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年縣過去很少下雪,就沒聽過“瑞雪兆豐年”的說法。


    苟超不僅聽過,小時後寫作文還經常用。是以,之前他可以說是少數幾位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報以好感的人,可他現在也加入了期盼雪停的陣營。


    張屠戶是個粗人,但到底還是個古代人,對一些忌諱看得比較重。他認為正月是一年之初,正月裏見血光可不是好兆頭,就勸苟超,若是今日雪停那就今日宰豬,不然就等到出了上元再說。


    許是感受到眾人的怨念,劈頭蓋腦下了多半天的大雪終於停了。等在家裏的苟超,忙把大黑趕到張屠戶家。


    宰豬是件大事,也是喜事。路過童家的時候,又叫上了童大壯。


    而張屠戶的孩子太小,怕他受驚嚇,張屠戶的娘子就帶著孩子躲到了張保長家。這樣一來,張保長曉得此時,便也過來幫忙了。


    再加上來湊人鬧的二蛋、石頭、張保長家的小子,一時間,張屠戶家裏分外熱鬧。


    苟超見過不少人家殺豬,東北有名的殺豬菜更是吃過許多。這會兒看著五花大綁的大黑,心中驀地湧起一股不忍,不由地看向身旁的二蛋。


    二蛋原本經自家兄長開導,知道接下來很久很久都能吃到好吃的肉肉,也是極開心的。


    與石頭手拉著小手,興高采烈地就跟過來看熱鬧。


    大黑小黑能長這麽快,二蛋是做過好些功勞的。


    尤其是整個夏天,三不五時地就要去山坡上放豬。


    現在見大黑痛苦的嚎叫,才反應出有好多肉肉吃,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兄弟倆猛然間四目相對。


    苟超看他小嘴一癟,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趕緊把他拉到懷裏,兩手捂住他的眼睛、耳朵。


    果然,想要宰殺的畜生,一開始就不該起名字!


    家裏的雞鴨要是宰掉,自己心裏肯定不會這麽難受。再想到若是把小蛋做成羊肉火鍋,呃,苟超趕緊晃晃腦袋,甩掉這個神奇的念頭。


    為什麽說是“神奇”,乃是兄弟倆都把近來榮升為看門狗的小蛋,當做了家庭一員。


    小蛋越長越大,腦袋上還長出了羊角。苟超嫌給它洗澡費事,早就不讓它再上炕睡覺。


    但小蛋極為爭氣,被當寵物許久,漸漸就通了人性,不僅會撒嬌賣好,還知道看家了。


    不說苟超思緒亂飛,張屠戶那廂已給黑豬放好了血。


    手裏拿把剔骨刀,習慣性在磨刀石上磨了兩下,就開始給黑豬開膛破肚。


    “大郎養彘可真有一手!”


    “還真是,瞧瞧這肥膘,能有兩指多厚!”


    兩位保長在那嘖嘖稱奇,苟超見大黑已經死透,吐出口濁氣,也圍了上來。


    石頭和張保長家的小子那是真看得新鮮,殺豬時的慘叫也全然不怕,跑前跑後滿眼全是冒著熱氣的豬肉。


    隻有二蛋悶悶不樂,也不上前,就在外圍站著看大人忙活。


    “張三叔,先把豬尿泡給我吧。”


    “大郎還曉得玩這個?”


    張屠戶聽聞,把尿泡揀出來遞給苟超,順便還打趣一句。


    還不是為了哄二蛋,看他怏怏地,就打算祭出這個神器。


    稍稍處理一下,將豬尿泡吹起個大球,紮緊,這便是過去好多農村男童喜愛異常的玩物了。


    “走,踢球去!”


    苟超拽著二蛋,叫上石頭、張家小子以及聽見聲響前來圍觀的小兒,一道踢起了豬尿泡。


    石河子貧困,很少有殺豬的時候,這新玩具,好些孩子還真沒玩過。不知道男孩子喜歡玩這個是不是天性,反正二蛋踢了兩腳,那點惆悵悲憫的小心思是沒了,和那些男孩子玩的一樣嗷嗷直叫。


    “大郎,這彘肉要怎地分?”


    一會兒功夫,張屠戶已經把豬頭剁了下來,身子分成兩扇,內髒下水具已裝到盆中。


    石河子的冬天不像大北方那樣酷寒,哪怕突如其來的下場大雪,可雪停之後,都沒在地上結成冰晶,轉眼就化沒了。


    新鮮保存怕是不成,這麽多豬肉還得做成熏臘肉。就和張屠戶一番研究,製定了分割方案。


    張屠戶身兼張家傳統也有狩獵的本事,兄弟中僅次於張小四。豬牛羊經手的不多,家狗野物卻沒少過手。


    “三郎這手藝真沒得說,看看這大骨頭剔得,絲肉也無啊!”


