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桶水似乎從天而降,從任不凡頭頂直灌到腳後跟。他渾身一陣戰栗,慢慢清醒過來。當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立刻懵了,原本是從高高的腳手架上一頭耍了下來,要是命大沒死也應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才對,怎麽會雙膝跪在地上呢?頭頂豔陽高照,前方遠處一座雄偉的建築,黃色琉璃瓦在陽光映襯之下,熠熠生輝。由於家貧,任不凡還曾未到過北京,但依仗所接受過的良好的曆史教育,他準確地判斷出,那座建築應是北京故宮三大殿之一的保和殿,當然保和殿是清朝時候的名字,在明朝她應該叫做建極殿。


    我,我難道穿越了?任不凡還在懵懂著不敢相信,麵前所站之人為他堅定了這一認知。“小任子!你小子什麽不好幹,竟敢跟九千歲頂嘴。你進宮不是一天兩天了,皇宮內院,包括九卿六部督府衙門,除掉皇上,有誰敢在他老人家麵前放個屁,偏偏你就敢放這個屁,還是一個臭氣熏天的屁……”任不凡仔細打量,看得出此人包括他周邊的一圈人都是明朝太監的打扮。


    明朝?九千歲?對這些曆史知識,任不凡太熟悉不過了,整個明朝被稱為九千歲的隻有魏忠賢一人。難道我穿越的是大明天啟年間?時間地點人物三要素,隻差的是身份了,他現在的身份是什麽?任不凡判斷,自己獲罪罰跪的原因是得罪了那位臭名昭著的魏忠賢,敢與跟魏忠賢叫板的,一定是朝中哪位正直大臣。他低頭掃視自己的穿戴打扮,和對麵的太監竟是一模一樣。太監?他也是太監!


    任不凡仰麵痛嚎:“蒼天啊,你怎麽盡如此的對待於我!”在原先那個世界,任不凡出身於一個貧苦的農村家庭,從父親往上五代都是做木匠為生,因為技藝精良,方圓百裏沒有不知道任木匠的,但身為農村的一個匠人,整日被人唿來喝去辛苦勞作,也僅能糊口而已。父親期待著從任不凡這一代改換門庭,啃著窩頭省下鹹菜供他讀書上學。任不凡倒也十分爭氣,為了減輕家中負擔,在中學曾經跳了兩級,以十六歲的年齡成功考上大學,所讀專業是一所綜合大學的曆史專業。畢業了任不凡才發現,他所學專業根本就不了業。像一些同學那樣迴去啃老?父母已是風燭殘年,再說二老辛辛苦苦培養他上大學,是為了光宗耀祖,轉迴農村種地,丟不起那個人。


    在城市任不凡沒有七大姑八大姨可以依仗,為了生存,隻有打工一途可走。靠著從小跟在父親身後耳濡目染的木工技藝,任不凡很容易在一家裝潢公司上了班。父親人前人後伺候慣了,任不凡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勤快要忍”。任不凡以這五字箴言為座右銘,在公司髒話累活搶著幹,發薪水卻不敢跟別人爭。一來二去,公司上至老板下至員工都覺他懦弱好欺,艱險煩難的活基本上都是他承包了,工資倒不比別人多拿一分,甚至年節發獎金,他也總是最低一等,這次出事,就是為一家星級賓館裝潢前堂大廳,安裝頂燈的時候,近十米的腳手架,又是任不凡來爬,一個沒留神翻筋鬥從上麵掉了下來,自此穿越到了現在這個世界。


    在前世任不凡盡遇倒黴事,沒想到黴運竟如影隨形跟著他一起穿越了。在那個世界他窩囊屈辱,好歹還是個男人,現在男不男女不女,還有何麵目活在這個世界上!既然死了可以穿越,為何不再死一次,也許能重新穿越成個帝王將相或富商巨賈,至不濟重新迴去再當裝潢工,也比做太監強。任不凡心一橫,開始實施自己的求死計劃。猛地從地上躍起,摜足力氣向對麵的太監啐了一口:“你不過是魏忠賢那老閹狗身邊的一條小閹狗,窮叫喚什麽?”對麵這名太監是魏忠賢身邊小跟班辛燦,職位不高卻是魏忠賢的心腹,任不凡罵他連帶著魏忠賢一起罵,別說一名低等太監,就是朝中那些大佬有誰敢這樣。辛燦像深夜見鬼似的盯著任不凡,連臉上掛著的濃痰一時間也忘了擦。


    從小到大任不凡屈辱慣了,何嚐敢如此出言不遜過,一句話罵啞了魏忠賢的心腹,感覺是那麽的解氣,就聽身後有個人擊節叫好:“三步之內必有芳草,有骨氣有骨氣!”


