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麽愣愣的坐在那裏,除了空調吹的風撩起頭發,其他地方都靜止了一般。


    安靜的像靈魂已經出竅。


    凱瑞想說點什麽,可是安慰一個人,再親密的語言也顯得蒼白,所以他隻能輕輕的拍拍她的肩膀。


    陸輕晚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迴轉頭,像是看救世主,仰望凱瑞的藍色眸子,做了個很傻氣很扭曲的微笑,“不是真的,嗬嗬嗬,不可能是真的!你告訴我,是翻譯錯了,是詞典有錯誤!你告訴我!”


    凱瑞終於忍不住,用手臂環住了陸輕晚的頭,那一瞬間,他擔心陸輕晚會不會突然白頭,安慰了太多的產婦,也見過不少胎死腹中的嬰兒,他眼前這個黑發黑眸的女該,讓他格外心疼。


    “很抱歉,陸……真的很抱歉。”


    “不。不可能的!我的孩子怎麽會……她怎麽可能會那樣!”陸輕晚想哭,可是她再也哭不出來,眼淚打了轉,噙在眼眶裏,她的心髒在一片一片的瓦解,然而她感覺不到疼痛。


    不可能!她不相信!


    “胎兒在子宮內缺氧,出生時臍帶繞脖子導致缺氧,或者胎位不正、在子宮內感染,很多原因會導致……”他極為艱難的吸了吸氣,“先天性腦癱,所以……”


    “不會的!我很確定我的孩子是健康的寶寶!我不相信她會得病!你再幫我查查,一定是哪裏搞錯了!電視劇不是經常有那種錯誤嗎!拿錯病例!或者搞錯名字!你看看是不是還有別的孕婦跟我同名!拜托你了!”


    陸輕晚纖細的手指抓著最後一根稻草,下一秒鍾能把凱瑞的白大褂撕爛,她瞪圓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麻木的流出一顆一顆眼淚,無聲的砸在身上。


    “嗯,我再幫你查一次。”


    “好!快……我相信我的孩子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我做過產檢,她很健康,甚至有醫生跟我說可能是個男孩,所以、所以我想其中一定有誤會!”


    陸輕晚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她機械的重複著幾個關鍵詞,腦海中頻頻閃現的卻是腦癱孩子。


    她見過那類孩子,癡癡傻傻,生活不能自理,往往還口歪眼斜。


    她的孩子怎麽可能……不會的!不會的!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但對陸輕晚來說,一分一秒都踩著刀刃。


    疼痛,從頭到腳感染了每一顆細胞,想要勒緊她的唿吸道,切開她的心房,一片片淩遲。


    那種滋味比死還難受。


    凱瑞帶她查資料已經違法了醫院的規定,最後索性一幫到底,擅自動用了院長的權限,闖進了最高機密搜索欄。


    可得到的結果還是那些字樣。


    “陸,孩子出生時的確有先天性病症,後來被送去了中國,上麵顯示嬰兒直接到了中國京都的華夏醫院,但我查不到更多的消息,或許你可以到華夏醫院打聽出她的現狀。”


    凱瑞不敢給她做更糟糕的設想。


    棄嬰如果被診斷為不治之症,多半會被放棄,等待他們的便是死亡。


    就算是法製和醫療相對健全的美國,每年也有數萬名嬰兒死於意外,那麽中國呢?他不敢妄加猜測,神情傳遞的信息並不樂觀。


    陸輕晚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的醫院。


    凱瑞送她下樓後,手沒敢鬆開她的胳膊,擔心他一走陸輕晚會倒地或者瘋掉。


    天色漸暗,殘陽如血,繁華的紐約人來人往。


    陸輕晚像一片紙飄蕩在街道上,她仰頭望向天空,就像當年她來這裏生孩子一樣。


    不到十九歲的她茫然的站在醫院門口,手托著碩大的孕肚,“寶寶,對不起,媽咪沒辦法撫養你,你跟著別人生活,一定會幸福。”


    她那天隻是想做孕前檢查,距離寶寶出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她沒有想到追蹤她的殺手會突然出現。


    也許是在奮力打鬥時傷害了寶寶,也許是她跌倒時摔到了寶寶,也許是早產導致寶寶窒息,也許是大出血……


    陸輕晚無力的蹲下來,臉深深的埋入膝蓋。


    凱瑞看她連路都不能走,不放心的上去扶她,“陸,你要去哪裏,我送你吧。”


    “對不起……”


    凱瑞愣了,“陸……”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媽咪沒有保護好你……”


    “對不起……我執意要生下你……對不起……寶寶……”


    “對不起……”


    她說了上萬個對不起,等到墨色天幕灑滿了星子,依然像個石雕般蹲在地上,長發一次次被風吹散,她突然變得很小,很瘦弱。


    “陸,寶寶也許還在人間,有你這麽好的媽咪,上帝會被你感動。”凱瑞試圖抱起她,陸輕晚自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凱瑞……”她眼睛通紅,小臉兒腫脹了一圈,如果不是早有預期,凱瑞會以為自己見到了吸血鬼。


    “我沒事,我先迴去了。”


    “陸……”


    陸輕晚擺了擺手,靠在路邊攔了輛的士。


    她手機早就耗盡電量關了機,中年美國司機問她去哪兒,陸輕晚木木的說,“可以帶我去時光隧道嗎?”


