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打開,明亮的光線照得在黑暗中久待的人都眯了眼。


    隱隱的血腥氣鑽入鼻中,黎安反應過大地一顫,幾乎要按捺不住地抬頭。


    玏西梵希特按住了他,掌心貼在他後背輕撫。


    滾燙的溫度自後背熨帖傳入心間,黎安那脆弱的精神稍穩,抬了眼去看密室中的情況。


    金玉砌成的密室整潔堂皇,若不是在馬車入宮門時聽宮人說了是地下的密室,幾乎要讓人以為是到了某處宮殿。


    密室中的血腥氣並不重。


    黎安掃了一圈,將目光落在了密室另一端,一座鑲嵌著珠玉寶石的黃銅門上。


    那扇門的背後,是血腥味的來源。


    玏西從身後捂了黎安的口鼻,小聲提醒著,“安,冷靜點。”


    黎安垂眼扒開了他的手,按著押送他們的人的指示,到一邊的牆角站好。


    玏西站在他身邊,看著前麵的人被一群宮侍圍著,用特殊的魔法清理身體後,更換上華麗的長袍,皺眉握緊了黎安的手。


    他不想讓那些髒手觸碰他的安,連用眼神掃視,他都覺得他們該死。


    安素來都不願在自己麵前袒露身體,又怎能被這些人類折辱?


    雖然黎安說了那樣的話,但玏西梵希特實在做不到不管。


    在快輪到他們的時候,玏西動了點手腳。


    密室中起了點騷動,玏西半攔了黎安的腰,趁著混亂,迅速摟著人,跟著前麵離開的那些“食物”鑽進了那扇黃銅門背後的甬道。


    甬道中的血腥氣更重,甚至隱約可以聽見甬道另一頭的邪佞妄笑。


    黎安的腦子有些發昏,叫了零號機先一步探知前麵的情況。


    零號機的監控功能在這個世界受到了一定的限製,但黎安方圓一裏內的情況,它還是可以提前知曉的。


    剛勤快地上工,打開自己的小光屏,調出監控,零號機就捂了嘴解除了擬態。


    它慌忙撤了自己的小光屏,想先提醒黎安做好準備,但它忘了屏蔽自己跟黎安的共同意識。


    在它為監控畫麵所震撼時,它本能的意識通過兩者間的意識鏈接,被黎安被動讀取了。


    那樣具有衝擊力的畫麵,幾乎是一眼就刻進了小貓咪的腦子,順著意識鏈接被黎安所知曉。


    赤紅的瞳瞬間黯沉下來,轉瞬間就成了幽藍色。


    玏西梵希特根本來不及阻止,剛剛還在自己身側的人已經甩尾衝出了甬道。


    走在他們前麵的“食物”像是早有預料,立刻閃避到兩旁,給黎安讓開了道。


    玏西梵希特緊跟著追上去,就見廳裏已經是混亂一片。


    那是一場血腥的宴會。被蛇人撞翻的宴桌上還淌著血,殘存著一半血肉的屍體,另一半是白骨,順著桌麵滑下來,砸在桌下擁抱著的兩人身上。


    說是擁抱實在不夠準確,那是一場進食的獵殺。


    一人衣衫不整地仰躺在地上,麥色的麵孔詭異地透出灰敗,蒼白的唇上染血,圓睜的眼渙散著,沒有焦點。那留在身上人後背手臂的傷痕,顯示他曾奮力反抗。


    但反抗隻迎來最兇狠的獵殺。他的手臂連著肩膀被整個撕開,另一側的脖頸被啃咬出白骨,緩緩流淌的血已漸趨凝固,可他的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


    他沒有類人的特點,尖角、尖耳、尾巴之類的,人類所不具備的特點,他不具備,他隻是人類而已。


    而伏在他身上撕咬的,同樣是人類。


    那應該被稱為野獸的人類,同樣沒了聲息,僵化了一樣,睜著兇狠充血的眼,拽著“食物”的手臂。


    餐桌倒下,桌子連同屍骨砸下來,將他僵硬的脊骨都砸斷了,他的嘴裏還死咬著身下“食物”的皮肉。


    這樣僵化著抱著“食物”而死的屍體還有很多,他們的食物跟他們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至少在體態上,他們沒什麽差別。


    若是細心分辨,也許能分辨出他們的不同種族,但宴會的主人大可以讓他們保持原本的種族特征,像真正的食物那樣,被烹飪後端上餐桌。


    但他選擇了血腥的宴會,將食物塑造成類人的形態。


    這是玏西一直不敢跟黎安說的,那些被他賦予了力量的人,是披著人皮的惡魔的真相。


    可隻要是真相,終有被揭開的那一天。


    他的安直麵了這對他而言最殘酷的真相,而自己卻什麽都不能為他做。


    身後跟上來的人看著宴廳中的情況,將目光投向了玏西梵希特。


    玏西梵希特攔下了他們。


    他答應過安,在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前,不會妨礙他,也不允許別人妨礙他。


    那些人雖有不滿,但也樂意見得黎安跟貴族們狗咬狗,暫時歇下了進攻的心思,站在玏西梵希特身後關注著戰局。


    眼下其實沒什麽戰局可言。


    宴會正在氣氛最熱烈的時候,黎安就像驟然闖入的冷空氣,將宴會氣氛凍結的同時,將宴會廳中的多數人都凍得僵化了。


    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冰凍,更像是一種不體現石化特征的石化。


    玏西知道,那是黎安能力的一種。


    曾經,安為他別上的某朵小花,替他試驗了那個能力,被勁風吹成了齏粉。


    宴廳裏並不是所有人都受到那能力的影響,至少以國王為首的一群高階貴族,包括神殿的大祭司和幾個主要的侍奉在內,差不多還有十幾人活著。


    大祭司淺金的長袍染了血,站在國王身後,望著眼前憤怒的蛇神,眸中閃過興奮瘋狂,指腹擦過嘴邊的血與肉屑,又以舌卷進口中。


    幽藍的蛇瞳倏地縮成一線,蛇尾在身後橫掃而過,將黎安身後的宴廳掃出大片空地。


    巨大的轟響讓國王等一眾人從黎安的突然闖入中醒過神來,卻都端了戲謔的神色,不見往日半分恭敬。


    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國王扯著長袍的衣襟擦了嘴邊的血,卻反將那鮮紅糊了一臉,咧開一嘴帶著血腥的白牙,誇張地將手臂在空中繞了個圈,虛按在心口,朝著黎安緩緩彎了腰,腦袋卻高昂著,挑釁般地望著高高在上的蛇神。


    “最偉大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歡迎您的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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