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是現代的小年,即便在唐朝也是廣為風行的祭灶日。隻是所祭拜的神仙不是現代耳熟能詳的灶王爺張生,而是火神祝融。


    大戶人家對此禮十分重視,祭祀過程也莊重漫長,這就使平日裏的紈絝子弟覺得格外難熬。


    “喲,十三郎可是來了,又不是長子嫡孫,需得耽擱這樣時候!”


    “王九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些個弟兄家裏,哪個能比得上汝家大人,廝殺出來的人物,就是不在意這些個小節。”


    見對方誇起自己打長輩,十三郎又禮尚往來地捧起他家重規矩,乃禮儀世家。


    身旁的幾個浮浪子早就等得不耐其煩,看他們吹捧個沒完,紛紛喊道,


    “九郎快入座吧,早就等候多時了。”


    “就是,這戲班子可是近來最出風頭得,說是從藍田縣學來,才傳到咱萬年這。”


    “可不,上次蕭十一從洛南迴來,還說那邊都傳遍了,好聽得了不得,哪想到才傳過來。”


    戲班班主也沒想到,自家剛學會這麽個段子,要在這家酒樓搭班,結果剛報了曲名,幾個浮浪子就讓先等著,紛紛派人去喊狐朋狗友。


    這出大戲在藍田縣傳的極廣,自家緊趕慢趕偷師學成,就是要來萬年先拔個頭籌。但,畢竟是新曲,心裏還有些忐忑,沒想到這些個膏腴子弟耳目更是聰明,早早就有所聽聞,看來這迴不會無功而返。


    “班主快快唱來!”


    班主見眾位具已坐好,露出期待神色,便擺一擺手,一位身穿土黃衣袍的中年男子,便來到大堂中央,說起故事背景。


    “話說,隋帝楊廣昏庸無道,致使民怨沸騰,狼煙四起。此時,群雄應天時而起,紛紛割據,人才濟濟,初以瓦崗寨最勝。李密主之,繼而人心叛離,群雄多去密投唐……”


    “哇,竟是前朝之事!”


    “哎,不是牽扯到本朝,稱官家‘唐王’呐。”


    “嘿嘿,想那《秦王破陣樂》被傳得神乎其神,一直不得而見,且看曲如何。”


    剛剛開篇,座下的一眾,還都交首接耳,可真正的角色一入場,俱都看得入了神。


    “諸位,今日已連唱四場,欲知後事,還請明日來此。”


    待第四幕結束,幾位主角已是口幹舌燥,大汗淋漓,班主見此情形,趕緊出來請辭。


    “唉!正看得要緊,怎能等到明日!”


    “是也!班主快快讓開,某正看得興起!”


    “哈哈,班主是沒見賞錢,這便是以退為進啦!”


    此時不僅酒樓內的紈絝看得上癮,酒樓門口還聚集了一堆聽眾,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催促戲班接著表演。有那出手大方的,爭搶著往堂裏扔銅錢。


    班主一看聲勢,知道推辭不了,又舍不得銅錢,半推半就地讓演員重新入了場。


    “寡人有令:命河陽公主招贅魏國公李密,即刻梳妝,儐相讚禮,退班——”


    到第七場結束,出場較多的“王伯當”嗓子都有些沙啞,唱功也跟著下滑,班主怕砸了招牌,隻好又硬著頭皮請辭。


    “說甚呐,某正等著看李密老兒迎親呢,快快唱來!”


    “就是!天還未黑,到得關坊閉市自會放爾等離去,還不速速唱來!”


    樓上坐著幾位胡商,在大唐呆得久了,對大唐官話、風俗極為熟悉,此時也看得上癮,竟把隨身戴著的珠寶飾品扔下來打賞。


    樓下的富家子弟怎肯示弱於外族,碎銀子,玉佩也丟了一地。


    這時候再推辭就是得罪人了,沒辦法隻好接著唱。


    直到演到李密揮劍斬殺了河陽公主,圍觀群眾有那代入感強的,三兩步跑到中央把“李密”揍得是抱頭鼠竄,一場大戲才不了了之。


    眾人意猶未盡,有罵那莽漢搗亂的,有喊忘恩負義之人就該揍得,最後紛紛要求班主明日定須一早開班。


    酒樓斜對個的小食肆裏,淡定地坐著兩位頭戴鬥笠的男子。


    早在晌午天空就飄起了雪花,隻是圍在酒樓外麵的群眾看得入迷,竟不嫌冷。食肆的老板也是其中之一,見店裏的客人都跑來湊熱鬧,自己也跟著來往幾迴。


    到底記掛著食肆,不能沉溺其中,時不時得還要往迴瞅幾眼,那兩位獨獨坐著的顧客就顯得與眾不同。


    “終於是傳到這裏了。”


    食肆離酒樓不遠,裏麵的唱詞多多少少能傳過來一些,兩人默默聽了一會兒,跪坐的筆直那位,才發出感慨。


    “局布了這麽久,是時候了。”


    迴應的人聲音沙啞,聽聲便曉得年紀不輕。見酒樓圍觀的群眾四散開來,知道曲已終了,從懷裏掏出把銅錢放到案上,二人隨即相隨而去。


    不說苟超他們引起了多大轟動,就那日劉書辦在裏正家享受了一次火炕的好處,就按耐不住,第二日測量完土地便邀他去城裏給自家盤炕。


    火炕的事業一下子衝出村裏,直接就拓展到了永寧縣府,本應是件值得高興之事。


    可苟超偏偏高興不起來。


    好不容易交到個朋友,結果不辭而別;敞開心扉,結交個異性兄弟,竟然杳無音信!


    離別前張小四說過,臘月初就會迴來。臘月裏把彩禮送去,過了年就可以辦喜事。可是齊家村都來過好幾迴人,張小四卻遲遲未歸。


    既是當了兵,肯定總會有些特殊情況。但眼看就要到年底,有什麽事也該停一停,連府衙都開始放年假了,他一個新兵蛋子有什麽好耽擱的?


    不會去戰場了吧?


    苟超趕緊把這個不吉利的念頭甩出腦袋,他一個才正式入府的新兵,又沒成年,朝廷總不至於把他扔到戰場。


    再說,也沒聽過哪裏起了戰事,明明到處皆是一派和諧景象,不至於出這麽嚴重的狀況。


    安慰自己兩句,苟超還是有些不放心,決定盤完這鋪炕,就找往來於長水永寧二縣的行腳商人打聽打聽。


    縣城裏一直大興土木,磚石供應齊全。苟超為了顯顯手藝,也沒替書辦省錢,就用青磚給他打了一鋪吊炕。這期間因為用料的關係,認識了不少商人。有兩位就是做永寧長水兩地生意的。


    要不說人總有些奇怪的直覺,往往第一個念頭一處,無論多奇葩,往往還真就中了。


    苟超這邊正讓人打聽長水軍府到底放沒放假,張小四卻真個跑到了千裏之外的白道口,攪入了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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