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可潔隻說了一些有關溫月的事,其他的她沒說。


    她不想迴憶慘痛的過去,因為會心痛。


    雖然這些事並不是她所為,但她現在是範可潔,那些記憶根深蒂固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很多時候,她都把自己當作了範可潔。


    語畢,屋子裏沉悶一片。


    範冬斜靠在門上,低著頭,如星似月的臉融在陰影中,看不清是什麽表情。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妹妹很可怕?


    當年範冬縱容範可潔,隻是知道一些表麵的事,以及結果,現在仔細探究起來,他似乎做錯了。


    “抱歉,小潔。”


    屋子裏響起他自責的聲音。


    那年,也就是可潔迴國的時候,家裏確實發生了一些動蕩。


    範政不迴家,林筌珍天天以淚洗麵,所有的壓力落在範冬身上,那一年,他也很痛苦。所以,當自己最疼愛的妹妹犯錯時,他甚至連考慮一下都沒有,隻要她要,他就給,這就是那年重壓之下年輕氣盛的他。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犯錯。”他的聲音很沉很沉,仿佛低到了塵埃裏,“是哥沒有照顧好你。”


    當年的事,確實也有範冬的原因。


    不過範可潔並不以為錯全在他,整理情緒,“哥,不怪你。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都應該朝前看。”


    範冬的身形頓了頓,似乎在思考什麽。


    她知道,麵對溫月,範冬可能很難朝前看,轉而笑笑,“溫月不是還很開心的和我們打招唿嗎?說明她已經放下了以前的事,對不對?而且當初她出國的事情,我真的沒有逼她,我隻是詢問她,她答應得很爽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她自願的,你不要擔心。”


    範冬抬頭,與範可潔有幾分相似的眉眼看著她,終於有一絲明亮。


    她知道,她的寬慰有作用了。而且,她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哥,你快下去陪溫月吧,我要休息了。”


    範冬點點頭,對她說了句“好夢”,然後關門離去。


    但,怎麽可能好夢呢?


    獨自躺在寬大的床上,黑暗裏,隻有她。


    一個人的時候,特別在漆黑靜謐的環境中,總是會胡思亂想。


    也許是本該存在於過去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的生活裏,讓她有點猝不及防,所以,她滿腦子都是過去。


    那天,陽光明媚,她還是歲月青蔥的少女。


    向哲一如既往的從1棟教學樓走過,她為了等他,已經在花壇裏坐了兩個多小時。


    當聽到毫無波瀾的聲音,宛若天籟,她本來有氣無力的身子瞬時像打了雞血,撲到他麵前,攔住他的去路,大聲說:“向哲,我喜歡你!”


    結局不難預測,那個優雅的少年直接忽視了她,從她旁邊走過去,她完全就和空氣沒兩樣。


    隻有溫月,轉頭對她溫柔一笑。


    說實話,範可潔還是對溫月有一點點好感的吧,就因為這個笑容。


    她仔細迴想那些並不屬於她的記憶。


    突然,房門被輕輕的打開。


    範可潔睜著大眼睛發呆,以為是林筌珍或者範冬。


    腳步聲輕緩而熟悉。


    似乎這二者都不是,應該是向哲。


    興許腦海裏都是過去,那種愧疚感此刻便充斥著她的心,她在他走近的過程中緊緊閉上眼。


    慢慢的,他停下來。


    床輕輕晃動,向哲似乎坐在了她的身邊。


    額頭忽然轉來炙熱的觸感,飽滿的指腹在輕輕展平她不自覺皺起的眉頭。


    範可潔反射性的動了動眼皮,盡管在黑暗中,他也將她的細微變化看得清清楚楚。


    修長的手指順著眼角來到臉頰,掌心摩擦著她的側顏,空氣裏有他好聞的香氣,“睡不著嗎?”


