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十年前入穀的記憶,我摸索著出穀路線,曲曲折折大半夜竟然成功出了穀。可見其他方麵我或許不行,但記憶還算蠻靠譜。


    為了防止穀中人追至,我一夜未敢停,馬不停蹄趕路。待到日頭升至正中時,我遇到了穀外的第一戶人家。這是一戶農家,丈夫出去砍柴,妻子在家照顧八十歲的老母,外加漿洗衣物,飼養牲畜等等。


    我給些銀子,在那裏用了穀外的第一頓飯,雖然是粗茶淡飯,但我因為餓極倒也吃得特別香甜。妻子幫忙喂飽了馬,我道了謝並囑咐若有人問起千萬別說見過我,不然會很麻煩。


    布衣裙釵的小妻子目露驚恐,像是被驚嚇的小動物。


    我意識到自己話中暗含的威脅意味,撓了撓頭修正道:“那個,大嫂,你別怕。是這樣的,我爹要把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我反抗不成隻能逃婚。你若把我的行蹤透露出去,我會很麻煩。所以,請你見諒。”唉,初出江湖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編瞎話忽悠人,我內心稍稍鄙視自己,痛心疾首之。


    樵夫小妻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這才鬆口氣點點頭。


    衝她揮揮手,我跨上駿馬,一路疾行。


    金黃的麥田、連綿起伏的山峰、落葉紛飛的樹林、清澈通透的小溪等等相繼飛掠向身後,我沉寂的一顆心慢慢蘇醒,不覺幾分豪情充溢其中。


    躍馬揮鞭,年少張揚,闖蕩江湖,救死扶傷,懲奸除惡,俠名遠揚。曾幾何時,我也有過這樣豪情萬丈的夢想。


    又行了一段路,日頭已偏西,四周能見度明顯降低。身下駿馬打了個噴鼻,飛馳的速度慢慢減下來。俯身靠在馬背上,連續一日一夜不停息的趕路,也讓我頗覺疲憊。


    扯了扯它的長耳朵,我湊上去低聲道:“馬公子,我們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腳之處,所以你需再加把勁,完成任務晚上犒賞你哦。”


    聽我嘮叨完,它甩了甩尾巴,偏過頭來蹭蹭我的臉,竟然真的跑快了。臥槽,這馬太有靈性了吧。重要的是它還會揩油,難不成真是頭公馬?要知道我剛才那句馬公子完全出於胡扯,其實我壓根分辨不出公母。


    風聲低嘯,塵土飛揚。迴頭望去,視線所及皆是陌生事物,上陽穀早不見影蹤。我先是仔細檢查手臂上的傷處,已完全愈合幾乎看不出傷痕,果然還是打不死的小強體質。接著捏了捏鼓鼓的錢袋,按了按腰間的長劍,又數了數包袱裏各種應急藥物,心裏的忐忑不安這才緩下來。


    幸虧兩名守衛大哥隨身攜帶家當,給我湊足了路費。而因為要防備蘇沐,我這些日子可謂藥不離手,瀉藥、迷藥、□□、解藥等各備有一份。不然我恐怕還不能這麽順利地出穀。


    夜幕即將來臨,我和馬公子還在行路中。我歎了口氣,拍拍它的腦袋道:“跟著我讓你受苦了。馬公子,既然你不辭辛苦地馱我出穀,我也當聊表謝意。可是怎麽表達謝意呢?”


    我認真思考片刻,道:“要不我收你做小弟吧,以後保護你不讓人欺負。我們一起闖蕩江湖,浪跡天涯,自由自在行俠仗義可好?你若同意,就抖抖耳朵。”


    馬公子忙於跑路,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有些挫敗,捋捋油光發亮的馬鬃,努嘴道:“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字還未出口,隻見它耳朵抖了抖,抖出的風刮得我臉頰略疼。


    一掌拍下它的耳朵,我哼道:“笨小弟,那麽用力做神馬。”


    以手支頤,我無聊地繞著它的鬃毛,又道:“既然你是我的小弟,我該給你起個像樣的名字。叫什麽好呢?我叫蒔蘿,你隨我的姓,嘻嘻,那叫綠蘿好了。同意的話,繼續抖下耳朵。”


    它埋頭行路,完全無反應。


    我想,它或許在考慮吧。動物反應遲鈍些可以理解,況且我說的是人話,對於它而言是第二門語言,還要經過腦內翻譯過程。


    隻是等了半天,它還是毫無反應。


    我呲牙森然道:“沒有反應就是默認,以後你就叫綠蘿。”


    綠蘿君一聲長嘶,悲鳴不已。


    我充耳不聞,用鞭杆敲敲它的屁股,“快點跑,不然晚上燉了你吃肉。”


    綠蘿君猛甩馬頭,仰天長號。


    本來以為今晚不得不露宿野外,幸好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駛過那長長的林間小道後,竟然有家燈火通明的客棧映入眼簾。


    隻是當打馬行至客棧門前,望見上頭掛著的匾牌時,我激動的笑容僵在麵部,抽動著嘴角念道:“黑店?”


