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君臣秉燭夜談,都是家國大事,次一點兒的也是尋仙問道。


    張文潛跟小皇帝圍爐夜話,那都是坊間傳言,聊齋誌怪。


    黎安收到這消息時,都沒能忍住笑。


    嚴季初被他笑得心慌。


    忍了又忍,他終究是沒能忍住,驅馬靠近了些許,狀似不經意地問,“攝政王為何事高興?”


    黎安見他視線直往自己手裏的書信上瞟,嘲了一聲,“大將軍瞧了這半天,可看出了什麽名堂?”


    偷看被拆穿,嚴季初有些尷尬,但也還好。


    在軍營裏的那些年,他除了磨練出一身武藝,也練出了一張厚臉皮。


    “能讓攝政王這般高興的,想來自然是好事。”


    嚴季初並不在意他的嘲諷,嘴裏說著廢話,眼睛盯著他手裏那張紙,“若你不嫌棄,不如同末將也分享下這喜事?”


    “嗬,好事?”


    黎安嗤了一聲,似笑非笑,“你當真這麽覺得?”


    說著,黎安直接將信紙遞到了馬車車窗邊,讓他能瞧個清楚。


    信上所言,除了張文潛給小皇帝講“睡前故事”的事兒值得一樂,剩下的莫不是那些人幾次三番想往宮內安插人手,以及對張文潛的多番試探。


    嚴季初抿著唇,眉頭緊皺,從信紙上抬眼,對上那雙總帶著些許嘲諷的眼,沉聲開口,“你為什麽要將文潛提到陛下身邊?你明知,那會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瞧著嚴季初那嚴肅的模樣,黎安玩味地勾了唇角,“大將軍跟張大人感情可真好啊!”


    “我們隻是朋友。”


    辯駁的話脫口而出,甚至沒過腦子。


    話音落下時,嚴季初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解釋很是多餘,多餘得反而有了些別的意味。


    沉眸看著那倏地笑開的人,嚴季初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那麽一句解釋。


    就像是……


    很不願被他誤會一樣。


    甩頭將那古怪的感覺拋開,嚴季初盯著對麵仍笑得樂不可支的人,強硬將話題轉迴去,“你還沒迴答我。”


    笑容滿麵的人,因這一句強硬的要求而僵了臉,眼中溫度瞬間冷了下來,唇角還勾著,眸子卻已是冷厲陰沉,“本王有義務向你解釋嗎?”


    嚴季初被堵得沒話說,囁嚅片刻,別開眼,“你做事向來隨心所欲,以你的身份地位,自然也無需向誰解釋。但……”


    話一頓,嚴季初轉過眼來,又對上那雙冷厲的眼,抿了抿唇,終是放軟了態度,“文潛此次算是因我受累。若您是因為他此前在殿上為我說話,惹了您不高興,我向您道歉,請您莫要為難他。”


    黎安顯然並不那麽好哄,“你讓本王莫要為難,本王就不為難,豈不是顯得本王對你唯命是從?”


    “你想怎樣?”


    聽他這話,嚴季初就覺得自己猜對了,張文潛是被自己牽連了,心有愧疚,也隻能跟黎安談條件。


    黎安看了他一眼,手肘支在車窗邊,腦袋輕靠在手背上,很是想了一會兒。


    嚴季初沉默等著他開條件,想著自己有什麽籌碼,是能跟他交換的。


    可他等了很有一會兒,卻是等來了一句,“你好像也不能給本王什麽。”


    嚴季初語噎,幽幽盯著他,“你玩兒我?”


    黎安勾了唇,笑得惡劣,“不可以嗎?”


    嚴季初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上頭的怒氣,攥緊韁繩,沉沉盯著他,“那您玩兒夠了,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嗎?”


    “這個嘛……”


    黎安沉吟著,故意拖長了調子。


    嚴季初隻覺得額角青筋直跳。


    若是可以,他想直接探手,將人掐死,先除了這最大的奸佞!


    但不可以。


    朝中的豺狼,全靠這奸佞鎮壓著。


    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嚴季初耐著性子等著。


    黎安瞧著他敢怒不敢言的隱忍模樣,覺得有意思極了。


    從前總是他將自己氣到無語,現在風水輪流轉,黎安可謂是玩心大起。


    但看他一副下一刻就要暴走的模樣,還是好心地沒再繼續吊他胃口,怕把人直接氣死了,導致任務失敗。


    “你覺得,如今最安全的人,是誰?”


    黎安並沒迴答嚴季初的問題,反而丟給他一個問題。


    嚴季初上頭的怒火被打斷,他暗自哼了一聲,正想胡亂對付過去繼續逼問,卻在對上那雙突然收斂了情緒,淡漠平靜猶如深潭的眼時,收迴了到嘴邊的敷衍。


    四目相對,對麵人明明什麽都沒說,可嚴季初卻莫名覺得焦躁的心安定了下來,思緒自然而然清晰,尋到了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瞳孔微縮,嚴季初迴過味兒來,眸色有些複雜,唇動了動,道了句,“謝謝。”


    見他懂了,黎安揚眉笑了一聲,“這不是能看得清嘛!”


    嚴季初抿了嘴沒說話,隻是在離開前多看了黎安一眼。


    等嚴季初一走,零號機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啥啊,你們就明白了?我怎麽什麽都沒明白呢?】


    黎安戳了戳身側旁人看不見的長毛貓,指尖點在它腦門兒上,在腦識中同它對話,“這不是很明顯嗎?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天子’就是一張通行證,任免書。”


    “隻有將小皇帝掌握在手中,他們才能有更多的運作空間,將這個國改朝換代。”


    剛在嚴季初那兒找了樂子,黎安心情不錯,也就好心地給它解釋了,“而我作為先帝的兄弟,小皇帝的皇叔,大晟除了小皇帝之外,唯一一個存世的皇家子弟。如果小皇帝死了,我的登基就順理成章了。”


    【哦~我懂了!】


    零號機誇張地嗷了一聲,興致勃勃地搶了黎安的話,【所以,比起你,那些人才是最不想小皇帝出事的!難怪你敢將小皇帝丟在宮裏,自己跑出來躲清閑。果然,摸魚這件事兒上,還是宿主您最在行。】


    “我怎麽就摸魚了?”


    黎安不服,“我這都是為了任務。”


    【得了吧,宿主,你絕對是不想走下個月太祖忌辰的劇情,所以找個借口跑路。】


    零號機已經看透自家宿主喜歡偷懶的本質了。


    能不加的班,絕對不會多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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