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都不需要說話,自有人跳出來反對。


    “張大人此言差矣。這打仗,最是耗費人力財力。遼沙諸國地處大漠,物資貧乏,騷擾我國,無非就是為了糧米等物產。”


    說話的是戶部尚書,“大晟地大物博,最不缺這些東西。與其耗費人力去拚個你死我活,不如籌備糧米等物產,雙方握手言和。咱們每年的收入,手指頭縫裏漏點兒,都夠塞他們的嘴了。”


    “哪能到拚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這麽個理。”


    有人附和著戶部尚書的話,“有那打仗的錢糧,拿一半出來,就夠堵他們的嘴了。”


    “還是該以下月太祖忌辰為重。”


    “然也,然也。”


    ……


    朝堂上一派主和之相,嚴季初隻覺心中鬱結。


    “若沒有邊疆將士的舍生忘死,將敵寇攔在疆域之外,哪有內地的安穩生產,哪兒來什麽地大物博,物產豐饒?”


    嚴季初到底年輕氣盛,直接對著滿朝文武就開嘲諷,“他們的犧牲換來的安寧與豐饒,到了各位大人嘴裏,倒成了可以隨隨便便給出去的不值價的東西!”


    “西疆與大漠接壤,往外是萬裏黃沙,往內是一片曠野。若防線失守,賊寇鐵蹄,將可直達越江,與我京都府城隔江相望!”


    銳利的眼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後落在高位上,漫不經心看著這場鬧劇的人,嚴季初無畏地對上那雙玩味的眼,“到那時,你們,還覺得無所謂嗎?”


    黎安居高臨下地同他對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有那麽嚴重?”


    一聽黎安這話,主和派頓時心頭大定,開始討伐嚴季初。


    “嚴世子報仇心切,我等都清楚,也很惋惜令尊等的犧牲。可這兩國相交,不可意氣用事。”


    “是啊,你還是太年輕,考慮得太少。”


    “從大漠到越江,十道防線守備嚴密。嚴世子,你多慮了。”


    “我們知你心中有怨,但切不該因家事誤國。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今嚴家隻剩你一人,你更該好好活著,延續嚴家血脈……”


    嚴季初攥緊了拳,終是再聽不下去,高聲打斷,“我嚴家哪怕隻剩最後一人,也是寧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傳承?血脈?嚴家不出孬種!”


    “將死國。隻要還有一人願戰,嚴家就不算死絕。”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有人冷笑,“怎麽?你當這是你嚴家的天下了不成!”


    張文潛臉色一變,暗中扯了扯嚴季初的袖子,示意他別再說話,自己卻是懟上了剛剛說話那人,“錢大人真是好大一頂帽子!”


    “嚴世子所言,不過指隻要還有一人願死守國門,嚴家人就不算白死,他們忠君愛國之精神,還有存續。”


    張文潛為嚴季初辯解著,反質問那人,“倒是錢大人,聽聞您近來跟京城六衛的總督軍,劉總督,很是親近?”


    “張家小子,沒有證據的話,你莫要血口噴人!”


    姓錢的冷聲嗬斥,跟張文潛直接撕破了臉,“你這是汙蔑朝廷命官……”


    “哎!錢大人這話說的,我有說什麽嗎?”


    張文潛直接打斷他的話,很是無辜,“錢大人作為兵部侍郎,跟劉總督有事務上的交接,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我有說什麽嗎?我沒說什麽啊!您……是想到哪兒去了?”


    姓錢的被他幾句話堵得漲紅了臉,氣得像是要背過氣去,一拂袖也不跟他吵,轉頭就跟黎安告狀。


    黎安冷眼看著他,“吵夠了?”


    姓錢的後背一緊,額頭冒汗,“您莫要聽小人胡言。微臣,微臣與劉總督,隻是事務上的交接……”


    黎安嗤笑一聲,“這不是張大人給您找的台階嗎?錢大人一邊告著狀,一邊順梯子往下爬得很利索啊!”


    姓錢的頓時冷汗直冒,“臣,臣……”


    黎安卻是不想聽他廢話,轉向嚴季初,“本王給你三萬兵,三百金,三百石,你可有把握,破敵三十萬眾?”


    黎安突轉的態度,讓朝中所有人都是驚詫不已。


    嚴季初也愣了一下,再對上那雙眼時,眸光微閃,少了些爭鋒相對的意味。


    他沉默了一會兒,沉眸計算,“三百石糧草太少,三百金也不夠軍餉,三萬人……”


    “本王問的是,你有沒有把握。”


    黎安不耐煩地打斷他,問句變了陳述,意思明顯。


    他就是故意刁難,隻肯給這苛刻的條件,卻要他嚴季初破敵三十萬。


    他想聽的,不是嚴季初跟他討價還價。


    能,還是不能。


    他嚴季初隻能二選一。


    “能!”


    嚴季初沒有多少猶豫,給了答案,卻也附加了條件,“我要西疆前線的絕對指揮權。”


    剛剛還冷沉著臉的人倏地笑開,“你倒是不肯吃虧。”


    黎安沒直接應他,而是轉頭看向了小皇帝。


    小皇帝立馬會意,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準!”


    ……


    拿到聖旨和虎符那一刻,嚴季初還有些恍惚。


    張文潛笑他,“怎麽,這不是如願了嗎?”


    見四下無人,張文潛撞了他一下,朝他比了個拇指,擠眉弄眼,小聲叨叨,“你膽子是真大,就差指著他鼻子罵奸賊了。”


    嚴季初抿了抿唇,將聖旨和虎符收好,瞥了他一眼,囁嚅著嘟囔,“肯準許發兵西征,比起某些無可救藥的,他倒還算不錯。”


    張文潛嗤了一聲,嚴肅了神色叮囑,“你此去可小心著吧!那人不好說,就你在朝上得罪的那些,少不得要給你下絆子。”


    “嗬,怕他們不成?”


    嚴季初在站出來那一刻就想好了,“我嚴家隻剩我一人,能將亂臣賊子除盡最好;若不能,能報仇也算是足夠了。”


    張文潛歎了口氣,搖頭,“你小心謹慎了這麽多年,這一朝,雖說也算得上一鳴驚人,但也是多年的努力前功盡棄。”


    嚴季初苦笑,“不如讓嚴家就在我這兒斷了,省得再有誰如我一般,來當這被困的棋子。還是那句話,嚴家活的從來不是人,而是一股魂。”


    “你倒是看得開。”


    張文潛為自己這好友歎息,“生不逢時啊!”


    嚴季初垂了眼,“若真是生不逢時,倒是好了。”


    亂世才顯英傑,和平盛世,武將是沒有出頭的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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