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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的夜總是悄寂無聲的。


    從兒時起令姝就這麽覺得,那時紀氏榮寵正盛,皇帝鮮少把目光放在別處,她總是看著比自己大不


    了多少的令儀被眾人捧在手心裏,儼然是天之驕子的模樣。


    連太子也比不上她,令姝想過,如果令儀是皇子的話,怕這太子之位早就是她的了,哪裏還輪得到她與令靳。


    然而令靳是個沒主意的,不曉得世情險惡,說到底就是懦弱,他和所有人一般都覺得令儀好,但卻從沒有想過那樣耀眼的令儀會不會威脅到他,毫無城府的他任由令儀成長,令姝在一旁冷眼瞧著,隻覺得恨鐵不成鋼。


    偏偏所有人又都看不到她。


    這恨隻有她自己才能知曉,她是吞咽著自己的血淚長大的,哪一步不比令儀走得艱難?如今枕著龍涎香而眠,是她理所應得,誰都不能置喙。


    但這龍床太大,半夜裏醒來總覺得空空蕩蕩,在息何之前,令姝深夜時候想念的是另一個人,那人的名字是——


    “裴郎。”


    令姝光潔的小腿搭在床沿邊上,抬起腳尖踢了踢尚躺在冰冷地麵的裴英,她神色冷清,居高臨下的俯睨著他,“醒一醒,好夢到頭了,裴郎。”


    裴英從昏睡中醒來,息何下的迷藥太猛烈了,他睡到現在才醒,半鬆著深衣打哈欠,“小姝?怎麽是你。”


    他還保留著幼時對她的親昵稱謂,這是她特許的,令姝咯咯笑道,“不是朕,裴郎還以為是誰呢?”


    她的腳尖劃過他半裸在外的胸膛,“是朕那令裴郎朝思暮想的姊姊?”


    裴英一把捉住了她的腳踝,將她小巧的腳趾含入口中,聽令姝嚶嚀一聲,他在她腳背上嗬氣,“你還知曉我對阿薔朝思暮想,卻寧願把她送給李灃都不願意給我,大方得很,今日若不是我得知了消息提前趕到……”


    令姝臉色驀地就變了,一腳向裴英的臉蹬去,“你倒是想得美!這麽容易讓你如願以償,那朕還算是什麽了?”她冷笑,“你打的算盤是好極了!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裴英躲過了那隻玉足,隻當她像從前一樣吃味了鬧小脾氣,他沿著令姝的腿往裙底摸去,含笑說,“什麽黃雀在後?你這隻黃雀?”


    令姝暗罵了一聲蠢笨,腿一勾便把他的脖子勾來,圈在腿間,她眯眼仰首,對裴英的手上功夫滿意極了,輕哼了一聲,“息何那隻黃雀。”


    裴英尚不曉得息何便是如敘,皺了眉,“國師怎麽成黃雀了?你可別亂說話。”


    “蠢不蠢,”令姝唾了他一口,“如敘便是息何,你還不曉得麽?”


    裴英驚駭,令姝擺脫了他往錦被裏鑽,裴英追了進去,兩人大被同眠,氣氛實在旖旎,裴英鎖著令姝白嫩嫩的肩不放,幽幽問道,“那小白臉兒怎麽就成了國師?”


    令姝嗤笑,登上皇位後眼界開闊了,自然就覺得裴英並沒有那樣好,但舊年的情誼在那裏,她還是不太能放下,扭過身去咬他,學著他的語調,”那當年你把我壓在床榻上,嘴裏怎麽喊的就是長姊的名字?”


    裴英滿不在意,“你與阿薔生得那樣相似,能怪我麽?”


    思緒卻飄迴了那日,約莫是令儀走後的半年,他寄去蜀地的書信毫無迴音,整日裏都在飲醉,西市的酒烈,他醉得連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花棱棱一片,像是墜入了萬華鏡中。好巧不巧,撞進了一個人懷裏,溫香軟玉撲了滿麵,抬頭一看,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臉。


    天雷勾地火,他趁著酒勁和傷心把往前不敢做的事情做了個遍,對方也沒有推舉,*降在巫山,他□□,頭一迴品到了這樁事的*。


    原來還是要與自己愛的人做還能算完美,裴英摟著裸白的身軀睡去,次日醒來時,那張夢中的臉卻稍稍有些變化,眼角要上挑許多,顯得淩厲而刻薄。


    令姝在他身側,笑吟吟地對他道:“裴郎,晨好。”


    對於這件事情裴英最初是感到愧疚的,一是有愧於令儀,二是對不住令姝,把她當作令儀,連歡愛時候叫的都是令儀的名字,這對誰來說都是不小的傷害。但令姝隻對他笑,說他開心就好。


