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儀被困在章德殿的第五日,李灃來探望了她。


    宮禁這樣森嚴,李灃能進來讓令儀感到奇怪,她把手肘靠在桌沿問李灃,“來尋孤有何事?”


    李灃皺著眉,顯然對她的處境很是擔憂,他也不知道為何女帝會允許他前來,本來在這風口浪尖上,他不該與令儀太過親近,然則今日在罷朝後女帝卻叫住了他,善翼冠下的神情深不可測,“李卿似乎與皇姊的交情頗深,去看看她也好,近來皇姊因為先帝而鬱鬱寡歡,李卿替朕去勸一勸皇姊,讓她放寬了心,往後才好為國效力。”


    這番話說的誠懇,但聰明如李灃卻一個字都不信,他對女帝道了遵旨,轉臉就開始腹誹,生在皇家若是太過重情可怎麽得了,那些明麵上看著是為你好的舉動,實際裏不曉得是要把你推入怎樣的深淵。女帝似乎對此十分擅長,想著女帝方才看自己的視線,李灃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問令儀,“殿下曉得陛下為什麽要把你留在宮中麽?”


    李灃遣詞造句的功力深厚,章德殿中不曉得有女帝的耳目,若是掉以輕心說出不敬的話,趕明兒他就會被革職。他替令儀惋惜,若不是先帝走得突然,照著走勢發展下去,帝位非令儀莫屬。


    先帝是怎麽走的,李灃都覺得十分疑惑,他隻記得那日正輪到他休沐,他本來想去茶坊聽會兒小曲喝點茶,洗滌一下渾身的酸朽,結果還沒來得及出門,府上的庶仆就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滿臉大事不好的表情,“那位,那位駕崩了!”


    不用提是誰,普天之下能承得起駕崩這個詞兒的,也就隻有禦座上的人了,李灃擰緊了眉,第一反應便是為令儀擔憂。先不論她與他同乘一條船的情誼,單憑她是他師妹這層關係,在這人情炎涼的長安城中,就能成為親近的理由。


    那日她從河東道趕迴來,與他驚鴻一瞥而過,李灃甚至來不及將她看清,直至現在才有了機會,他對她更多的憐惜與心疼,卻不能說出口,隻道,“殿下上次與臣商討的削減宗祿一事,先帝亦召臣問過此事,問臣可不可行。”


    她笑著問,“然後呢?”


    “臣當時迴答先帝說可行,”李灃接著說道,“但未過多久先帝便……隨後琅華公主登基,這件事情便也不了了之,臣今日提起這件事情來,隻是想問殿下一句,是否初心依舊。”


    令儀毫不猶疑,“自然。”


    “哪怕刀山火海在前,每一步都是風口浪尖?”


    “自然。”


    李灃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這時有宮女端來了茶水,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之間多看了李灃一眼,李灃對此很是敏銳,待宮女退下來,他對令儀道,“依殿下之見,臣是不是比從前更俊朗些了?”


    令儀正要飲茶,被他這一句話引得當即放下了茶盞,並推遠了些,她掩唇咳了聲,“尚書何出此言?”


    李灃撫了撫自己的臉,“臣難道比不上殿下身邊的那位郎君麽?臣在蜀中時可是師門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啊!”


    令儀迴想了一下山石道人門下的那群弟子,對李灃這句師門第一有些不敢苟同,她很坦誠地道,“孤並不這麽覺得。”


    李灃倏爾就泄氣了,垂下頭表示自己很難過,抬起頭來時看到令儀又端起了茶盞,登時便大喊出聲,“殿下!”


    令儀的茶已經咽入了喉,不解地看著突然激動的李灃,“尚書何事?”


    他還來不及的說自己覺得這茶有問題,門口便響起了甲胄撞擊的聲音,還伴著宮女的驚唿“將軍留步”,迴過頭去看,門被半推開,裴英抖了抖身上的落雪,開口沉聲道,“臣請殿下萬安。”


    想說的話被打斷,李灃有口難言,一麵又思索這位裴將軍在這時候來是什麽意思,眼見著天色已晚,值戌一整日的他該當迴去歇一歇才是。


    令儀對裴英平抬了手,問他,“今天很熱鬧,將軍來尋孤又是什麽事呢?”