    任不凡轉身望過去,一個人被從懸掛著乾清門匾牌的門洞內押著走了出來,文官服飾,卻光著腦袋沒有帶烏沙,衣服也被揉搓得皺巴巴的。此人中等個頭,文靜清秀的臉上帶出一股英氣,身後跟著兩名禦前侍衛,手中緊握刀柄,估計是押解他的人。


    一定是倒在魏忠賢讒言之下的忠臣。是楊漣、王文言、還是左光鬥?這些人都是明朝天啟年間赫赫有名的大忠臣,卻無一例外都死於魏忠賢之手。任不凡正在猜測,這人大步流星走了過來,站到他近前,挑起大拇哥道:“小公公年剛過弱冠,就有如此勇氣,真讓那些趨附閹黨之輩汗顏啊!孫某佩服,佩服……”


    在皇宮內苑,當著一眾太監的麵敢於直斥魏忠賢為閹黨,除非這人抱定了必死決心。此人自稱孫某,任不凡搜腸刮肚,總是想不起來死在魏忠賢手下的天啟大臣有誰姓孫。


    辛燦不敢再直愣愣站著了,有人當著他的麵辱罵魏忠賢,自己裝傻充聾一言不出,事後讓魏忠賢得知,他會死得很難看。


    辛燦揩去臉上的濃痰,道:“孫承宗,你竟敢當眾辱罵九千歲,是不是活夠了?”孫承宗是當今皇帝朱由校的座師,已經下決心要跟魏忠賢鬥一把,哪會把一名最低等的太監放在眼裏,劈臉一個大嘴巴箍了上去:“狗東西,孫承宗也是你叫的。”右腿同時在身前劃了一個半弧形,順勢掃出,正掃在辛燦的小腿肚上,辛燦慘叫一聲摔倒在地。一個文臣,手腳如此幹淨利索,大出在場眾人意料,兩名禦前侍衛不由同時喝彩。


    孫承宗,原來他是孫承宗!對他的情況任不凡掌握得一清二楚。孫承宗雖是文進士出身,卻是整個明朝不可多得的軍事家,尤其在東北阻擋後金進攻的數次戰役中更是威名赫赫。


    辛燦原本認為,同在宮內當差,又有魏忠賢這個硬靠山,那些禦前侍衛總得幫助他一把,沒想到他們胳膊肘往外拐,不幫助他也就算了,還為他的挨打喝彩。


    兩名太監過來攙扶辛燦,氣急敗壞的辛燦搡開他們,忍痛從地上爬起,害怕孫承宗再揍他,眼露兇光瞪著兩名侍衛:“你,你們……老子一定讓九千歲要你們的好看……”


    受到威脅,兩名侍衛方才想起辛燦的身份,擔心的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孫承宗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裏,嗬斥道:“狗仗人勢的東西,就是當著魏閹的麵,他又能怎麽樣?”眾人身後忽然傳來兩聲鼓掌,一個公鴨嗓子道:“孫大人說得好,辛燦確是咱家身邊的一條狗而已,咬錯了人,孫大人就該教訓教訓,咱家還需好好感謝您哪!”


    聽得出來人正是魏忠賢,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奸雄,到底長得什麽樣?任不凡急忙把目光轉了過去。在場眾人除了孫承宗,就剩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其他人包括禦前侍衛無不匍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在任不凡的眼裏,魏忠賢個頭修長挺拔,鼻直口闊,麵目俊朗,如果不是雙睛中總是透著一股陰鷙,無論在任不凡的前世今生都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了。


    對魏忠賢明顯討好的一席話,孫承宗把臉轉到一邊,裝作沒有聽到。任不凡橛子似地矗著,魏忠賢陰鷙的目光僅在他身上掃了一眼,迅速轉變成一副笑臉轉向孫承宗:“孫大人,皇上一直將您和咱家當成左膀右臂,咱二人必得同舟共濟才好喲!”


    孫承宗“哼”了一聲,這才扭迴頭看著魏忠賢道:“你是當朝九千歲,孫某不過一介書生,實在高攀不起。”


    “孫大人!”魏忠賢從身後一名小跟班太監手中接過一頂烏紗帽,遞到孫承宗手中道,“您是對咱家誤會了,今日皇上奪你的官罷你的職,純粹是因為您堅持要對後金主動出擊所致,絕非咱家進了什麽讒言。剛才皇上經過咱家的一番勸說,已經消氣,讓您官複原職了。”