    前來招唿的小二絆在門檻處,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裏麵有人噗地笑出聲。我疑惑地循聲看去,隻見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用衣袖擦著絡腮胡子上的酒水。


    小二幫我牽住馬,甩著毛巾急道:“哎喲這位姑娘,我們這是墨店,秋水鎮有名的墨店,不是黑店。”


    我抬頭仔細打量一番,果然見那“黑”字下麵還有個“土”字,歉疚笑道:“小二哥真對不住,光線不好我沒看清。”


    那高大男子轉眼看來,笑道:“這位姑娘真是位趣人兒。”


    我十年未出穀,也十年未同陌生男子講過話,所以一時不知如何迴答才好,隻是踏入門內點點頭一笑而過。


    誰知在我踏進門的那刻,男子表情瞬間轉為驚愕,一動不動,酒碗還端在半空中。我怔了怔不知何意,正欲問小二客房之事,卻見小二竟也直勾勾盯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待我迴頭掃向客棧內寥寥酒客時,發現這些人正望向我,表情震驚如石化。


    我摸不著頭腦,難道穀外的江湖已由血腥暴力轉為腦殘脫線了?怪不得沫雪出穀曆練一趟,迴去就變成那副模樣。


    我正在猶豫如何進行下一步,這時見中等身材微胖的掌櫃率先迴神,疾步行來,一把推開店小二,躬身笑得臉上褶子層層:“這位姑娘,您是要住店還是要吃飯?”


    “住店,順便送上來一份晚飯。”


    掌櫃殷勤道:“一等房每晚五兩銀子,附贈早晚飯;二等房每晚三兩銀子,附贈晚飯;三等房每晚一兩銀子,無免費餐飯。”


    聞言,我睜大眼睛張口結舌。許久未出穀,穀外消費竟然已高漲到這個地步。下意識地捏捏錢袋,那我豈不是從小康一瞬跌倒了溫飽水平?


    但露宿野外總不□□全,我咬了咬牙道:“掌櫃的,來間二等房吧。”隨後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麽貴的店還說不是黑店,近墨者黑,可見墨店遠比黑店坑爹。”


    掌櫃正在移動的胖身板微頓。


    我心下一驚,不好,說壞話被人聽到了。


    誰知掌櫃愈加殷勤,臉上笑容綻放如菊花:“對不起,剛才小的報錯了價,其實是一等房每晚五錢銀子,附贈早晚飯;二等房每晚三錢銀子,附贈晚飯;三等房每晚一錢銀子,無免費餐飯。”


    我一秒變身有錢人,頓時豪情萬丈:“那,來兩間一等房。”


    掌櫃不解:“姑娘還有朋友?”


    我燦然一笑:“不,一間住著,一間看著。”


    掌櫃:“……”


    用完豐盛的晚飯,我躺在鬆軟舒適的床鋪上,仍有種極度的不真實感。之前小二送飯菜進來時,我抑製不住好奇心問他,剛才眾人見我為何會如此驚愕。


    小二以手指天,萬分懇切道:“因為姑娘您長得實在太美了。我們這窮鄉僻壤凡夫俗子哪見過你這樣的美人。所以一時看呆了,看傻了。其實我們也隻是仰慕姑娘美貌,並無他想,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我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輕頷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房門關上的那刻,我欣喜地摸了摸臉頰,接著坐到銅鏡前自我欣賞自我陶醉一番,最後捂臉確認:“這個江湖果然走的是腦殘路線。”


    雙臂枕在腦後,我眼望華麗寬大的床頂,得遇如斯江湖,不覺悲喜交加,心內五味雜陳。悲的是在這樣的江湖中曆練,再迴穀時,我定變得和沫雪一般脫線;喜的是在這樣的江湖曆練,完全不用擔心衣食住行人身安全。


    可惜,我又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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