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上的音樂聲很大,將本就細小的聲音遮蓋。


    黎安垂眸沉默著,他不是沒聽見,甚至解釋的話都到了嘴邊,卻在聽清白雲深的問話後頓住。


    燈光集中在舞台上,觀眾席上昏暗一片。


    黎安輕抬眼瞼,幽深一雙眼黑沉沉的,卻又透出點詭譎的深藍底色,唿吸間似水波起伏。


    心提到嗓子眼,白雲深緊攥著他的袖子,緊盯著那雙眼,放輕的唿吸使得胸腔間有了窒息感,好似就快要溺亡在其中,可他卻固執地不願轉眼。


    指尖輕蜷,黎安從他的手裏扯迴了袖子,到嘴邊的解釋,也成了一句玩笑般的反問,“怎麽,你想跳槽了?”


    眼前清絕的人倏然笑開,仿若惑人的狡猾海妖。


    提起的心沉沉落下,白雲深盯著眼前玩笑的人,手還維持著攥著他袖子的動作,卻因為衣袖被抽走,使得指尖掐進肉裏,碾出一片沒有血色的白。


    “不。”


    良久,他輕輕開了口,勾了唇笑得燦然,“我隻是怕,您會將我賣給別人。”


    他將事實說成玩笑,彎著眼笑,盈盈的狐狸眼彎成新月,將所有陰暗隱藏。


    黎安眸色微閃,同樣笑得清淺,“怎麽會呢?”


    同樣的實話,落在對麵人眼裏,形同玩笑。


    騙子。


    白雲深沉默笑著,連追問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怕,追問來的結果,不過是聽眼前人親口說出,對自己的拋棄。


    如果是那樣,他寧願揣著明白裝糊塗。


    至少此刻,他還可以騙自己,他的黎安先生,是有苦衷的。


    或許是那個人迴來了……


    心猛地一沉,白雲深幾乎要連表麵的溫和笑意都維持不住。


    他說,等自己拿下最佳男主角,就跟自己交往的。


    他說過的,親口許諾的。


    指尖緊扣座椅扶手,白雲深定定看著身側的人,灼灼目光,好似要將人吞吃入腹。


    所以……


    最佳男主角計票結束的提示音響起,光束落在身上,刺得白雲深眯了眼,卻不曾將目光從黎安身上挪開。


    主持人宣讀了結果,“獲得豐碩獎第27屆最佳男主角的是——《黑街》,白雲深!讓我們掌聲有請我們的最佳男主角上台,請頒獎老師為我們的新晉影帝頒獎。”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白雲深看著身側含笑為自己鼓掌的人,亦是深深勾了唇角,一雙微彎的狐狸眼似在笑著,漆黑眼眸卻如夜幕幽深。


    他笑著起身,上台,道著謝領獎,合影,站在聚光燈下,說著準備好的獲獎感言。


    他感謝了劇組、導演、豐碩獎的主辦方,自己的家人,最後將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沉默了兩秒,靦腆的人翹起唇角,大大往兩邊拉開,“最後,我要感謝我的……”


    薄唇向兩邊拉開,停頓的半秒,一個字音將吐未吐,那雙狐狸一樣的眼,緊盯著台下淡然坐著的那人。


    我們說好了的,不是嗎?


    我拿到了這個獎,你答應了交往。


    所以,所以……


    可以公開的吧,應該公開的吧?


    已經,不想再仰望了。


    短短的半秒,心中滾過去無數的念頭,緊盯著那雙在昏暗光線下透出幽藍底色的眼,白雲深幾乎要克製不住地將那兩個字出口,想將兩人的關係公之於眾。


    哪怕……


    忽地一束燈光落在黎安身上,是主辦方循著他視線落處,刻意做出的引導。


    強光刺得黎安眯起了眼,像是居於幽深海底的海妖,在月下浮出海麵,披了滿身華光,輕皺了眉頭迴眸,波光掩映裏,旖旎不似此間生靈。


    白雲深倏地閉了嘴,喉頭輕滾,將到嘴邊的“金主”二字咽下,緊繃得僵硬的神色忽地放緩,溫和笑著,如三月暖陽下綻放的紅春桃,“最後,我想要感謝,黎安先生,我的老板。如果沒有他對我伸出援手,就不可能有現在的我。”


    “謝謝您,黎安先生。”


    白雲深彎了眉眼笑得燦然,看著台下稍顯茫然的人,看著他鬆開扣著扶手的指尖,看著他微皺著眉將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麵上笑意更甚,白雲深微伏身謝了觀眾,邁著輕快但堅定的步子下台,視線片刻不離那牽著自己心緒起伏的人。


    為什麽皺眉呢?


