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找在下?”孫承宗從大門內側磔磔而出。隻見他一身粗布長衫,仍是光著腦袋沒有戴帽,稀疏的頭發在頭頂挽成一個髻,用一根竹簪別著。兩名侍衛單膝跪地,叉手施禮:“拜見孫大人。”


    “孫某已是一介草民,二位行此大禮實在不敢當。”孫承宗一哂道:“兩名禦前侍衛不夠,又來兩名,是怕老夫返鄉途中潛逃?”


    九品侍衛在禦前侍衛中是最低一級,一般都是把守宮城城門,以孫承宗的帝師身份,平日跟他搭話的機會都沒有,此刻大氣也不敢出,誠惶誠恐道:“孫大人誤會了,卑職是奉九千歲之命,護送一名小公公來見您。”


    “白天來了一個太監,晚上又來一個,魏閹是不見黃河不死心嘍?”孫承宗布袍一抖,“老夫立馬登程趕路,誰都不見。”


    任不凡為了逃脫活埋的命運,才向魏忠賢請命前來勸說孫承宗,本想半路上找機會逃跑,沒想到歪打正著竟然直接奔到孫承宗的門上。大明離開孫承宗,清兵至少早入關二十年,難道是上蒼特意安排,必須由他——任不凡前來挽留孫承宗,為大明江山建功立業?想到是曆史賦予自己的使命,任不凡血液賁張,從牆角黑影處走出來,向孫承宗躬身施禮:“孫大人,別來無恙乎?”


    孫承宗仔細瞅了瞅,認出是白天受到自己盛讚的那名小太監,眸光一閃,隨即又黯淡下去,口氣淡淡道:“老夫原認為小公公是位有骨氣的人,沒想到你也會聽從魏閹的擺布前來勸說老夫,要想讓老夫對閹黨俯首帖耳,除非乾坤顛倒,黃河西流。”


    一輛騾車正趕出孫府大門,孫承宗擰身就想登車,任不凡慌忙攔阻:“孫大人,您學富五車,難道就沒聽說張巡南霽雲在睢陽之事?”


    孫承宗一代儒家宗師,當然讀過這段曆史:唐朝天寶年間安史之亂,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帶兵攻破睢陽城,唐朝守將張巡南霽雲被俘,張巡視死如歸厲罵叛兵,一旁的南霽雲卻一聲不出,張巡痛心疾首地問南霽雲,你難道是不顧羞恥想變節投降不成?南霽雲迴答,他這麽做欲將以有為也。意思是說他打算假投降,是為了尋找機會殺賊。


    孫承宗狐疑地問:“小公公是想讓老夫假意……?”此時此地耳目眾多,任不凡急忙截住他的話頭:“咱多半天茶也未曾喝上一口,孫大人能不能賜些茶水潤潤嗓子?”孫承宗看出任不凡是想跟他密談,拱手道:“小公公要是不嫌棄茅屋草舍,就請進吧。”任不凡吩咐幾名侍衛在府外等著,跟隨孫承宗走進大門。


    二人在書房內落座,孫承宗剛要吩咐上茶,任不凡謝絕了他。魏忠賢給任不凡的時間是子時整必須迴宮,如果在孫府耽誤時間過長,他擔心魏忠賢會再派人前來尋他,到時自己再想潛逃就更難了。


    孫承宗也是爽快人,見他不要喝茶,直截了當道:“小公公剛才雖然言猶未盡,但老夫理解你的心思,古人說的好‘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如果老夫跟閹黨沆瀣一氣,孫氏的子子孫孫都會蒙羞的。”


    迂腐,太迂腐了。任不凡帶笑道:“孫大人,如果您一直跟魏忠賢死扛下去,你還會有子子孫孫嗎?”孫承宗看出任不凡麵帶的譏諷,正色道:“老夫誓拿於謙先賢做榜樣,即便被閹黨戶滅九族也在所不惜。”


    “你死了,確實可以在曆史上留下清名,但大明江山呢?眼看努爾哈赤的滾滾鐵騎在東北橫行無阻,你竟致成千上萬的黎民百姓於不顧了?”


    孫承宗雙手亂擺,覥顏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孫某一介文人,何得小公公謬讚。”


    “謬讚?”任不凡身旁是一架書櫃,起身抽出一本書道:“據咱了解,孫大人表麵上是帝師,每天從禦書房教完皇上迴家,埋頭耕讀的絕非孔孟之道吧!”自從努爾哈赤在東北崛起,孫承宗一直關注著他們,每每退朝迴家,不是研究東北戰局,就是苦心研讀古往今來的軍事著作,此事他曾未跟別人說起,甚至自己的妻妾子女,任不凡不過是皇宮內的一名最低等的太監,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孫承宗立刻滿臉惶恐之色,搖頭歎息:“都說魏忠賢巨奸大惡,果然手段了得,連老夫書房內的這點子事也未能瞞得過他。”


    聽了孫承宗的一番剖析,任不凡暗自好笑,這些算得什麽,即使你將來怎麽死的,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嘴上卻不能明白直說。“孫大人,咱說的不錯吧!雖不敢說整個大明王朝離不開您,但東北抗金大業卻非你莫屬,為了拯救東北的黎民百姓,你暫時忍耐一下魏忠賢不行嗎?為何非得跟他掙個高低上下呢!不是咱長閹黨之氣滅你的威風,你現在跟他們置氣,隻會落得身死家亡的下場,你死不要緊,東北的抗金大業無人,大明王朝也就跟著完了。”


    此時努爾哈赤雖在東北崛起,卻還未見到有多麽了不起的建樹,朝廷上下隻有孫承宗認定他必將成為明王朝的心腹大患,整個朝廷包括天啟皇帝,沒有一個人苟同孫承宗的意見,一個小小的太監是如何認識到這一點的?白天孫承宗第一次見到任不凡,認為他不過有些骨氣而已,絕未想到他會有超越絕大多數朝臣的見識,猛地從椅子上躍起,緊緊拉住任不凡的手:“小公公,衝著你如此看得起老夫,老夫一定聽你的,你說該怎麽辦,就是讓老夫去給魏忠賢下跪叩頭,老夫也願意。”


    “孫大人,您言重了。”任不凡笑道,“別說您一代帝師,就是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也不屑於給閹黨叩頭。”


    任不凡明顯是魏忠賢派來勸降自己的,為何又說出這番話?孫承宗目光閃爍狐疑。任不凡道:“以孫大人的名望地位,稍微向魏忠賢示一下好,就足以讓他屁顛屁顛地跑來拜望您了,用得著你去給他低聲下氣?”


    任不凡心係國家,並且處處為孫承宗著想,孫承宗大為感動,走到門外叫過一名家丁交待數語。家丁很快捧著一個裝飾精美的小匣子迴來,孫承宗接過來返身迴到書房,把匣子遞到任不凡手中道:“小公公每日侍候皇上,辛勞備至,這五十兩黃金略表孫某敬意而已,請公公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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