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時離開的時候,已經早上七點多。


    她答應過的,天亮才會離開,能做到的不多,她想要盡力做到。


    其實昨晚睡得很晚,呂程硬撐著破爛的身體躺在她身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


    夕時都認真地聽著,一個字也沒有遺漏。


    雖然很多事,對於夕時來說,呂程早已說過。可她仍舊想要從呂程的嘴裏再聽一遍。


    中途發現他又燒了起來,夕時要出去給他買藥,被他死活抱在懷裏不鬆手,不肯浪費一丁點的時間。夕時哽咽著要求他,早上醒來就去醫院輸液打針。呂程說好,可是兩個人心裏都明白,這一句好承受著多大的悲傷。


    後來呂程漸漸支撐不住,頭埋在夕時散開的頭發裏,嘴唇貼近脖頸,終於沉沉睡去。


    夕時一刻也沒有睡,比起浪費時間,她反而更在乎。


    看著呂程熟睡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彼此已經親密無間,她看著呂程的時候,心裏淌過無邊的柔情。她用手指輕輕從他的臉龐上掃過,從眉骨到鼻尖,從鼻尖到嘴唇,最後落在他點點的胡茬上,蹭一蹭,手指微微發癢。


    這麽近地看著他,端詳起來仍舊帥得人胸口發脹。


    多好的人啊,偏偏遇上她。


    後來天色漸漸變淺,就像灰姑娘的12點鍾聲,一點一點預示著分別的時間。


    灰姑娘留下了一隻水晶鞋,而夕時留下了寫好的幾封信中的一封。


    離開的時候,夕時沒有迴頭。


    她已經很輕很慢地穿好衣服和收拾行李,但她還是從細微的動作上看出呂程已經醒了。他還維持個那個側臥的姿勢,隻是懷裏空了。


    夕時想,就這麽走吧,不要什麽離別了。


    離別這種事本來就是為了再相逢,而他們之後不會再有什麽糾葛,更別提相逢。


    而且這時四目相對,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


    好像說什麽,都是殘忍的話。


    那麽,就真的天亮說分手吧。


    #


    從酒店出來,夕時沒走兩步,路邊一輛紅色的捷豹跑車對她按了按喇叭。


    夕時不想理會,但還是皺著眉頭瞥了一眼。


    沒想到竟然是“夕時”。


    “帶你見個人。”“夕時”說。


    夕時乖乖上車,上車的一瞬,她忽然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她眼底很青,精神不佳,緩了會兒後也懶得和“夕時”再爭辯一些無所謂的事情。“她”知道那麽多,此時她想了什麽,不稍片刻“她”也都能知道。當結局擺在麵前,她還去掙紮什麽呢。


    “夕時”掃她一眼,問道:“呂程的身體怎麽樣?”


    夕時別過臉,忍不住嗆“她”,“你指哪方麵?”


    “夕時”咯咯地笑,“夕時,我和呂程在一起生活過,他的身手怎樣我比你清楚。”


    夕時咬緊嘴唇,正值周末,馬路上沒有多少車,“夕時”的車速不是很快,可外麵的景色仍舊匆匆向後掠過,不等人。


    “你想讓我留下是嗎?”


    “有過這個打算。”“夕時”坦言,“為什麽不呢,反正你能夠迴來,就算有了什麽改變,再迴溯過來就可以了。你很在乎白光嗎?比起身體上的疼痛,拋下呂程不會讓你更難受嗎?”


    “可是時間軸會錯亂的。”


    “嗬……”“夕時”冷哼一聲,恰好停在紅燈前,“她”斜著眼角對夕時說,“如果可以,我寧願和現在的你對換。我的能力你拿走,你的時間交給我。對我來說,我寧願熬著白光的折磨,也不要我那個未來。”


    “她”的那個未來……


    夕時目光一黯,所謂的那個未來,是因為沒有呂程所以才變得無望了嗎?


