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看了被製住的玏西梵希特一眼,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想著他剛才的話,眼底劃過深意。


    他將所有的情緒掩在眼下,在黎安再次看過來時,恭敬地俯首,順著黎安的話應道:“必會讓您滿意。”


    神殿的大門再次關閉,在一片黑暗裏,黎安盯著石門,赤紅的瞳中氳起一點墨色,隱著深意。


    玏西梵希特梗著脖子哼哼,“竟然被人類囚禁,你這偽神簡直差勁!”


    赤瞳微閃,盯著門的人喃喃著反駁,“不是的,是我不能離開這裏。如果失控,會傷害到其他人。”


    玏西梵希特不屑地哼了一聲,正想再貶損幾句,卻聽剛剛還溫和得有些怯懦的人突然淡了聲線,漠然的語調帶著點懶散,輕笑著嘲弄,“被人類囚禁的神,豢養被人類捕捉的龍當寵物,不是挺好的?”


    “誰是你的寵物了?!”


    玏西梵希特不滿地反駁,瞪眼瞧去,卻在看清那赤瞳中的一點墨色時愣住,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你怎麽迴事?”


    赤瞳中的墨色淡去,黎安歉意地朝他笑笑,“不用擔心,白天的時候,晚上的那家夥不能出來。剛剛的……”


    似有些尷尬,黎安不自在地將目光落在了一側的空處,“嗯……白天和晚上的我,都隻能算是不完整的我。隻有黑夜與白晝交替時的我,才是完全的。”


    漆黑的前殿裏沒有光亮,隻有走廊盡頭的出口亮著一道方形的光口,黎安的聲音輕緩,“現在正是黎明時分,本來我還要等些時間才能出來的。是他,為了救你,提前讓出了主導權。”


    “我該將主導權還迴去的,但是黎明本就短暫,他也累了。”


    黎安說得誠懇,玏西梵希特卻聽得一頭霧水。


    “什麽你我他的,你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白天烏鴉,晚上半蛇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這種奇怪的物種。”


    玏西梵希特的好奇心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連殺黎安的心思都暫時歇下了,主要是他好像也沒本事能殺。


    赤色的瞳黯淡了一瞬,“我不知道。”


    “哈?”


    玏西梵希特直覺他在騙自己,但他臉上的迷惘落寞實在太過真實,縱然玏西梵希特不斷在心中告誡自己,他最是會裝的可惡偽神,也還是不免升起點無措。


    莫名的,他覺得那樣茫然的神色不該出現在那張臉上。


    他該是張狂的,像昨晚那樣,自信地將獵物玩弄於股掌之中,像剛剛反駁自己時那樣,漠然嘲笑所有人。


    不管怎樣,也不該是現在這樣一副,好似做錯了事一樣,不安,溫馴,軟乎得有些可憐的模樣。


    他是神誒!


    雖然是偽神。


    但也該有些神的威嚴吧?


    剛剛訓斥人類時,不也挺威風的嗎?


    細想起當時黎安說話時的模樣,畫麵定格在不算剔透的赤瞳上,玏西梵希特抬眼瞧著對麵思索著該如何解釋的黎安,心中有了大膽的設想。


    不等他將大膽的設想付諸實踐,神殿的石門再次打開。


    出現在門口的卻不是大祭司,而是一個更年輕,長袍也更樸素的侍者。


    侍者以藤蔓交織形成的厚實綠網,將體型碩大的獵物送進神殿。


    他本人跟大祭司一樣,隻是站在殿外,操縱著藤蔓將還溫熱的巨獸屍體送入神殿,而後才交疊了雙手在身前,同大祭司一般向黎安問候。


    “願曙光祝福你。”


    黎安垂眸微低了頭,仁愛地注視著神殿外的侍者,點點金光飛出,治愈了他身上的傷口。


    侍者道了謝,雙手向上托舉著一隻銀瓶,呈給黎安。


    銀瓶飛到黎安手上,侍者看著他飲下了銀瓶中的液體,收到空了的銀瓶後再次向黎安俯身,“願您安康,偉大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受您庇佑的您的子民,將永遠愛戴您,擁護您。”


    “忠貞的孩子,光明將永遠與你同行。”


    黎安溫和地點了頭,示意他已經可以離開,“去吧。”


    侍者合上了大門,通往神殿的階梯隨著他的離開而逐階消失。


    玏西梵希特聳了聳鼻子,皺眉盯著黎安唇邊殘留著的一點水漬,“你喝的什麽?”


    “一種藥劑。”


    黎安對他沒有隱瞞,“司說,是一種能壓製我惡念的藥劑。能漸漸削弱夜晚時,我的力量。隻有如此,神殿才能困住夜晚的我。”


    “白天的你能出去?”


    玏西梵希特扛起了地上的豪豬屍體,拇指往後一翹,指著身後的石門,“你脖子上的頸環,手腳上的金環,我之前還覺得奇怪。其實那不是飾品,而是鐐銬吧?鎖鏈,是用你自己的魔力……嗯,也就是你們所謂的神力,在你想要離開神殿時,由魔法陣組成鎖鏈,將你困在神殿?”


    “差不多。”


    黎安看了眼他肩上的豪豬,轉身往神殿高層走,“跟我來吧,去上麵有光的地方,我會告訴你感興趣的一切。”


    玏西梵希特本不想跟著他走,但他說會滿足自己的好奇,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直覺告訴他,現在的偽神對自己沒有危險。


    他也確實好奇,偽神口中的“你我他”是怎麽迴事。


    他隱約覺得,自己想從這該死的地方離開,突破點就是白天的偽神。


    作為神,白天的這個實在太溫吞了,夜晚的那個明顯又太危險了。


    所謂的不完整,大概是指性格上的極端。


    想起之前那一閃而過的漠然神色,玏西梵希特心尖微顫,下意識抬頭看向前麵帶路的黎安。


    那才是完整的偽神嗎?


    確實更像族裏古籍所記載的,好似世間萬物都不能入眼,卻又認真注視著一切的神。


    如果忽視他那不討喜的說話方式的話。


    往上走了兩層,玏西梵希特發現神殿的窗戶都開的很高,隻有走廊和一些寬闊一點的沒有花的花園比較敞亮,其他的房間說是宮殿,卻更像壓抑的囚牢。


    這座懸浮於天空中的石堡,與其說是神殿,不如說是一座空中監獄。


    “是你將宮殿打造成這樣的?”


    神殿的魔法陣是偽神為了囚禁夜晚的自己而設計的,玏西梵希特便理所當然地認為神殿也是,“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自己將自己關起來的怪東西。”


    對於他的無禮,黎安並沒有生氣,赤紅的瞳中劃過絲不自然,“不,城堡不是我設計的。我討厭漆黑的宮殿,也討厭那些昏暗的房間。”


    黎安說著,在一扇石門前停下了腳步,“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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