    因為我沒有如預想中一樣,按捺不住地公開嗎?


    黎安先生,您可真是狡猾。


    捧著獎杯和證書落座,白雲深的唇角始終勾著,卻垂了眼沒看黎安。


    身處娛樂圈的您,怎麽會不懂娛樂圈裏的金主是指什麽呢?


    說什麽發工資的就是金主……


    是早就想好了吧?


    一個相像的替身,看看就好了,正主迴來時,理所當然是要處理掉的。


    莫須有的黑料終會被澄清,狡猾如您,怎麽會冒著給自己留下把柄的風險,在明知真相的情況下,同意跟林潛的交易呢?


    真的會有那麽敏銳的人嗎?


    敏銳得能察覺到門外剛來的人。


    側首自下而上看著身旁坐得筆直的人,白雲深笑看著他淡然地直視著前方舞台。但那緊繃的下頜,輕滾的喉結,似乎在向他說明,眼前人並不如所展現出來的那麽淡然。


    因為計劃落空,所以緊張了嗎?


    因為沒處理掉替身,怕正主會發現?


    垂眸看著手中獎杯,指腹摩挲著上麵還溫熱的刻字,白雲深輕笑了一聲。


    不會給你機會的,黎安先生,我會做好“乖巧”“懂事”的替身,不會給能讓您將我從您身邊驅逐的借口的。


    我會,比正主更貼心的,我的黎安先生。


    抬眸揚起笑臉,白雲深將手中的獎杯捧到黎安麵前,溫聲軟語,“黎安先生,我拿到最佳男主角了。”


    所以,該您遵守承諾了。


    求您,遵守承諾吧。


    癡癡望著眼前人,白雲深將所有的偏執藏進心底最深處,竭力想演出平常的自己。


    僵坐著的人轉了眼,目光落在被捧到眼前的獎杯上,伸手接了沉甸甸的獎杯,沉沉壓在手中的重量,似也沉沉壓在心裏。


    他垂著眼,輕輕笑開,歪了腦袋,趁著鏡頭移開的一瞬,薄唇湊近身側人耳畔,輕吐的字音帶著調笑,“所以呢?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公開了嗎,男朋友?”


    微揚的尾音,鉤子一樣,將血肉的心勾得似要跳出胸膛,粘連著血肉下漆黑如墨的陰暗心思。


    被唿上熱氣的耳朵在一瞬間紅透,隆隆心跳將周遭的嘈雜全數掩蓋,耳邊腦中迴蕩的,隻有那帶著笑意的三字,眼前所有的,唯有那笑得狡黠的人。


    “男,男朋友?”


    結巴的吐出疑問,混著急促粗重的唿吸,白雲深攥了拳告誡自己不能被黎安的節奏帶著走,卻仍不可抑製地雀躍,幾乎要丟失理智地在鏡頭下,將人擁入懷中。


    戲謔看著眼前人深沉的眼星星一樣亮起,兩頰悄然飛紅,黎安豎指抵在唇邊,扯開一個惡劣的笑,“噓。”


    視線描摹過眼前人眉眼,順著那指尖頓在那微勾的薄唇上,喉頭滾動,白雲深的唿吸更重了幾分。


    黎安先生真是狡猾。


    總是這樣,忽冷忽熱地勾弄著他的心弦,拿捏著他的心緒起伏。


    明知他是想要引誘自己犯錯,好名正言順地驅逐自己這個替身,讓正主安心。


    可他還是會忍不住,為這人一點點的示好,而方寸大亂。


    深吸一口氣,遏製心頭的蠢蠢欲動,白雲深悄悄在鏡頭照不到的地方,捏住了黎安垂在身側的指尖,“黎安先生不願公開嗎?”