    “你是不是怪我?”夕時的聲音發顫,“我沒能將自己的路走好,所以才讓未來的你承受我犯下的錯。你一次次出現在我的麵前,是為了懲罰我嗎?如果是,你想要什麽都好,但請你不要傷害呂程。”


    “傷害呂程?嗬,我真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他。”


    “夕時”說完後,豔麗的紅唇抿得死緊。上了高架橋後,“她”將車子開得飛快。


    夕時到現在都不會開車,而從“夕時”的車技上看,“她”對開車非常嫻熟。


    她忽然意識到“夕時”曾經提到過的,“她”為了改變呂程而迴溯了太多太多次。


    那麽,是多久呢?


    “你,多大?”夕時試探性地問出口。


    “夕時”過了很久,直到開到了目的地,車子熄了火,“她”點燃香煙吸了口,才徐徐地說:“我們的時間相距不遠,你二十五,我二十七。隻不過我二十七已經很久很久了。”


    很久,是有多久呢?


    這個壓在心底的疑問,經過一根香煙的功夫,成功傳達到了“夕時”那裏。


    “她”掰過後視鏡塗口紅,眼神一瞬變得淩厲起來。


    下車前,“她”說:“為了呂程,我在黑暗迴廊裏待了三年。我最後想到的辦法是取代你,而我用了五年的陪伴,依然失去了他。”


    “夕時”鎖上車門,挑釁地看著夕時,“我已經是個老女人了,你覺得滿意嗎?”


    這或許是最殘忍的話,讓一個女人承認自己的衰老。


    可對於她們來說,蝴蝶效應的影響已經讓她們脫離開時間。


    夕時名義上已經二十五歲,可實際上她並沒有活那麽久。而“夕時”在黑暗迴廊裏不停迴溯,“她”的時間也同樣錯亂了。唯一讓人難過的,是“她”取代她陪在呂程身邊的五年,因為這一次的迴溯,徹底坍塌了。


    夕時不言語,默默關上車門站在那裏。


    她沒有看到“夕時”眼中彌漫的悲戚,就同上一次她也沒有察覺呂程眼中的痛苦。


    她忽略了很多事,這些忽略,終將引導她走向不同的結局。


    #


    夕時萬萬沒想到,“夕時”帶她來見的,竟然是nogi。


    夕時的記憶一瞬間混亂起來,她根本捋不清現在的nogi對她產生了怎樣的邏輯。


    十六歲的夕時曾帶著nogi的要求迴溯到nogi十五歲的時候,兩個年級相仿的女孩子在土灶旁借著一個昏暗的黃燈泡說著有關男人和女人的問題。


    而此時的nogi,是在蝴蝶效應之前,還是蝴蝶效應之後?


    她還記不記得她?


    “你、你們是……”nogi留著嫵媚的齊腰長發,穿一件緊身的毛線長裙,站在開門的傭人身後,疑惑不解地看著夕時和“夕時”。


    夕時臉色煞白,她最後的一點理智就是向“夕時”求助。


    “夕時”用同樣妖嬈的目光迴敬nogi,“八年前,曲遠山的小山村,土灶旁?”


    這樣的提示讓nogi瞬間想了起來,“夕時!”


    nogi有些喜出望外,但忽然又不解起來,“你還有孿生妹妹?”


    “夕時”努了努嘴,“是啊,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妹妹。”


    nogi笑了笑,將兩個人請到起居室去,然後吩咐傭人去端茶和點心。夕時坐在高檔的沙發裏,直到紅茶遞到她手上,她才遲緩地通過“夕時”和nogi的幾句寒暄疏通了所有的記憶邏輯。


    此時的nogi還記得她,記得那個夜晚兩人在土灶旁的對話。


    而範憶琳早已找上門過,nogi也見過了牛曉壯。這比原本的故事提早許多,夕時迴來後看到的隻是一個結局,卻根本忘記了時間。


    現在,nogi將“夕時”認作了她,而她隻是“夕時”的孿生妹妹。


    “你們怎麽找到我的?”nogi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手裏端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精致的美甲在骨瓷茶杯上映得發亮。


    “夕時”也抿口茶,說:“你的故事登在了花邊小報上,我托人打聽,就找到你了。”


    nogi挑挑眉,“外麵那輛捷豹跑車是你的?”