    本來是決定幡然悔悟的,但一來二去的,就被拖入了深淵,到後來你情我願地合上了簾帳,他終於喚了她一聲小姝。


    令姝那日滿麵潸然,仿佛終於得到承認了一般,現在想來就覺得很好笑,她把裴英推開,衣衫淩亂地看著他,“少與朕說這些,你的鬼主意早被息何看穿,莫說得到長姊,你怕是連她的指頭都沒能碰到。你是孤在章德殿的床下麵尋到的,那時候,長姊早被國師帶迴了羲和神宮。”


    裴英的神色漸漸沉下來,他開始感到惶恐,國師是什麽人,有什麽樣的權利,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樣的事情敗露出去,裴家和令姝都要走向萬劫不複,他錯牙,眼底露出兇狠的光,“那就辦了他,重新推舉一個國師,為我們掌控。”


    令姝的眼睫顫了顫,這個時候裴英把他和她捆綁在一起,行舟在水,他要墜下去那她也逃不了。他當她不曉得他在打什麽算盤麽?隻殺息何一人,那令儀呢?落在他手中豈不是正好順了他心意,憑什麽他能得到他想要的,而合她心意的卻要赴死。


    本該同心同意的人各自起了異心,這就很可怕了。令姝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衣襟,還是拿從前溫存的


    聲調與裴英講話,“裴郎說的果然在理,就依裴郎說的辦。”


    裴英又問,“那國師的人選?”


    “裴郎不必擔心,”她唇角的笑很邪佞,“都在我掌握之中。”


    之後的同床異夢,她把他想成息何,他把她比作令儀,雙雙沉入深海當中,裴英夜裏穿好衣服離開時對令姝揚唇一笑,“陛下萬歲。”


    令姝在他走後就砸碎了插著梅花的瓷瓶,清水在明淨的宮磚上橫淌,倒映出她輕蔑的神情,“真是廢物。”


    她起身披衣,借著昏暗的燭光在屏風後的書架上摸索了一陣,才尋到暗門的開關,甬道裏滿是發了黴的潮味,令姝嫌棄地皺起了眉頭,完全不能理解怎麽會有人願意待在這樣的地方。而後終於見到一扇能推開的門,令姝用手帕隔著推開,隨即就把手帕丟在了門外,舉著燭台朝裏麵喚,“座上?”


    躺在木床上的人唔了一聲,“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


    在黑暗的內室裏,他終於不再披著黑色的鬥篷,令姝手中的燭台照亮了他的臉。


    這張臉在令姝的記憶中是存在的,屬於前任國師,息丞。


    “沒有呢,”令姝對屋內的潮濕髒亂感到厭惡,她皺了皺眉,聲調還是甜美的,“座上之前說的事情,朕已經有答複了。”


    令姝覷了他許久,他一直沒有開口,她隻有自己把自己的話接了下去,“朕答應座上,複你國師之位,但隻有一點,息何要留給朕來處置。”


    息丞睜開眼,聲音沙啞,“趙令儀必須死。”


    “這是自然。”令姝答應得很爽快,其實她是不願意讓令儀死得這樣順遂的,她想折磨她,把這些年來自己受的委屈全都發泄在她身上,讓她曉得什麽叫做人間地獄,但現在時局不同,息丞手上握著能驅逐息何的把柄,她要與他合作,隻能舍棄自己的私心。


    有息何就好了,誰還管什麽趙令儀。令姝左右瞧了一下,“座上不預備換個寢居麽?”


    他到是泰然自若,“何處都一樣。”


    和這種人打交道最難,他的心思讓令姝無法捉摸,隻知道他的目的是重迴羲和,除此之外他像是尊石佛,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白費了這張好皮囊。


    可是這皮囊也被毀了,一道傷疤橫貫在他前額,像是他的頭顱被人活生生切開過一般,令姝頭一次看到這種傷疤的時候,心都在抖了,死了這麽多年的人突然又出現,若不是她足夠鎮定,多半早就被嚇瘋了。這地方越待越陰森,她很想念自己寬大溫暖的龍床。


    她抱著手臂,“既然座上已有打算,那麽便挑個良辰吉日罷,你迴羲和,朕殺趙令儀,一箭雙雕,兩全其美。”


    息丞沒有說話,就在令姝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他突然問道,“本座對陛下說的事情,陛下可有向外人說起過?”


    令姝愣了愣,“什麽事情?息何殺了您的事情?”


    息丞嘴角浮起詭譎的笑意,古怪的笑聲從他喉嚨裏發出,密室哪裏可能會有風吹來,可燭台上的火苗就是突然被吹動,一切都陷入昏暗之中,隻能聽見他令人畏怖的聲音,“對,就是他弑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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