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竑將她那個便宜兄長安排做了小官,便宜嫂子也跟著水漲船高,尤其是自己派她出去打聽消息之後,知道的彎彎繞繞越來越多了,更重要的是,她隱藏的極好,帶來的消息也有價值。


    “打聽公爺的人能瞧出些別的嗎?樣貌什麽的?”


    素曉覺得這事古怪,若是臨安的人,沒必要打聽趙竑的動向,這不都是明擺著的嘛,可如果不是史彌遠,還有誰會一直揪著趙竑不放呢。


    “看不出來,樣子都很平常,放在人堆裏一會就忘了。”這個嫂子生怕說不出有用的線索,一會素曉要怪罪她剛才被嚇到的事,緊鎖著眉頭絞盡腦汁的想著。


    忽然,她一拍腦袋,“對了,打聽事情的人裏麵有廣南口音的,我們老家曾經的鄰居有南越的親戚過來投奔,我記得那個口音,聽特別的。”


    素曉忽而有點想笑,就他們老家那個地方,竟然還有親戚去投奔呢。


    不過她馬上就收起了一閃而逝的笑容,廣南?那裏有什麽人要打聽趙竑呢?


    素曉想不出來,若是趙竑府裏,她還能旁敲側擊地提點他,他肯定能知道是怎麽迴事,但叫她自己想,這可怎麽想得出來。


    本來她想問知不知道什麽樣貌特征,就是看看有沒有史彌遠的人,雖然史彌遠手下的人她也沒有都見過,但萬一呢?


    沒想到樣貌沒問出來,倒問出來個她不曾聽過的口音,史彌遠在南越應該沒有什麽勢力吧,可不是史彌遠還會是誰呢?


    “就這些?”素曉想完之後再次發問。


    那個嫂子愣愣地點了點頭,素曉還沒來得及揮手讓她下去,她又搖了搖頭。


    “到底還有沒有?”素曉斜了她一眼。


    “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用處。”嫂子被素曉一瞪,心裏就有點膽怯,手緊緊抓著衣角,好好的羅都皺了。


    “說吧,也不差這一會了。”


    素曉又不是真的正宮娘娘,她沒有什麽宮務要處理,也沒有官家要伺候,不需要休養身體,時間自然沒那麽寶貴,不如聽她說點什麽,要是真有有用的東西呢。


    “就是,那些人打探消息是從醫館開始的,就是之前你讓我去尋公爺的那次,公爺救了濘舒郡主的那個醫館。”


    素曉馬上來了精神,挺直了腰杆,十分有興趣,“說下去。”


    “他們不僅打聽公爺的事,對濘舒郡主的情況也很是好奇,不知道這件事對您有沒有用?”


    素曉沒有馬上就說話,而是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蒙騙史彌遠的話——趙竑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宋靜純。


    應該沒有誰會同時對趙竑和宋靜純感興趣吧,如果有的話,那很有可能就是史彌遠。


    不然怎麽會那麽巧。


    可惜趙竑這次鮮少與自己通信了,不像往常辦差,趙竑經常和自己講講在外麵遇到了什麽趣事。


    這說明,南康的事情真的很棘手,趙竑沒有時間和自己通信。


    而這個時候又有人來打探他和宋靜純……


    素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宋靜純的事情是她編的啊,這麽在意這件事的人還會是別人嗎?他們對宋靜純下手,目的是要挾趙竑?


    素曉誤打誤撞,即將接近真相。


    “你這幾天多留意一些宋靜純,別太刻意,該叫人發現了。”素曉說完,那個嫂子如蒙大赦般走了。


    素曉洗漱後躺在床上,其實她已經有八九分確定這就是史彌遠幹的,但是又覺得廣南口音的事情說不通。


    難道,史彌遠還專門從廣南找了人來查這件事,怕被人看出端倪?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但從廣南那麽遠找人不麻煩嘛,這周圍也不是沒有生麵孔的能人。


    廣南……廣南……


    素曉念叨著這個地名,都要進入夢鄉了,她突然起身坐了起來!