    “是。”


    “那你也混得不錯。”


    “夕時”挑著嘴角笑了笑。


    nogi鬆下肩膀,對著“夕時”親昵地皺皺鼻子,彼此心照不宣。


    就是這樣的,能夠在十六歲就將男女之事講得頭頭是道,以己度人,大家都是一個路數。


    “那你們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就是單純的來敘敘舊嗎?”nogi打開天窗說亮話。


    “夕時”用胳膊肘頂了下夕時,“我這個妹妹的一個朋友,沒什麽能耐還要強得很,我聽說你離開那個開發商後,開發商給了你一棟別墅和一家酒店。正好我妹那個朋友是學旅遊管理的,也搭著點酒店管理的知識,所以想請你幫幫忙,給那朋友安排個職位。”


    聽了這番說辭,nogi唿了口氣,忍不住笑起來,“我還當多大的事,這不是好辦得很。”


    說完,nogi又看向夕時,“男朋友?”


    夕時根本迴不過神來,她從沒有學旅遊管理的朋友,也搞不明白nogi怎麽就離開了那個開發商,還獲贈了一套別墅和一家酒店。


    她忽然意識到有些事不對勁,向“夕時”投去質問的目光時,“夕時”吹著茶杯上的熱氣,平靜且簡短地說了一句話。


    “現在是2009年。”


    現在是2009年,是楊璽跳樓的那一年,對夕時來說,是六年前。


    “怎麽會?”夕時登時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夕時”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隻有眼角向上微微眯起,卻不是對著夕時,而是看向nogi,“對不住,我這個妹妹紮在她自己的事情裏有點出不來,你別搭理她。”


    nogi抿著嘴角,一副我懂的樣子。


    夕時仍舊不敢相信,她看到門廊的矮櫃上放著幾本雜誌,幾步衝了過去,是傭人收拾出來準備扔掉的。而雜誌的刊號上,赫然寫著2009年1月上。


    她想起自己上“夕時”的車時,那陣天旋地轉的感覺。


    很短,可是感覺清晰。


    原來“夕時”的能力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了嗎?


    起居室裏,“夕時”和nogi相談甚歡。


    nogi說著自己離開那個開發商之後,日子不知過得多逍遙。她很清楚開發商不可能那麽大方,一定是範憶琳在補償她。


    可那又不是範憶琳的錢,範憶琳有本事將老公哄迴去,也有本事給外麵的二奶一筆數目可觀的錢。她厲害有本事,nogi甘拜下風,拿著錢逍遙自在,還不用伺候那個年老臃腫的開發商,不是也挺好。


    對於夕時,她非常樂意幫忙。


    “一看你妹妹的樣子我就知道那男生肯定不是朋友那麽簡單。沒事,挺好的,年輕漂亮的時候不為愛情拋頭顱灑熱血,難道還要等到我們這歲數再熱血嗎?你放心吧,你妹妹的事交給我,明天就可以叫你妹妹的男朋友過來。”


    nogi說著,忽而一頓,“需要我隱瞞這層關係嗎?”


    她的意思明顯,既然她認為“夕時”和她是一樣的路數,沒道理幫不上親妹妹男朋友的忙。肯定是怕閑話和身份。


    既然如此,她理應問一句。


    “夕時”說:“能瞞著最好,省事。”


    “好,放心吧。”


    就這麽一拍即合,楊璽的事就這麽安排好了。


    夕時的登山包裏還裝著彭麗的八萬塊錢,她本來是打算用這筆錢為楊璽找一條出路,或者用來給他們家還債。可是到了“夕時”這裏,一切的計劃都打亂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帶她來到六年前?


    這中間的三年,發生了什麽?


    #


    “楊璽——”夕時坐在副駕駛上,聲音冷到發顫,“不是學自動化的嗎?”


    “夕時”彈一彈煙灰,擺出事不關己的冷漠臉龐,“某人對他的影響太深,所以考研究生的時候,他就選擇了旅遊管理。”


    “那結局早就改變了,為什麽我沒有被黑暗迴廊拽迴?”


    “夕時”冷哼一聲,將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偏過頭看著夕時,“你這麽不專業,還拿著錢接受委托呢。你不會以為逼死楊璽的那個教授,是教他大學時的自動化老師吧?”看著夕時驚訝的臉,“夕時”更加猖狂,“楊璽跨了專業考上研究生,本來就很費勁,實習時還出了問題。而他和彭麗之間也是磕磕絆絆。到最後實在是熬不下去了,別人一兩句煽風點火,教授幾句批評,他就受不住了。”


    夕時抱著登山包窩在座位裏,她忽然想到什麽,轉頭問“夕時”,“你說楊璽的實習出了問題,什麽問題?”