    他的聲音依舊冷冷的,不過很輕。


    裝睡被拆穿……


    範可潔睜開雙眼,即刻看到黑暗中,他眸光明亮有如黑曜石,沒有說話。


    她現在連迴答一個字都覺得困難,因為那些過去就像夢魘,一旦開始迴憶,就無法驅散,此刻都還迴放在腦海。


    向哲也不需要她迴答,站起身,開始解自己的衣服。


    範可潔就這麽看著他把衣服脫完,露出精壯誘人的身子,然後,他又優雅的穿上睡衣,拉開被子,在她身邊躺下。


    別看向哲平常總是冰冷得無法讓人靠近,其實他的體溫非常高,現在他不過躺下來,範可潔就感覺到身後的熱氣。


    一隻修長的手穿過她的手臂來到腰間,往後勾,她整個人被帶動,進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他的唿吸均勻而有力,輕拂她的發絲,癢癢的。


    如此親密的相擁入眠,不是第一次了,但氣氛沉悶成這般,還是首例。


    臥室裏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人開口,“不要想太多,安心睡吧。”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


    也對,他的心思極為細膩,怎麽會不知道呢?


    範可潔抿唇,從鼻子裏哼出微弱的答應聲。


    不過說不想就不想,那就不是人了,範可潔還是無法把那些過去從腦海裏驅散,轉身,雙手環過向哲的腰,緊緊扣住,整張臉埋在他的胸膛。


    “對不起。”她說,聽起來很不好受。


    盡管一句“對不起”根本無法彌補過去,但她還是想告訴他她的心情,她想把自己的悔恨傳達給他。


    黑暗中,有輕輕的歎息。


    向哲又何曾沒有因為過去而痛恨範可潔呢?


    但,她不是範可潔,他知道。


    盡力過太多曲折,他縱使無法釋懷,也想要嚐試,嚐試從那段悲劇中走出來。


    “恩,我知道,你沒必要跟我道歉。”,因為那不是你做的。


    說話間,向哲的手漸漸收緊,範可潔能感覺到,他也在不安。


    “可我想要你知道,我在懺悔……”她抬頭,雙手向上,落在他的背部,輕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摩擦著,像是在安撫他,“隻要你想,無論讓我做什麽,我都會毫無怨言的償還。”


    畢竟,她現在是範可潔……


    向哲看著她清明又略帶哀傷的眸,一時仿佛被什麽卡住喉嚨,喉結上下滾動後,唇角上揚,迴吻她。


    這個笨女人,就那麽喜歡承擔別人的罪責?


    第二天一早,範可潔和向哲一起去上班。


    自從向哲在上次的活動上承認他們的關係以後,範可潔反而沒那麽避諱了。


    車停在向氏集團大廈下的地下車庫。


    她下車,站在一旁等向哲下來。


    兩人一同走到電梯麵前,駐足。


    範可潔按了向下鍵,而向哲隻是站在她旁邊沒有動作。


    正狐疑,電梯“叮”的提示到達。


    範可潔走進去,向哲也跟著走進去。


    她記得公司高層的電梯不是這一個吧?


    視線落在身側英俊的男人身上,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疑惑,冷冷的開口,“我到人力資源部有點事。”


    哦哦。


    範可潔點頭,電梯停下。


    門打開,五個穿著黑色正裝的同事看到他們愣了愣,視線在二人身上遊移,似乎在確定要不要進來。


    看來新聞上說的都是真的,老板真的和範可潔在一起了!


    大家不由把上一次公司重新麵試的事情連接起來,再次落在範可潔身上的目光各異。


    不過向哲在,他們縱使有再多疑惑和不滿,都恭恭敬敬的走進來,跟向哲打招唿,“老板好。”


    向哲點頭。


    五人以他們為中心,讓開了一小段距離,好像他們所站的地方是私人專屬,誰也不能越界。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進來,包圍圈卻半點未縮小。前麵擠得摩肩擦踵,範可潔站在向哲身邊卻輕鬆無比。


    她就知道會這樣……


    不過她也沒有那麽多心思去在意別人的感受,她受過很多誤會,也知道再多的解釋都不及行動來得實在。這點跟向哲倒是很像。


    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們兩都是行動派。


    很快,範可潔和向哲在一起的事在公司裏傳開。


    她又成為了公司焦點,麵對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她已經習以為常。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陣風也逐漸消散,不過大家對她的態度異常親切似乎已經變成了默認模式。