    孫承宗當眾羞辱魏忠賢,魏忠賢卻絲毫不以為忤,還在皇上麵前幫他說好話,在場其他人都感到奇怪,個中原因隻有任不凡知道。明熹宗朱由校一朝,整個朝廷勢力一分為二,作為清流的東林黨和魏忠賢為首的閹黨勢同水火,魏忠賢在朱由校乳母客氏幫助下把持了朝政,並逐步把東林黨中的一些骨幹人物迫害致死。東林黨勢力遍布天下,在朝中失勢,在野勢力卻絕非一朝一夕能趕盡殺絕,對付如此龐大的一個集團,魏忠賢實在感到勢單力孤,必須找個勢力雄厚的幫手。孫承宗一代大儒,雖也是東林黨人,卻總是置身於那些隻知學而論道不懂實務的東林黨集團之外,他又有著帝師身份,魏忠賢早存了拉攏之心。今日在孫承宗跟天啟皇帝談話談崩之後,他認為將孫承宗收歸麾下的時機到了,依靠在天啟皇帝麵前說一不二的寵信,輕易化解了皇帝對孫承宗的惱怒。


    孫承宗官複原職,按照過去一貫做法,隻要派個小太監宣旨就成,魏忠賢為了示好,主動討了這個差事,沒想到孫承宗根本不買他這個好,接過烏紗帽用力撣了撣,好像上麵有許多的灰塵,重新塞迴到魏忠賢的手中道:“如果祖宗地下有知,孫某官複原職是承蒙九千歲的厚愛,他們會感到萬分羞愧,這個官還是不當為妙。”


    孫承宗轉身麵向兩名侍衛:“你們不是奉詔押解在下出京的嗎?走呀!”


    孫承宗揚長而去。任不凡猛然想起,明朝江山有孫承宗在,清兵鐵騎至少要推遲二十年入關,離開孫承宗,說不定中原腹地立刻就是奇禍將至。他想把孫承宗喊迴來,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曆史自有他人書寫,自己何必勞那個神,還是早些求死早些穿越的好。


    魏忠賢凝神望著孫承宗迤邐遠去的背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任不凡“嘿嘿”冷笑:“魏忠賢,熱臉貼了冷屁股,你早該羞燥得去死,活著有什麽意思。”


    自從當勢以來,朝廷上下誰敢對魏忠賢這般說話,一名最低等的太監竟敢?魏忠賢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扭頭直愣愣盯著任不凡看。辛燦以為魏忠賢沒有聽明白,戟指任不凡道:“魏九千歲,這小子在罵您,是不是把他送許顯純大人那兒去?”


    許顯純掌管著錦衣衛,為魏忠賢的鐵杆爪牙。要是過去,有人膽敢當眾辱罵魏忠賢,至少會被弄到東廠西廠錦衣衛這些機構遍嚐大刑,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魏忠賢還未從收服孫承宗不成的沮喪中完全解脫出來,沒心情嚴究任不凡對他的大不敬,向辛燦不耐煩地擺了一下手:“拖到玄武門外埋掉算了。”


    魏忠賢開恩“善待”任不凡,辛燦感到十分失望。“九千歲,小任子敢當眾罵您,肯定幕後有主使,還是交給許顯純大人……”


    魏忠賢要活埋任不凡,他心裏像開了花,雖然臨死之前要受些罪,總比當太監人不人鬼不鬼的強,聽說要將他交到錦衣衛,恐懼到了極點,怒斥辛燦道:“你把九千歲的話當什麽了?他老人家的話就是聖旨,你敢抗旨不尊?”


    死到臨頭,任何人都會求得多活一會是一會,任不凡卻唯恐死得不快。魏忠賢十分好奇,就想親自看看當他躺進埋人坑時能不能還這樣,跟著喝罵辛燦道:“狗奴才,囉哩囉嗦,想跟他一起活埋不成?”


    辛燦受到訓斥,不敢再囉嗦,指著任不凡道:“把他拖走。”四名太監惡狗一般撲了過來,任不凡製止他們:“不用你們動手,老子自己會去。”大踏步走向內廷。


    小子果然有種!魏忠賢暗自讚歎,帶頭跟在任不凡身後進了乾清門。


    剛繞過乾清宮,任不凡就感覺內急逼了上來,停下腳步扭頭問魏忠賢:“衛生間有沒有?”已經快死的人了,魏忠賢沒有計較他的無理,奇怪地問:“衛生間是幹什麽的?咱家在皇宮內苑這些年還曾未…..”任不凡方才想起是自己說錯了。“淨房,就是淨房,老子要解手。”


    這小子怎麽不像這個世界的人?在皇宮呆了兩年有餘,茅房也找不到了?魏忠賢搖搖頭,讓辛燦領任不凡去解手。辛燦嫌臭,把任不凡領進淨房,就捂著鼻子獨自出去了。當任不凡解下腰帶,伸手去掏那個東東時,驚呆了。


    那東東完好無損!他不是太監,或者說根本就是一個假太監。當得知這一切,任不凡求生的本能迅速膨脹起來,失聲驚叫:我要活,我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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