    “夕時”吐出一口長長的煙,車內瞬間彌漫起嗆人的煙霧。


    “她”說:“實習的時候被說是走關係進的酒店。”


    夕時霎時反應過來,“是nogi的酒店!”


    “對。”


    “你為什麽這樣?”夕時幾乎是瞬間就撲了過去,但是座位上卡著她的登山包,她的胳膊並不是很容易就能伸過去。但她還是衝動地抓住了“夕時”的手,香煙掉在她手背上,她反手一躲,右手磕在了方向盤上。


    “哢”,夕時的手腕發出一聲脆響。


    但她無暇顧及,再次揪住“夕時”的袖子,大聲質問“她”,“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知道所有的事,你不但沒有去改變,還拉著我一起促成了這個結局。你到底想要怎樣,你想把我困在這裏嗎?你剛剛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你隻是有這個打算,可是你不是……”


    “那為什麽我陪在呂程身邊五年卻仍舊無法取代你!”


    “夕時”突然的大聲讓夕時啞口無言。


    明明她占理的,明明她遇到的呂程,明明呂程喜歡的是她,她拱手將呂程讓給“她”,“她”自己沒法走進呂程的心,難道還是她的錯嗎?


    可她說不出口,在她的意識裏,即使一次次的否認,可事實永遠擺在麵前。


    “夕時”就是她,隻不過隔著時間的距離。


    但呂程為什麽不願意接受“夕時”?


    “你昨天不是這樣和我說的。”夕時的聲音透著一股委屈,“你讓我和呂程發生關係,你讓我去找楊璽,你說隻要按照你的安排,我可以改變很多。呂程的未來會有變化的,你做不到的,或許我能做到。所以我才相信你。不管隔著多久遠的時間,在你的時間裏,我希望你能夠和呂程在一起。我始終認為,到了某一個時間點,我終將成為你。我失去的呂程會在很久很久之後重新出現,‘夕時’,你還想要我怎樣?”


    “夕時”沉默,“她”閉上眼睛,許多的情緒開始在心中醞釀。


    這樣的對決,真是傷人傷己。


    “你低估了呂程,你的信寫得再隱晦,他也能窺出他想要知道的。”“夕時”的臉上現出猙獰的笑,“所以我也終於知道了,呂程為什麽會抗拒我。”


    在那一刻,許多許多的因果像是沉睡在海底幾個世紀的沉船重新被打撈上來,那些鏽跡斑斑的鐵片昭示著遊輪下沉的真相。


    “還記得魏毅然嗎?他頭上的傷是你造成的,可是在你迴溯之前,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知道很多,因為我來自未來,但我知曉的也不過是你發生過的,沒有過我參與的事情。如今我穿插在你的時間裏,一切的變數都是未知,我不能知道。而因為我的出現導致你的改變,我隻有通過緩慢傳達的思維記憶才能知道。所以——”


    “夕時”的手指敲著方向盤,緩慢而有節奏的敲擊聲一下下響在車廂裏。


    “她”停頓了很久,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夕時的心裏產生巨大的恐慌。


    那是來自女人的直覺,來自對自己的了解。


    幾分鍾後,“夕時”冷冷地說:“是我先想要取代你,信的事就算我還你的。但是從現在開始,夕時,我要呂程。”


