人步入雨中。


    折疊傘並不大,傘身有明顯的傾斜,罩著楚落纖細的身影,雨水全澆在秦凡的一側肩膀。


    靜站原地,司笙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身形越來越遠,眸光忽閃了一下,將視線收迴來。


    她撐開傘,走向雨中,豆大雨點砸落傘麵,密密麻麻,發出清脆啪嗒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來。


    像是整個世界都被雨水淹沒。


    路過一處花壇時,餘光閃過一抹綠色,司笙倏地停駐。


    禿了整個冬日的樹木、灌木,不知不覺間,抽出新芽,嫩綠清新的顏色,在死氣沉沉的黑白天幕下,綻放出一抹生機。


    春天,來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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