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最終還是沒有做出來,當然並不是本姑娘的手藝有問題,而是我們壓根就沒摘成桂花。


    梁仁全過程盯著我,眼神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模樣,試問這種情況下誰還能幹得下去活?


    於是,我索性收了罐子,三步並作兩步返迴院落。梁仁跟在我身後,也不說話,隻是目光偶爾與我相遇時,看得人心中好忐忑。我不覺腳步加快。


    好容易得到房門前,我輕咳一聲道:“我今天有點累了,你先迴去吧。”


    梁仁點了點頭,接著瞅我一眼卻沒有挪動地方。


    麵上再次發燙,我有點扛不住,轉念一想,與其老是被他這般奇怪得看著渾身不自在,不如破罐子破摔,磨厚臉皮上陣,反正事情做下收不迴來了,你能拿我怎麽辦?於是,我鼓足氣勢,沉沉道:“你還有什麽事?”


    梁仁抬眼看我,哭喪著臉,舉起手中珠花兒,道:“今日在街上看到這宮製堆紗新巧珠花兒,特意買來送你,姐,你喜不喜歡,究竟要不要呀?”


    我:“……”你他喵的盯了我一路為的就是這事?


    梁仁將那珠花一把塞給我,更加沮喪:“那人說是宮中最為流行的款式,民間即使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何況這珠花細膩鵝黃色,底部飾以羽毛狀鈿片,做工精致奇巧,細細看來很像蒔蘿那種植物,跟你的氣質很相配,我瞞著爹爹偷偷買下來,姐,你真的不喜歡嗎?”


    好吧少莊主,看來我們之間又出現了理解上的鴻溝。自表情僵硬中迴神,我摸摸他的腦袋,非常誠懇道:“哪兒的話,我很喜歡啦。”邊說邊將珠花插入發髻,偏過頭讓他看效果,“阿仁,好不好看?”


    梁仁打量片刻,拍手笑道:“好看。”眨了眨眼睛,他又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錯,姐你戴上這珠花真漂亮。”


    擦,梁小弟何時也這般自戀起來,我當然不能落於其後,於是微微頷首,嗬嗬笑道:“那是,你的眼光自然錯不了,也不看看你是誰的弟弟。”


    梁仁:“……”


    打發走梁仁,我進了房間在桌旁坐下,單手托腮,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略略發怔。耳畔似還迴蕩著蘇沐溫柔如水的音調,他聲聲低喚我的名字,“阿蘿,阿蘿……”聽在耳中那麽溫柔,那麽憐惜,那麽深情……


    不自覺撫上唇部,一點點觸摸被他吻過之處,那種柔軟潤濕的微涼氣息仿佛仍殘留其上,我麵上一熱,切斷思緒,不敢再想下去,唯餘心跳如擂鼓。


    這樣呆呆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房間已是昏黑一片,暈暈乎乎地起身掌燈。這時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一道沉雅和煦的音色傳入,“蒔蘿,在嗎?”


    心神一凝,腦中頓時清明,我忙去打開門,便見六師兄站在門前,手中提著食盒。


    他眉眼微彎,溫和一笑:“聽梁仁說你沒用晚飯,我正好得點閑空,做了樣你喜歡的酸棗糕,來嚐嚐味道如何。”


    我眯眼笑得開心,接過他手中的食盒,半撒嬌半討好道:“師兄你的手藝自是沒得說。”


    六師兄笑了笑,隨我在桌前坐下,看著我吃得狼吞虎咽,不覺輕揉上眉心,倒了一杯水推過來:“慢點吃,別噎著。”


    我眯眼又笑,飲了口水,繼續埋頭狂吃,將眼中所有慌亂盡數掩藏。


    六師兄靜靜地看我一會,溫聲道:“蒔蘿,這些日子你可怪我不來陪你?”


    我不敢抬眼,急忙搖搖頭,咽下一口酸棗糕,盡量正常地笑道:“沒有的事,我知道這裏不是上陽穀,如今也不是從前,師兄身為盟主管理偌大一個武林盟,最近還要操心武林大會之事,肯定忙壞了。”心中發堵,聲音不覺放低,“而我卻絲毫幫不上你。”


    房內有片刻的沉寂。


    白皙修長的手掌貼上我的臉頰,溫熱暖人的觸感,和蘇沐那總是微涼的氣息截然不同。


    輕歎一口氣,六師兄稍稍抬起我的下巴:“蒔蘿,看著我。”


    再無法躲避,我緩緩張開眼睛,與他對視,他的眼眸深邃溫潤,淡淡的笑意仿若冬日暖陽,一點點滲入人心底。


    六師兄抬手幫我理了理鬢發,凝視我半晌,啟唇輕聲道:“蒔蘿,記得我上次迴穀時,距你的簪發禮還有十日,這樣算來你的簪發禮早就過了。”他頓了頓,微微有點出神,又道,“一眨眼都長成大姑娘了。”


    我點點頭,有點懂但又不太懂他的意思,於是隻能靜默地看他。


    他俯身靠近,眼中的笑意蕩漾開,如玉麵容浮上一層薄紅,緩緩道:“我上次迴穀時就想著,簪發禮後你就能嫁人了。蒔蘿,雖然我沒對你講過,但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吧。”他又歎口氣,神情寵溺,“這些日子我心下已盤算好,待武林大會結束,我們一起迴上陽穀,我以武林盟的名義提親,想來師父師娘亦不會反對。我們都是在上陽穀長大,成親之禮就辦在上陽穀吧,請師父師娘為我們主婚,你看這樣可好?”