    話音剛落,夕時明顯感受到了一陣天旋地轉。


    她用著最後的意誌朝“夕時”搖頭,她知道自己臉上那種悲哀的乞求在“她”那裏都是鄙夷,可她還是求“她”,無助而可憐的求“她”。


    然而“夕時”無動於衷。


    在那陣暈眩結束之前,夕時咬著牙關,將手覆在了“夕時”的肩膀上。


    來比一比吧,誰的心更為堅定,誰的愛更為猖狂。


    #


    黑暗壓下來的時候,夕時並沒有勝利的喜悅。


    她跌坐在這片無妄的黑暗迴廊裏,即使睜著眼睛也和閉眼一樣。


    忘記抓住的登山包應該還留在“夕時”的車裏,現在到了什麽時間,到了哪裏,夕時已經無從知曉。她隻知道在最後的時刻,她的黑暗比“夕時”更早一步。


    迴溯是有限製的,在被黑暗迴廊拽迴之前,她不能自由選擇時間,隻能去往更早的以前,可那根本毫無意思。


    但對於“夕時”而言,如果以“她”為媒介,所有的都是過去。


    於是夕時選擇了“夕時”的時間,往後跳躍了幾個月,到達了2009年的10月30日,楊璽跳樓的那一天深夜。


    教學樓頂的風唿嘯而過,夕時瑟縮了下肩膀,看到了站在邊緣的楊璽。


    他穿著合體的西裝,頭發也剪短了一些,隻是身形很瘦,背影蕭索。他的手裏夾著一支煙,另一手插在褲袋裏,隔著三年的時間,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男孩子了。


    “楊璽。”


    夕時叫了他一聲,與他隔著幾步的距離,沒有上前。


    楊璽先是愣了下,確定是有人叫他,迴過身便看到了夕時。


    他還是有些不確定,“夕時?”


    他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激動還是震驚,但是他也沒有走過來,隻是這麽望著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他又重複道:“夕時?真是你?”


    “是我。”夕時努力擠出笑容來,“我有些恐高,你能過來說話嗎?”


    楊璽看了看齊膝蓋的頂層外簷,將手裏的煙扔到地上踩滅,“你怎麽來了?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是nogi姐告訴你的?”


    一連串的問話,讓夕時不知怎麽迴答。


    她隻好發問,“你到頂層來幹什麽?”


    楊璽移開注視的目光,低聲說:“來想點事情。”


    “阿姨還好嗎?”夕時沒有辦法,隻能以此來衡量楊璽的心。


    楊璽動動嘴唇,答非所問,“夕時,我答應了你,沒有去南省創業,我也考上了研究生,和你一樣的專業。呂程說你出國了,不會再迴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騙我,可是我總想著,或許我還能再見到你。夕時,是你把我送進nogi姐的酒店吧。你知道我在為實習的事情發愁,所以你又一次幫了我。現在我再次陷入瓶頸,你就迴來了。”


    “楊璽,我希望你好好的。”


    “那麽究竟是出於什麽?夕時,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麽。呂程找了你那麽久,一點你的音信都沒有。為什麽我一出事,你就迴來了?”


    楊璽的步步緊逼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你到底想說什麽?”


    楊璽上前一步,“夕時,你喜歡我嗎?”


    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乎意料,夕時機械地搖頭,“不不不,楊璽,你有彭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璽不依不饒,“我和彭麗沒有什麽關係,我知道她可能喜歡我,但是我從來沒有和她怎樣。我也一直和她保持距離。夕時,你不要迴避我,三年了,我一直在想你,我約了呂程在這裏見麵,是他告訴你的嗎?你已經先見過他了?”


    夕時想不通,三年的時間是怎樣將楊璽從一個木訥的男孩子,蛻變成現如今這個不停發問,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的男人。


    隨著楊璽的不斷靠近,夕時一步步往後退,“你還約了呂程?楊璽,你誤會了。”


    “不,我沒有誤會,如果是誤會,那麽你告訴我,為什麽一次次地幫我?”楊璽開始歇斯底裏起來,他抓住夕時的手,瘦削的臉上顴骨明顯,“夕時,我已經站到和呂程同樣的高度,上一次在火車站沒有迴答我的話,你現在告訴我。你會嗎,會選我嗎?”


    夕時用力地擺脫楊璽的鉗製,可是楊璽的力氣很大,而他正好抓著夕時的右手。


    被扭到的手腕鑽心的疼,她的臉都皺在一起,沙啞的朝楊璽說:“你弄疼我了。”


    深夜的頂層隻有月光的那一點點光亮,楊璽看出了夕時臉上的痛苦。他一時不忍心,猛然就鬆開了手。


    夕時下意識往後又退了兩步,然而腳下莫名出現幾根鋼管,夕時正踩在上麵,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後麵栽過去。