    她問話的時候神色柔和,沒有半分被□□的怨懟,裴英神色複雜,但又有外人在場,許多話說不出口,他抿緊了唇,對她道,“臣來看一看殿下。”


    同時又朝李灃瞥去一眼,李灃不為所動,很隨和地笑道,“這麽巧,某也是來看殿下的,那麽將軍就請與某一同看殿下吧!”並在後麵補上了一句,“某一點兒也不介意,將軍也就不要介懷了。”


    裴英錯了錯牙,深覺此人不識好歹,但他似乎與令儀關係匪淺,裴英不好當即拉下臉來,倒是令儀在旁邊險些被李灃的話嗆住,她覺得有些頭暈,許是殿內人太多的原因,便打發李灃出去,“尚書也留得夠久了,便先迴吧。”


    “可是……”


    李灃欲言又止,被裴英乘勢截住,“殿下都發話了,尚書還是請便吧。”


    被這話噎住,李灃轉而看向令儀,令儀揉著頭對他擺手,精神仿佛不大好的樣子,李灃咬了咬牙,拱手道,“那臣便先告退了,殿下務必謹慎。”


    後麵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令儀頭暈腦脹地也沒有理他,殿內因李灃的離去而變得寂靜起來,今天難得出了太陽,餘暉從窗棱裏透進來,在她臉上映射出交錯的光斑。


    她的神色在光斑中變得迷離,聲音似乎也染上了熱度,“說罷,尋孤什麽事?”


    裴英走近了幾步,覺得她似乎有些不同,一舉一動都透著慵懶,和平日裏端正莊重的儀態千差萬別,他皺眉,又靠近了些,“阿薔,你怎麽了?”


    手按在她露出的那截脖頸上,才覺得她身體的熱度十分驚人,莫不是發熱了罷?裴英轉身想要去替她叫太醫來,沒想到她卻把他扯住,手自發地開始拉扯領口,露出雪白的肌膚,嘴裏還在問他,“不是尋我有事麽?”


    那道溝壑就在裴英眼底,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喉間吞咽的聲音,她不是發熱了,是被下了藥,是誰下的藥,他能猜出個大概來。這個局等著人來鑽,也許本來被算計是李灃,但他誤打誤撞地闖入,代替李灃成了甕中之人。


    他的手顫抖著往前深,觸及她的肌膚時柔軟的觸感實在是妙不可言,和他曾經的體會比起來美好太多,裴英紅了眼,這大概便是天意罷,是上天將她送到了他眼前,他若放過了這個機會,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令儀潛意識裏在抗拒,但高熱如跗骨之蛆,教她渾身發軟不聽使喚,被裴英觸及的時候她十分不適,轉身就逃,殿裏空蕩蕩的,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她能逃哪兒去。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影子都成雙成對地出現了,她似乎看到了簾子,隻要躲進去便沒有人會找到她了。


    裴英看到她入了帳,倒是笑了,“阿薔,你這樣心急做什麽,等我抱你進去不好麽?這樣也好,你等著我,等我將甲胄卸下來我就來陪你快活。”


    說完他就真的開始解下甲胄了,隻是越著急越慢,到最後的衣服他幾乎是從自己身上扯下來的,脫得赤條條,帶著笑要往寢帳走,“阿薔,我的阿薔。”


    他終於可以得到她了,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的她,從幼時就夢寐以求的她,令姝縱然與她相像,但到底不是她,想著待會兒她就會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裴英便覺得血脈噴張。


    近了,就隻差三步之遙,裴英恨不得這就撲入帳中去,他激動得不能自已,攥著手在帳外喚,“阿薔,我這就來了。”


    “阿薔?”


    沒來由一個冷清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裴英此前沉醉於臆想中,絲毫沒有發覺他的到來,直至聲音響起時才令他一驚,還未來得及迴過頭,就失去了知覺。


    息何麵無表情地站在裴英麵前,聲名在外的將軍赤身倒在地上,息何隻略略掃了一眼,神情鄙夷,“憑你,讓殿下快活?”


    他輕嘲,“可笑。”


    下一瞬,一隻纖白的手就從帳中探了出來,抓住了他的外裳,稍稍使力就把息何拽進了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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