    童大壯拎著剔好的豬大骨,對著圍觀眾人一陣誇耀。


    苟超早就看的眼直,此時才想起,自家又不是要殺豬賣肉,豬大骨一點肉也沒有,燉熟了還吃什麽,趕緊製止張屠戶炫技行為。


    不過雖然一再控製,百來斤的家豬還是出了七十來斤的豬肉,苟超隻好在心中默默感歎他的好手藝。


    大年三十殺豬都快趕上西洋景,聞聲冒著冷氣來看熱鬧的也越來越多。


    看著眼前裹著狗皮,披著茅草的一眾漢子,悲天憫人的聖母病發作,苟超就做主給來圍觀的每人割條豬肉。


    “哎,怎好這樣,怎好這樣。”


    這是虛偽著推辭的,別看嘴上說得痛快,接肉的手一點不慢。大老遠逃難而來,家中委實困難,多難年是一點肉星都沒見到,想想骨瘦如柴的孩子,隻能厚臉皮的接了。


    “喲,謝大郎慷慨。”


    這是爽直漢子,肉拿手裏就往家跑,琢磨著一會兒迴贈點什麽。


    還有一些麵小,平時往來又不多的,見這形勢,悄聲地就退迴家了。


    都是同村之人,不好厚此薄彼。張家小子繼承了張保長的特質,小小年紀,辦起事來又穩重又機靈,人頭還記得清。苟超就托他帶著二蛋給那些沒來的人家都送去一條。


    說是一條肉,他還沒真正腦殘,又有張屠戶幫襯,每條也就半斤來重,即便全村都送也就十來斤肉。


    但最後送出去的肯定不止二十斤,童大壯家、張家三兄弟、裏正家、還有田老憨家,這些相熟的都要翻倍甚至三倍的送,還得是苟超親自去。


    一場殺豬大宴頓時掀起了石河子厚重的年味,家家戶戶迴禮的,張羅做飯的,找跑瘋了的孩子的,都喜笑開顏,掃清了貞觀三年最後的陰霾。可以預想,貞觀四年定是個好年。


    xxxx


    石河子眾人歡歡喜喜,可從石河子出來的張小四就沒那麽幸運。才作為正式府兵訓練沒幾天,就接到上麵傳令,渾渾噩噩地奔赴前線戰場。


    他是低等小兵,一切都聽指揮,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目的地。隻是憑借經驗,判斷出此行是一路向北。北方的朔風不像永寧縣,刮在臉上如同刀子割肉,疼的厲害。


    越往北越冷的厲害,到了最後,過河都不用橋,河冰凍得都能過馬走車。到處是銀裝素裹的壯麗景象,期初的日子,張小四還興奮異常,但現在……


    “四郎,想甚呢,還不過去吃飯,再晚點可就都搶光了。”


    好不容易換了崗哨,張小四把凍得發青的雙手往懷裏揣,剛好碰到皮襖裏柔軟暖和的毛“吊帶”。


    今兒是大年三十,往常是要守歲的。也不知他那小侄子還鬧不鬧人,幾位兄長肯定是要擔心了。那未過門的婆姨家一看就是事多的,自己一直沒有消息,正月裏肯定迴不去,這婚期一誤,還不得去家裏吵鬧,惹兄長煩心?若真是這樣,不若就散了才好。


    還有趙大郎,石河子那樣暖和,他還冷得不行,要是也來了這裏,還不凍得哭爹喊娘。說好臘月迴去,給他弄件皮襖,這迴可真是爽約了。


    不過身上這件毛衣,看起來淨是窟窿,太陽底下一照都透光,但可真暖啊。一道過來的同袍,身上全罩著羊皮襖,好些都凍出病了,隻自己一直無事,全賴多了的這件奇怪衣裳。


    連喝兩碗熱湯,在火堆旁邊烤烤,僵直的手腳終於又聽使喚了。


    “王大,咱怎地跑到這來戍邊,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迴鄉啊。”


    王大看起來三十多歲,是個六年的老府兵,經曆的事情多,現在是張小四他們這一隊的什長。


    “曉得這次的行軍總管麽?”


    王大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小四一眼。


    “是通漢道行軍李總管。”


    “四郎果然和校尉關係非同一般,咱大頭兵可沒幾個曉得這個名頭的,這李總管是誰想必四郎也清楚,沒有大事朝廷可不會派他出征,咱這次可不像是戍邊而來。”


    通漢道行軍總管李績,那是陛下的潛邸之臣。在陛下還是秦王的時候,就征戰四方,乃是大唐真正的名將軍神,哪怕鄉野小兒都有耳聞。


    想到此處,張小四猛地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之情,


    “王大是說,這次吾等有可能是要,是要…”


    “噓——”


    王大揮手打斷張小四的話頭,


    “某可甚也沒說,隻是聽來送糧的民夫說到,此地乃是白道,再往北行過了白道口就是傳說中的茫茫草原,那可就是□□厥了。”


    突厥?


    張小四在這冰天雪地裏,忽的熱血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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