    梧州就在廣南,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驚天秘密!


    她站起來趿拉著鞋子,就要往趙竑的書房走去,她記得書房裏掛著一張地圖,她現在就像確認一下,梧州是不是真的在廣南!


    推開房門,院內一片寂靜,隻有幾聲蛐蛐和蛙鳴。


    她迴過神來,自己的舉動太過反常了,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忍住內心的激動,她重新臥迴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


    如果順著這個思路推下去,趙與莒就是去了梧州,廣南的人就是他從梧州帶迴來的人呢?


    那麽查趙竑和宋靜純的人就是趙與莒。


    趙與莒和這兩個人是年少就相熟的,他有必要這麽查兩個人嗎?除非……


    若是史彌遠授意他查的呢?他倒戈成史彌遠一黨了?


    不對,素曉發現自己對趙與莒這個人一點都不了解,好像自從自己入府後,趙竑和曾經的友人就鮮少往來。


    所以,趙與莒到底是個什麽立場,誰也說不準。如果說,他……本就是史彌遠一黨呢?


    素曉之前也一直在不解,史彌遠跟趙竑過不去有什麽好處,官家現在隻有這麽一個繼子,為什麽不能握手言和,達成共贏。


    難道說,史彌遠想自己當皇帝?


    她之前一直是這麽以為的,今天突然反應過來,趙竑也不過是官家的繼子嘛,又不是親生的。


    繼子沒了,還可以有新的繼子。


    史彌遠知道自己當皇帝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發現趙竑和自己始終站在對立麵,他就要給官家送一個新的繼子,給皇位繼承人選多一個選擇。


    那麽趙與莒,這個沂王世子,會不會就是史彌遠準備扶持的傀儡。


    他之前一直沒掀起什麽風浪,所以才容易被史彌遠拿捏。


    素曉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對,隻要有這樣的假設,那麽許多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她要把這個重大發現告訴趙竑,一定要快點告訴他!


    趙竑一定不知道趙與莒的身份,說不準他還會將趙與莒當作好兄弟呢,那樣的話,豈不是兇多吉少?


    自己已經將賭注都壓在趙竑身上了,除了自身對他的情誼外,素曉是真的擔心趙竑被蒙在鼓裏、擔心他輸。


    可是,自己怎麽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趙竑呢?


    當宗禎和趙與莒又奮力采下一株碧葭的時候,已經距離他們離開臨安近半月了。


    “夠了吧?”趙與莒算著累累碩果,開口問道,畢竟此次他隻是協助宗禎。


    宗禎心中也估算了一下,“應該夠了,我打算明日再去附近找找,若有的話就留給官家,以備不時之需。”


    趙與莒聽後也點點頭,碧葭能解奇毒,這是他們有目共睹的。


    官家的身子真是越來越不好了,他仍記得自己去梧州之前還是有些精神頭的,近來卻又不如之前。


    隻是碧葭這株靈藥,采摘起來甚是麻煩,現在還算是掌握了些竅門,最開始采的幾株,總免不了人員傷亡。


    趙與莒和宗禎將碧葭收好後,騎著馬在最前麵,他見隨從都離得遠,悄聲問道:“我看官家身子又不好了,是不是和雲貞道長的事情有關。”


    宗禎點點頭,這不是明擺著的嘛,任誰受這窩囊氣不火大啊?


    “是因為緣子嗎?”


    “嗯”這個字宗禎還沒有說出去,就馬上反應過來,趙與莒怎麽會知道?