    我怔怔地望著他,大腦猶如鏽住般,無法思考。


    六師兄吻上我的額角,柔聲低語:“蒔蘿,你可願嫁我?”他稍稍離身,捉住我的手,直直地看進我眼底深處,又道,“今生今世,執子之手,惟願與子偕老。”


    我仍在發怔,半晌,方才自喉中發出沉悶的迴答:“好。”


    眼中笑意點點溢出,六師兄手上慢慢收緊,唇角輕扯:“蒔蘿,我好開心。”


    我點點頭,抹掉眼角濕意,笑道:“六師兄,我也好開心。你知道嗎?我想嫁你,想很久了。”


    六師兄於我唇上蜻蜓點水般一吻,爾後擁我入懷,感歎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轉過頭輕輕吻去我眼角滲出的淚水,“蒔蘿,叫我的名字可好?”


    我靠在他胸膛前,仰臉看他,綻出笑容,低聲道:“千行。”


    六師兄的唇落在我額頭輕輕摩挲:“蒔蘿,多叫幾次好嗎?”


    我睜大眼睛,咧嘴笑道:“千行,千行,千行……”


    “啪嗒”,極為細微的一聲響動,我下意識抬眼去看,透過門扉虛掩的縫隙,望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似覺察到我的目光,蘇沐偏眼望過來,神色怔忡,夜色掩映中,看不清此刻他眼中的情緒。


    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唇畔覆上微苦的鹹澀之意,原來不知何時,淚水竟這般湧出來。


    蘇沐身形輕動,抬步便欲向前推門,卻在最後一刻止住,隻是愣愣地看我,他的身形沐在不甚明亮的燭光中,暈上一圈淡淡的微黃。有風吹來,燭光浮動,他的身形似也隨著燭光搖曳,飄飄渺渺,幾分不真實。


    自門隙間對望,我與他隔著一道門,卻是隔開了萬水千山的距離。


    我是對蘇沐動了心,可是又能怎樣?六師兄是我這輩子唯一不能負的人,沒有六師兄就沒有蒔蘿,他說,蒔蘿,你可願嫁我?


    他說,我們都是在上陽穀長大,成親之禮就辦在上陽穀吧。


    他說,蒔蘿,叫我的名字可好?


    隻要是六師兄說出的話,我都會無條件點頭應允。所以我迴答他說,好。


    時間和經曆可以讓我愛上一個人,我相信同樣也能讓我忘掉一個人,我會讓自己很快忘記蘇沐,然後嫁給六師兄,幸福而又安靜。


    蘇沐很快也會忘記我吧,他是那樣優秀那樣風采難掩的一個人,隻要他願意什麽樣的女子招不到。他為何單單喜歡我,直到現在我仍是想不明白,我可以無條件相信六師兄,但我做不到無條件相信蘇沐。


    淅淅瀝瀝,不知何時外麵落起了雨。一陣冷風吹來,燭光熄滅,房內頓時黑黢黢不可視物。


    六師兄起身欲重燃燈燭,我攔腰抱住他,搖頭道:“不,別點。”


    外麵的雨落得愈急,打在琉璃瓦簷上叮咚作響。又一陣冷風,我頓覺渾身冰涼,暖不出溫度。


    許久,眼睛適應了黑暗,漸漸能看出事物的輪廓。抬眼向門外望去,卻見那道身影依舊停在原處,雨水順著他的額發滴滴滑落,砸在青石台階上,格外地響亮。


    六師兄慢慢鬆開雙臂,揉了揉我的頭發,輕聲道:“蒔蘿,時間不早了,我先迴去你早點休息吧。”


    我再次搖頭,抱著他依舊不肯鬆開手。望著門外紋絲不動的蘇沐,我隻覺心中難過得厲害,世間最容易的是抉擇,因為隻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最難的亦是抉擇,決定一旦做出這輩子再無法迴頭。


    當斷不斷,對誰都不好。既然答應嫁給六師兄,我便會一心一意待他,喜歡他,與他長相廝守。


    至於蘇沐……


    我側向六師兄耳畔,羞澀低聲道:“時間不早了,外麵又在下雨,千行,不如你……”咬了咬唇,狠一下心,我繼續道,“不如你今晚宿在這裏吧。”


    六師兄身子一僵,心跳驟然加快,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聲音寵溺而又無奈:“蒔蘿,別鬧。”


    我自他懷抱中起身,凝著他的眼睛,爾後垂下眼簾,細聲道:“千行,我是認真的,既然早晚都是你的人……”


    沉默充斥,唯有彼此唿吸之聲可聞。


    良久,六師兄執了我的手,正色道:“蒔蘿,你真的想好了嗎?”


    喉中堵得幾乎說不出話,我重重點頭,極力掩飾所有情緒,咬唇道:“千行,我願意。”


    唿吸驀地粗重火熱,六師兄打橫抱起我,向屏風後的床榻行去。


    自六師兄臂彎間望過去,果然見那道身影開始往迴退,先是一步一步退得很緩,不料一個踉蹌幾乎跌倒。蘇沐站穩身子頓了須臾,接著轉身大踏步離開。


    腳步聲混雜著雨聲,聽入耳中盡是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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