    這天,向哲出門的時候特地約範可潔下班一起吃飯。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也許是心中對這次單獨的晚餐有所期待,範可潔特地帶了一套衣服到公司,下班以後到廁所裏換下工作服。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水藍色連衣裙,外麵加了一件白色的小外套,將身段襯托得玲瓏有致,清爽的色調讓人看了十分舒服。四月的天並不非常冷,這樣穿剛好。


    早早的出了公司在底下停車場等向哲。


    現在時間六點半。


    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整個停車場裏寂靜無聲。


    範可潔的耐心極好,立在微弱的燈光裏,神色不見半點焦急。


    她知道向哲工作很忙,所以能理解他的遲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間七點。


    外麵的天已經黑盡,範可潔穿著高跟鞋站久了腳有點發酸,慢慢靠牆蹲下來。


    他難道忙得已經忘了她嗎?


    盡管心裏不停告訴自己要理解他,但是心裏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


    終於,她拿出手機,正準備撥通電話,手機鈴聲響起。


    是阿哲!


    欣喜爬上眼角眉梢,範可潔按下接聽鍵,手機的另一邊是向哲冷漠的聲音,“抱歉,今天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飯了,現在有一份很重要的工作明天就要擬出草案。”


    這樣啊……


    失落侵襲而來。


    最近公司確實在忙一個很重要的項目,如果能夠落實,聽說在國外的市場會得到很大拓展,改變現在有些蹩腳的狀態。既然是那麽重要的事情,他們少吃一頓飯也沒什麽。


    她盡力保持微笑,說:“恩,知道了,那麽我自己去吃。”


    正準備邁出步子,從電梯裏走出來幾個人,有說有笑。


    “我就說範可潔是靠關係進來的吧?整天在那裏假裝工作得有多努力,我看不過是為了避嫌。”


    “是啊,每天經過她辦公桌前的時候文件都沒幾個,還裝什麽裝。”


    範可潔站在角落裏,她們沒有看到她。她隻覺得這幾個人說得很搞笑,她辦公桌上文件少是她每天都按時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好嗎?分明是相等的分量,她們插科打諢,難道還有理嗎?


    “你們不知道,聽說她在以前的公司就勾搭上向總了,靠賣身。”


    “誒?你怎麽知道?”


    “我消息靈通,當然啦!”


    “天呐,她原來心機那麽深……”


    聽著一句句詆毀,範可潔實在是忍不下去,走到她們麵前,勾唇,眼神淩厲,“我心機深,也總比某人每天以各種借口到經理辦公室賣弄風騷好吧?至少有成效,像某些人,恐怕脫光了也不見得能被人看上。”


    她說的正是自以為消息靈通,實則胡說八道的女人。在辛宇霄的辦公室裏她做了什麽,範可潔當時在側室裏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那女人被說的滿臉通紅,但礙於範可潔現在的身份,一臉不甘卻隻能忍著。


    “我什麽?有什麽不滿的當麵說清楚,在別人背後嚼舌舌根子很開心是吧?”範可潔心下正不爽,剛好需要一個出氣筒。


    那個女人畢竟在財務部還是有些地位的,當著眾姐妹的麵,顏麵盡失,也氣氛了,“好啊!你不就是仗著向總給你撐腰啊?要是我說出來,你有本事別到他那裏告狀!”


    嗬嗬,她範可潔什麽時候需要告狀了?


    “你以為我是你嗎?”範可潔冷漠的勾起唇角。


    女人被氣得不輕,惡狠狠的道:“你敢說不是你主動勾引向總?你在錦城科技公司本來勾引的是錦城科技的老板吧?然後見到向總又喜新厭舊……”


    “拜托你想象力不要這麽豐富好嗎?”範可潔打斷她,“第一,錦城科技的老板是我原上司不錯,但我沒有你那樣的精力,喜歡幹熱臉貼冷屁股的事。第二,向總並不是我勾引的,是她整天纏著我好嗎?”


    對!就是他纏著她,害得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話音未落,電梯“叮”的一聲響。


    範可潔還來不及收迴,隻見向哲站在電梯裏,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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