    他幸虧現在實在馬上,若是自己走在路上,說不定會緊急停下抑或絆個跟頭。


    當趙與莒對上宗禎詫異的眉眼,他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宗禎也反應過來,趙與莒不過是在詐他,而自己……竟然露餡了。


    趙與莒當然是挑了一個好時機,若是最開始的幾天,宗禎對他肯定是戒備的,畢竟許久沒有一起共事、共飲,他常年在官家身邊,總是多疑敏感的。


    但是這幾天兩人可是一起經曆生死的,晚上沒事還會小酌幾口,慢慢就找迴了當初的感覺。


    趙與莒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無論得到怎麽樣的迴答,宗禎都會心生不快,但是自己也沒有別的機會和途徑了,隻能一搏。


    “非禮勿聽。”


    宗禎拋下牛頭不對馬嘴的四個字就抽了馬肚子一下走了,趙與莒也意會了,就是告訴他,不該你知道的不要瞎打聽唄。


    趙與莒也加了一鞭子追上去,兩人此時離後麵的人更遠了,他也就更不避諱了,“緣子沒有死對不對,你們有她的消息了?宗禎,告訴我吧!”


    故作情深。宗禎滿腦子都是這四個字。


    如果不是緣子消失了這麽久,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內宅不寧,他會幡然悔悟、珍惜緣子嗎?


    麵對趙與莒的死纏爛打,宗禎不能什麽都不說,也不會說出實情,他在考慮要怎麽說、說多少。


    “你該知道,我不想說的話,誰也問不出來。”


    宗禎看見趙與莒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下去,但是自己對他沒有一絲同情,這不是他活該嗎?


    趙與莒沒有接著死纏爛打,他知道宗禎那個脾性,要是一言不合迴去在官家麵前說他打聽宮闈秘事,豈不得不償失了。


    他辛苦來這一趟什麽沒撈著不說,倒添了別人反感。


    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被宗禎看在眼裏,宗禎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新計謀。


    然後就發現,到了晚上,趙與莒一個人在那喝悶酒。


    宗禎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苦肉計?”


    趙與莒自嘲的笑笑,“哪敢在麵前耍計謀啊,隻是覺得……有些難受罷了。”


    宗禎不明白他所謂的難受是什麽意思,不過緊接著,趙與莒就為他解惑了。


    “我本就不是在臨安長大的,一個鄉野來的人,還妄想融入臨安……若不是緣子的照拂,恐怕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說一句話吧。”


    趙與莒的語氣頗為蒼涼,宗禎卻沒有否認,他沒有“狗眼看人低”的意思,隻是他生性冷漠,自然不會主動與人打交道。


    “緣子就像一根線,把我們許多人串在一起,線不在了,我們自然就散了。”趙與莒稅說著又灌了一口酒。


    “你想說,我沒把你當自己人?”


    麵對宗禎的一語中的,趙與莒嗤笑一聲,“我知道你們做的事情我無權過問,也知道你對我傷害緣子的事有芥蒂,但是我……真的連關心她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宗禎一頭霧水,如果趙與莒不提,自己就權當他是個得力的幫手,一起合作完成這次的任務還很順利。


    可是他一提,自己反而覺得他在自己麵前賣慘屬實假惺惺。


    關心緣子,也沒見他有多悲慟,沒見他費力去尋緣子的下落啊。


    現在裝什麽癡情郎?


    趙與莒還不知道自己在宗禎麵前的形象大打折扣,但是他已經收不迴了。


    他抱頭痛哭起來,不僅宗禎嚇了一跳,連他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剛才自己是不是裝的?連趙與莒都分不清了,現在又是不是入戲太深呢?


    宗禎終於肯坐下來了,“早幹什麽去了?”


    這句話止住了趙與莒的哭聲,他知道這句話他該受著,自己也抬起頭抹抹淚:“就算緣子生還,我們也絕對不可能了,她不會原諒我,我也配不上她。”


    宗禎覺得趙與莒這麽久還算說了一句中肯的話。


    就聽趙與莒接著說:“在她離開之前,還沒有徹底原諒我,如果她尚在人間,我想繼續求的她的原諒,僅此而已。”


    宗禎覺得時機尚可,便裝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沒有她的消息,隻是雲貞道長受楊將軍所托,去金國尋她,沒想到毫無蹤跡不說,還被人扣了頂投毒的帽子。”


    趙與莒當然知道聽話聽音,他急忙問道:“已經過了這麽久,楊將軍為何突然又想起尋找緣子的事,是不是有了什麽新線索?”


