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四與苟超隻接觸過兩迴,覺得此人看起來不過舞勺之年,卻實非一般。村裏人說話多用“俺”、“奴”,或是“某”自稱,他卻偏愛用“我”,這稱唿營裏的長史參軍都用的少。且他身上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有些像讀書人可又沒那麽高傲;有些像膏腴子弟,卻不見半點紈絝;要說出身農家,可哪來那樣的神氣,真讓人琢磨不透。還說僅小自己一歲,可連自己肩膀都不到,那腳脖細的都沒自己手腕粗。頭次碰麵還以為是個瘦骨伶仃的尋常少年,結果兩句話還沒說完就碰了釘子;明明矮自己那麽多,還是仰視自己,可讓那眸子一盯,說出話來還挺讓人信服。自小長在深山,別人玩泥巴,他玩小弓箭,記事兒之後,每天都生活在不是擔心吃食就是擔心被吃,全家抱團取暖的窘境,遠比同齡人成熟果毅的多。可一接觸趙家大郎便會忽略他的年齡,好似與自己同齡一般,這種人還真是頭次見到。


    張小四去大孤山時曾看過他自搭的泥棚,雖然單薄狹小,可僅憑一人之力,所費不過兩日之功,要是自己可做不了那般平整漂亮。來村裏還不到一月從衣不蔽體麵黃肌瘦,到現在養豚養羊養鴨娃,日子過得真叫紅火,多少壯丁悍婦都做不到。


    中國有幾千年的農耕文明,評價國人時常有“小農思想”、“小農意識”這樣的貶義詞,似乎老祖宗幾千年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已融入每個人的血脈限製了今人的探索,開拓,創新。可“自給自足”對農家人而言,簡直是最美的讚揚,直到苟超生活過的社會主義新農村,還有許多人家不搞副業,唯種糧種菜度日。貞觀朝也是一樣,不談陸續而來的新戶,就是原來那二十來戶人家,也就一半能多養些家禽,剩下的不是僅散養兩三隻雞鴨,就是幹脆什麽也不養,吃用再拿糧食換取。像苟超這麽大力發現養殖業的還真是頭一份。


    石河子村西南邊的莽莽群山,在本地人嘴裏隻用“西山”概括,聽起來極不起眼,隻要不是平原,哪個縣鎮還沒個“西山”,實際上許多山頭相對高度都能達到兩千米以上!若是沒熟人帶著,抑或沒點真本事,僅僅是最外圍,走上幾裏都會迷路。當年張老爺子帶全家避到山裏,去的就是“西山”,可也是西山外圍。要想進得山脈深處,估計得成建製的軍隊才行。


    張小四就獨自一人,去的便是常走的外山,村裏人也有常來此砍伐木料或是收取山貨的。沿著隱秘的小路,一連探看了兩處陷阱,不過捉到隻倒黴刺蝟,也不知死掉多久,周身圍著一群蒼蠅飛蟲。重新收拾好陷阱,忽覺後脖頸似有針刺,迴首一摸,摸出條黑毛蟲來!夏日進山就是這樣,蛇蟲鼠蟻格外多。好在袖口、褲腿都用野草紮緊了,身上似乎沒什麽異物。這段時間幾位兄長家的麥子早已脫好粒,種到田裏的夏粟夏豆等都已發芽,割迴來的青麻也已漚上,張小四一時有了閑暇。他們這一保隻有一戶客居,蓋糧倉時三兄已去幫忙,幾天就完成了,都沒用自己幫忙,這閑暇一多就又想起趙家大郎的手藝,對他那天做的什麽“水餃”念念不忘,就想上山打點獵物再嚐嚐他的手藝。


    快走到最後一個陷坑時,手裏不過多隻野雉,還是現用竹弓射的,幾個陷阱全無收獲。心裏暗暗拜了拜山神爺爺,小心撥開前麵的樹叢,張小四深吸一口氣,滿懷期待的向陷坑裏望去。


    一頭麂子奄奄一息的倒臥其中!


    總算沒有白費心思,好歹有些收獲。張小四其實挺饞豚肉,可是山彘很少獨自行動,即便大蟲見了也要退避,就深挖了幾個陷坑,希望捕隻野鹿斑羚什麽的。麂子這東西長不大,最重不過四十來斤,坑裏這隻,張小四掂量一番也就二十來斤,聊勝於無吧。在小麂的喉嚨補上一箭,張小四就把獵物扛了迴來。


    人與人的緣分是很奇妙,尤其男人間的交往有時在很多女人眼中簡直就無法理解。兩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可能僅僅因為一頓酒,便能成為托付生死的真兄弟。張小四在與苟超有限的交往中,便對他起了好奇之心,想要尋機與他深交好一探究竟。那日從二蛋嘴裏知道苟超要蓋房子,就有意無意旁敲側擊地探詢,得知他的窘境之後,忽的靈光一閃,想到個借機往來的“妙計”。是故,他就在自家嫂子奇異的目光中向大孤山上走去。


    苟超這些天來一直兜兜轉轉,往來於各鄉鄰之家,幫著搭建的糧倉。這一旬多的時間,雖然好忙碌,但也不用與天搶時,倒是沒有下田那麽勞累。隻是眼瞅著童大壯家的就要完工,自己卻還沒有拿定主意,選好方案,不免有些焦躁。


    “就一個''2''怎麽說了幾遍也記不住!”


    二蛋可憐巴巴的低下頭盯著懷裏的小蛋,憋著嘴:阿兄好怕人。


    苟超反應過來,忙安撫二蛋說道:“二蛋不怕,是阿兄太著急了,不該兇二蛋。二蛋好聰明的,個位數加減法全會了呢。”


    “可俺記不住那些數字…”不安撫還好,一安撫,二蛋瞬間覺出那個溺愛自己的兄長又變迴來了,委委屈屈,眼圈都紅了。


    苟超在平時的生活中,很注意培養二蛋對數字的敏感性,經常讓他給眾人端碗擺筷,清數禽牲,還常與他玩些數字遊戲。現在的二蛋手指腳趾齊出,已經能準確的計算20以內的加減法,苟超就想把阿拉伯數字交給他,這樣以後再學會列豎式,基本上連算盤都不用打,就能很好算賬啦。


    主要是,苟超並不怎麽會打算盤……


    與村人接觸多了,苟超就發現好些人都有些“傻”,數字一大就弄不清楚,要是存心糊弄,打交道時能占不少便宜。苟超甚至想到,往年他們繳賦納稅,說不定被人懵去多少糧食,就很有危機感得要教好二蛋數數算算。


    “你看,這個''2''多像一隻鴨子啊。”苟超見不能硬來,就想用形象記憶法。


    二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差趴地上了,半晌撓撓腦袋,來了句“俺沒看出來…”


    “…”苟超一陣無語,正想著要不要換種說法,就聽到門外傳來句:“趙大,在屋呐?”


    在古代生活了許久,苟超已經知曉,這裏比較相熟親密的同齡朋友,互相之間都是姓加排行的稱唿,可自己在村裏貌似沒什麽同齡朋友…


    誰這麽自來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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