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裏有個傳統,到了要上學的年紀,原本隻有小名的孩子,可以自己為自己取名。


    白院長的詩詞選,是院兒裏孩子們的名字由來。


    暖陽映照裏,紫藤蘿花樹下的小孩兒趴在老人腿上,皺著小眉毛,嚴肅正經地為自己選著名字。


    五六七歲的小孩兒,並不懂什麽詩詞,隻是憑著每天聽上學迴來的哥哥姐姐們念的、背的那些,在詩詞選裏找著自己熟悉的那篇。


    書頁翻過李白的《太華觀》,翻過李商隱的“曉鏡但愁雲鬢改”,停在一頁院兒裏孩子不曾從其中取名的南園詩詞。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稚嫩童音借著書頁上的拚音,磕磕絆絆念誦著詞句,一知半解地問詢其中真意。


    老人同她講著李賀詩中收取疆土的渴望,講著吳鉤、淩煙閣,硝煙與功勳。


    似懂非懂的孩童,小大人般沉默良久,肯定地道:“我要叫吳鉤,白吳鉤,要上淩煙閣,當萬戶侯!”


    周圍有小孩兒笑她,“茜茜你又不聽奶奶講。男兒帶吳鉤,說的是男孩兒,你一個女孩子,叫什麽吳鉤?而且,白吳鉤,聽起來好傻。”


    小名茜茜的女孩兒皺了鼻頭,叉腰不滿地迴懟,“女孩兒怎麽不能帶吳鉤了?花木蘭還從軍,穆桂英還掛帥呢!電視上天天放,奶奶可喜歡看了!”


    “吳鉤殺氣太重了,要不取諧音無垢?白無垢,純白潔淨,怎樣?”


    年紀稍大的小孩兒跟茜茜商量著,“也適合女孩子。”


    茜茜皺著眉頭,不是很滿意,仰頭看白發蒼蒼的老人,“奶奶,您幫我取一個吧。”


    白院長憐惜地摸了摸她腦袋,慈愛笑著,蒼老聲音裏隱著歎息,“咱們茜茜是有大誌向的女孩兒,但這將軍可不好做。”


    年幼的孩子不懂老人話裏的沉重,仰著下巴躊躇滿誌,“禹哥可以當警察,我也可以!我以後要當禹哥的上司,看他還敢不敢小看我!”


    老人被她逗笑,卻是抬眼看向在一旁陪著他們樂嗬的黎安,“不如,小安幫茜茜,從這詩中取個名?”


    被突然點名,黎安愣了一下,有心推脫,卻被老人握了手,同一旁的白雲深疊放在一處,輕拍了拍。


    四目相對,黎安抿了唇,點頭應下了,指尖輕蜷,握了白雲深的手,垂眸看著無邪望著自己的小孩兒,沉思許久,“不如,叫吳煙?吳鉤與淩煙閣各取一字,願我們茜茜進可酬壯誌,留名淩煙閣,拜為萬戶侯;退可無硝煙,安享一生安寧。”


    小孩兒老成地低頭搓著下巴,皺眉思索。


    旁邊有小孩兒提出缺點,“吳本身就是一個姓,再在前麵加白姓,好怪。”


    小孩兒糾結了,抬頭看奶奶。


    白院長替她理順被風吹亂的額發,“茜茜喜歡嗎?”


    小孩兒點了點頭,像是想到什麽,湊到老人身邊,抬手遮了嘴,小聲跟老人嘀咕,“奶奶,這樣,我是不是就跟電視裏的那些暗衛一樣厲害了?可以在暗中保護大家。”


    老人被她逗笑,揉了揉她腦袋,“好孩子。你有這份心是好的,奶奶尊重你的選擇,但要保護別人,就更該先保護好自己。”


    小孩兒似懂非懂地點頭,確認了自己的名字。


    或許,不隻是名字。


    ……


    老院長逝世後,徐威接手了孤兒院。


    院兒裏的孩子漸漸長大,離開了孤兒院成長為更好的人。


    他們或在各行各業發光發熱,或如普通人一般過著普通但幸福知足的生活。


    沒人需要絕對的優秀,積極向上是一種態度,不是一種目標,樂觀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前行的普通人,才是世界的大多數。


    但這世上還有一些不能留下姓名行蹤,影子般的人。


    他們行走在大眾的視野之外,以自己的硝煙不斷,換取了多數人的煙火爛漫。


    ……


    多年後的某個午後,白雲深的追悼會上,一個影子般的人混在前來追悼的大眾裏,默默地獻上一支花,默默地消失在大眾之間。


    黎安不止一次見過那一個不曾在來客名單上留下姓名的影子,在白家相繼離世的曾經的那些孩子後來的老人們的葬禮上。


    她總是沉默地來,又沉默著離開。


    但這次,她在離開之前,多看了黎安一眼。


    四目相對的一眼,跨越了多年的歲月,仿若又是那年紫藤花樹下,青年與孩童的對望。


    由已經接過黎家大權的黎少陽的兒子送迴家的路上,黎安繞道去了一趟綠林海岸的教堂。


    他獨自走上了那九九層疊的階梯,在教堂的寄存室裏領取了一個已經泛舊的木盒。


    坐在教堂的椅子上,黎安放下了那張寫著領取編號的紙條,從黑色的風衣口袋裏,取出同紙條一樣,在影子一樣的人錯身而過時,憑空出現在口袋裏的鑰匙。


    鑰匙嵌入鎖孔,“哢噠”一聲鎖開的聲音,在寂靜教堂裏格外清晰。


    不大的複古木盒裏躺著的,是一封泛舊的信。


    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寫著:黎安先生,親啟。


    墨痕已幹了多年,靜靜在木盒裏不知躺了多少年,直到寫下信的人離世,才由收信人開啟。


    薄薄的一頁紙,蒼勁有力地寫著沉甸甸的心意:


    我走了很遠的路來到您的麵前,隻因我愛上的是一顆星星,璀璨閃耀在夜幕中的星令我著迷。所以我想,我要到您的身邊去,成為與您同樣璀璨閃耀的存在,與您並肩,同您說一句:我愛你,我最親愛的黎安先生。


    寥寥數語,讓人幻視那個溫柔的人還在,靦腆笑著,喚他一聲:黎安先生。


    輕淺的笑在臉上綻開,陽光透過教堂的窗戶,照在獨坐在教堂的人身上,腥鹹海風還如當日一般,隻是少了紙幣的油墨香,少了玫瑰的暗香,少了那個在他身旁笑意溫和的人。


    暖光穿透獨坐在長椅上的人,拉長小心擺放在身旁的木盒的影。信紙從漸漸變得透明的指尖滑落,被風卷著飛出了窗戶,飄飄蕩蕩地向著海麵走遠。


    ……


    【任務結算中,請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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