    司機因為她在開玩笑,“對不起女士,我開的不是時光機。”


    陸輕晚報了地址,“你相信上帝嗎?”


    司機特意拿出來脖子裏的十字架給她看,“我們全家都信仰上帝。”


    “你覺得他仁慈嗎?”


    “當然了女士,上帝如果不仁慈,誰仁慈呢?”


    陸輕晚笑了笑,“你可不可以替我求求他,能不能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一句話說完,陸輕晚幹澀的眼睛又一次決堤,她麻木的重複著,“能不能,讓他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司機師傅看她哭的傷心,抽出紙巾給她,同情的安撫道,“女士,我不敢保證你的孩子一定會迴來,但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不信!


    如果孩子找不到,算什麽狗屁的最好安排!


    ……


    陸輕晚迴酒店已經十一點多了,她給手機充了電,看到程墨安三通未接來電,還有兩個短信。


    “在忙嗎?”


    “睡了吧?好好休息。”


    陸輕晚蜷縮在被子裏,沒有迴複他的短信,和衣而眠。


    迷迷糊糊睡到快天亮,陸輕晚被噩夢驚醒,騰地坐起來,發現衣服全都濕透了。


    她托著疲憊的身子去洗了澡,像個孤魂似的又躺迴去。


    “喂?”


    她閉著眼睛撥出了程墨安的號碼。


    程墨安還沒下班,最後一場會議進入了後半段,看到陸輕晚的電話,他把會議交給副總主持,自己出門去了陽台。


    “這個時間還不睡覺嗎?”


    溫柔的聲音是潮汐和海浪,把她纏裹著,陸輕晚緊緊捂住了嘴巴,好一會兒才壓住哭腔,“我做惡夢了。”


    “什麽夢?噩夢說出來就不會成真,告訴我吧。”


    陸輕晚苦苦的笑,“夢到我生了個孩子,是個傻子,天生智力不全,恐怖嗎?”


    程墨安用力擰緊了眉頭,“胡說!你的孩子一定是聰明伶俐,跟你一樣可愛,夢和現實都相反。”


    陸輕晚擁緊被子,她很冷,好像發燒了,有點糊塗,“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程墨安幾乎脫口而出。


    陸輕晚笑,“我真羨慕你,兒子那麽可愛,那麽聰明,從小就是天才,真好。”


    莫名的,程墨安感覺小女子今晚有事,“晚晚,你到底怎麽了?告訴我。”


    “墨安,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是個很爛很爛的女人……如果嫌棄我……就離開我。”陸輕晚開了個玩笑。


    “晚晚,你是不是在嫌棄我?不會想跟我分手吧?”


    “我想啊!”


    “我不答應!”


    他迴的好快,陸輕晚有點沒想到,“不開玩笑了,好困啊,你給我催眠吧,我想睡覺。”


    她累了,好想睡一覺。


    “嗯,你躺好,放鬆,專心聽我的聲音……今天的你……”程墨安看看夕陽,柔聲道,“是一片晚霞,輕輕的飄在天空,沒有重量,沒有知覺……腳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你會做一個好夢,neil會走進你的夢裏,我也會……”


    很快,他聽到女孩綿軟的唿吸,“晚晚?”


    陸輕晚的手機擱在手裏,臉上的淚痕未幹,人已經睡了。


    琳達以為自己幻聽了,站在陽台邊又確認了一會兒,沒錯,就是總裁的聲音!


    我的天!總裁在幹什麽!總裁剛才溫柔的要死要死的嗷嗷嗷!他在跟誰說話!!


    放下手機,程墨安轉身,恰好和沒來得及逃跑的琳達打了個照麵。


    琳達驚恐的立在牆邊,“總、總裁。”


    程墨安嗯了聲,“琳達,我有件私事想問你。”


    琳達一聽嚇壞了,老天,總裁該不會發現她偷偷用公司的打印機打印考試資料吧,“好……好啊。”


    程墨安英挺有型的眉宇緊了緊,“女孩子喜歡什麽禮物?”


    “啊?”


    程墨安清了清嗓子,“咳!嗯,簡單發表一下你的見解。”


    琳達吞吞口水,“這個……可多了,比如鮮花,包包、口紅、高跟鞋,再貴的就是車啊,手表啊,衣服啊,珠寶首飾,各種各樣的,隻要是禮物女孩子都喜歡!”


    程墨安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沒懂,“好。”


    琳達愣愣的目送程墨安遠走,“總裁……不會是……想追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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