    當夕時的小腿磕在高出來的頂層外簷時,她的頭皮轟然間炸了開來。


    這才是楊璽墜樓的原因。


    他並不是想跳樓的,他還約了呂程在這裏見麵。這和魏毅然眉毛上的傷是一樣的,是有她穿插其中。墜樓的是她,而楊璽或許隻是為了救她。


    楊璽慌亂間上前抓住夕時,但夕時的重心已經偏了太多,電光火石之間,夕時借助楊璽的拉力,左手用力抓住了外簷,可是腳下已經懸空。


    隻要她鬆手,她即刻就會墜樓身亡。


    楊璽已經大半個身子探出了外簷。,“夕時,你抓住,一定抓住,我這就拽你上來。”他的聲音已經驚慌到破音。


    就在這時,頂層的樓梯門被推開,月色下,呂程帶著一臉的疲倦,從陰影裏走出來。


    “呂程,快……”


    不等楊璽把話說完,呂程已經跑了過來。


    在看見夕時的那一瞬,呂程的神色從緊張即刻演變成了恐懼。他和楊璽一人一隻手抓著夕時,用力將夕時往上拽。


    可是那幾根鋼管再次成了阻撓的罪魁禍首。


    楊璽腳下一絆,握著夕時的手就鬆了勁。夕時全部的希望都在呂程抓住的那隻右手上,可是那右手因為扭到,幾乎是挫著骨頭一般疼。


    夕時的臉已近扭曲,她看著還要上前來的楊璽,咧著嘴朝他吼,“別過來,站在那裏不要動。”


    楊璽不能理解,而呂程已經將夕時的大半個身子拽上來。


    夕時用胳膊的力量架住自己,手腕被鬆開,她才重重地唿了口氣。


    “先上來。”呂程卡住夕時的肩膀,用力提拽。


    這時頂層樓梯間再次傳來腳步聲,手電的亮光閃了兩下,一個粗狂的聲音吼起來,“誰在頂層呐,不知道不能上來嗎?唉,說你們呐,這是幹嘛呢。”


    夕時已經整個人上來了,膝蓋跪在外簷上,人靠在呂程的懷裏劇烈的喘息。


    楊璽也鬆了口氣,過去和管理員寒暄,“沒事沒事,想說今晚月亮不錯,上來看看而已。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管理員還在羅裏吧嗦,呂程抱著夕時,非常緊,胳膊都抖起來。


    “你迴來了?”


    夕時哽咽,剛剛的餘悸還讓她不能迴神,現在看見呂程,她的心幾乎都要從嘴裏跳出來。


    “呂程……”她叫了他一聲,剩下的就隻有嗚咽了。


    “先下來再說。”呂程捏著夕時的腰,將夕時從外簷上抱起。


    夕時扶住呂程的肩膀,右手用了下力,疼痛再次覆頂。


    “嘶……”


    就這麽一句,隻有兩個字。夕時叫得淒慘,呂程以為自己弄疼了她,手上的勁一鬆,而夕時為了躲開右手,身子一仰。


    就這樣無疾而終的,夕時再次從外簷上摔了下去。


    墜落的時候,夕時看到呂程趴在外簷上伸手夠著她。他幾乎要哭出來,大聲地吼著她的名字。


    “夕時!”


    ——呂程,這一次,我們是不是真的結束了?


    #


    黑暗迴廊裏幽靜沉寂,夕時緩緩睜開眼睛,還未閉合的迴廊盡頭,小小的一個光點。


    她一點力氣都沒有,覺得渾身都散架了。


    可她聽到呂程聲嘶力竭地哭喊,她顧不上其他,爬行著努力靠近光點。終於能夠看清,眼淚卻頃刻間打濕了臉頰。


    滑進嘴裏的淚水和著滿嘴的血,成了夕時一輩子都記住的味道。


    在逐漸閉合的光點外,呂程抱著她染血的屍體,緊緊壓在懷裏,哭得那麽悲傷而痛苦。


    “呂程……呂程……”


    夕時叫喊著,可是看向她的不是呂程,而是那具已經肢體扭曲的屍體。


    那屍體幾不可見地攢出一個笑,嘴巴開合。


    “走。”


    黑暗完完全全地吞噬了夕時,她大聲的喊叫起來,可是沒有人迴複她。


    在墜地的前一刻,她砸在了“夕時”的身上。


    是“夕時”救了她……


    (第二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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