    宗禎深深望了趙與莒一眼,眼前的這個男人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年了,他能快速地察覺自己話中的漏洞,找到他想知道的信息。


    “這些我不知道,楊將軍沒同我講過,雲貞道長何時去的金國我都不知道……”


    趙與莒頗有一種線索斷了的無助感,本以為會有什麽新的消息,之前看宗禎欲語還休的樣子,自己是十分篤定的。


    現在看宗禎一臉同情地望著自己,他也不能奢求從宗禎這得到更多消息了。


    緣子的事,他有預感,不會杳無音訊那麽久突然又開始尋找的,肯定是有了新的線索,宗禎不知道,楊將軍肯定知道。


    但是,他現在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事,不僅因為和趙竑的局麵很緊張,還因為……


    自己後宅的那一攤子爛事,怎麽能擺到緣子麵前說呢。


    除非自己坐上了那個位置,自己才有資格再次站到緣子麵前,鄭重的向她許諾。


    放棄了一些想法,趙與莒也通透了,酒壺放在那裏沒再拿起過。


    夜漸漸靜了下來,許久沒有說話的兩人各懷心事。


    突然,趙與莒問道:“荊彬怎麽樣了?”


    宗禎眉毛一挑,這人今天怎麽淨問些不該他問的。


    轉念一想,荊彬當初被緣子塞進去誰都沒告訴,這麽久也沒個音信,趙與莒不知道實情也正常。


    “我也不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就是突然想到他了,如果他能知道緣子的事情,估計也會很激動吧。”


    宗禎沉默,豈止是激動?他就差自己飛去金國了,慶幸他不會飛吧。


    不過宗禎自然不會說實情,隻是道:“我不了解他。”


    宗禎守口如瓶,趙與莒和他聊這些也沒意思,遂起身主動道:“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迴去,早些將這些「寶貝」交給北邊,雲貞道長也能早些迴來。”


    當這些所謂的“寶貝”到了金國,雲貞道長果然如願被放了迴來,隻是說明永遠不得入境。


    雲貞道長迴來了,但是“血淨”留在金國的人可沒有走。


    隻可惜,對於鄆王福晉的事他們始終沒有進展。


    鄆王福晉此時正在坐診呢,將近兩個月的實踐,終於讓她不會被一般的小病難倒。


    完顏琮看著她越來越遊刃有餘,心裏也舒服了許多。


    但他知道,這隻是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陳州的事一天不解決,他們就要一天困在這裏。


    不僅是他們的自由受到限製,也不僅是瘟症得不到救治那麽簡單,交通受阻、經濟受限,現在朝廷還可以幫忙供給,但是,以後呢?


    以完顏珣和那些官員的性格,他們能一直供養“廢城”嗎?


    他經曆過一次大軍被放棄的滋味,難道陳州城也要如此嗎?


    他越是了解更多州政事務,就越會為這個地方考慮更多,最近他總是思索這些事情,晚上總是蒙騙漓月自己睡著了,實際上卻總是徹夜難眠。


    “爺,汴梁來的信!”


    完顏琮一下子迴過神,接過寶嘉的信還念叨著:“不是不讓他寄信過來了嘛,怎麽還……”


    完顏琮的話戛然而止,似乎被這次信的包裹方式有些好奇,不過沒多久,他就被信中的內容完全吸引了注意。


    隨著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寶嘉也覺得事情好像不妙。


    “怎麽今天沒有聞到香味啊,還沒傳膳?”漓月結束了一天的坐診,迴來準備飽餐一頓,這是一天中難得的閑暇時光。


    “好像是瀛王爺來信了。”寶嘉附在漓月耳邊悄聲說。


    感受到屋內的氣氛,漓月了然,“是不是碧葭的事情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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