    他小心試探著,期期艾艾地看著他,借著樂聲的遮掩,湊近了些許小聲輕語,“如果您不願公開,也沒關係的。”


    似想到什麽,他黯然垂了眼,抿著唇,聲音微澀,卻將黎安的指尖握得更緊,“我知道,替身就該乖乖的,在暗處就好。”


    他抬了眼,眸中氤氳開水汽,在昏暗光線的映襯下,像是夜色裏的湖麵撒了碎星,刻意放軟的調子微啞,隱忍克製,“我會乖的,黎安先生。”


    腦子裏煙花炸開,黎安盯著眼前做了乖軟模樣的人,被腦子裏喧鬧的銳鳴吵得有些呆。


    音樂聲纏綿旖旎,分不清是來自腦識裏作亂的零號機,還是會場舞台上婉轉歌唱的人。


    黎安呆了很有一會兒,才迴過神來,將腦子裏激動得滿地打滾兒的零號機踢了出去。


    零號機學聰明了,主動滾出黎安的腦識,在現實中擬態成外人看不見的小貓咪,後腿直立地站著,前爪拿了兩個巴掌板子,可勁兒揮舞著,發出“啪啪”的噪音。


    忍無可忍的黎安一腳給它踹前麵人椅子底下去了,順勢轉身翹起了二郎腿,不自在地嘀咕,“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我沒拿你當替身。公開什麽的,我無所謂。”


    本該是令人高興的話,卻因為眼前人躲開的視線而讓冷水澆了上頭的熱火。


    白雲深幽幽盯著將視線轉迴舞台的黎安。


    沒關係,他想做個不留人話柄的騙子,正給了自己機會。


    他會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將星星圈在他的領地裏,不給別人接近的機會,也不會給星星驅逐自己的機會。


    縱然他隻有假意,自己也要他隻屬於自己。


    大掌滑入黎安手中,指尖穿過指縫,與他十指緊扣,白雲深將那如玉的手整個掌握,抬眼看著總避著自己視線的人。


    不會再放手了,我的黎安先生,是您親自將自己送到我手上的,您縱容了我的野望,就別想再逃開。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力度,黎安莫名有一點心慌。


    偷瞄一眼被扣住的手,黎安抿了唇,眼瞼半壓,心中忽生出一股不服氣。


    好歹他也是談過兩迴正經戀愛的人了,怎麽能被個靦腆小孩兒拿捏了?


    重重收緊了手,黎安迴握住了那與自己十指相扣的大掌,在對上那雙帶著疑惑驚詫看過來的眼時,桀驁地揚了下巴,輕挑眉梢帶出強勢的挑釁意味,像在宣告自己的主導地位。


    白雲深呆愣了兩秒,而後笑開。


    似有暖陽撥開了心頭陰霾,將整顆心都暖融融地化開。


    或許,他也可以奢望一下,黎安先生對他,多少也是有一點在意的。


    哪怕,是基於這與他人相似的一張臉。


    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他順從地將主導權上交,卻不願鬆開手。


    看著身側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白雲深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甜苦摻半。


    隨著最後的樂聲消弭,豐碩獎落下帷幕,會場中的嘉賓有序離場。


    離場時,獲獎者少不得被在外蹲守的記者包圍。


    白雲深捧著獎杯落後黎安半步跟著,視線卻仍落在前方那隻跟自己交握過的手上。


    想牽黎安先生的手。


    指腹摩挲過獎杯,入手是金屬冷硬濕滑的質感,感知到的卻似乎是那被自己掌心暖熱的溫涼肌膚。


    白雲深繃著臉,很有些心猿意馬,丟了演員應對記者的專業素養,隻亦步亦趨跟著黎安,癡漢一樣將目光鎖在他身上。


    被無視的記者都不提問了,指揮著攝影師哢哢拍照,尤其給他那黏在黎安身上的視線特寫。


    就這,就夠他們編不少東西出來了。


    閃光燈閃得黎安都快要睜不開眼了,他有些無奈地停住腳,轉頭想叫身後的某人收斂,餘光裏卻瞥見一個熟悉的人走近。


    林潛停在黎安麵前,視線卻落在白雲深身上,那打量獵物的灼熱眼神,是不加掩飾的覬覦。


    跟白雲深看著黎安的眼神有所不同,但卻有著相同的,名為獨占的欲望。


    擠著往前想要突破安保進行采訪的記者都安靜了下來,視線在三人身上遊移,熱搜雷達狂響。


    記者安靜了下來,豎起了耳朵等爆料,攝影師關掉了閃光燈,直接上了大燈。


    數十盞燈光亮起,將會場外昏暗的一片地照得亮如白晝。


    黎安還沒來得及看手機,但他有零號機作弊。


    聽零號機說白雲深先他一步放出了黑料的洗白證據,並且反手舉報了星娛偷稅漏稅,以及林潛無視合同約定壓榨剝削藝人,甚至脅迫藝人做違規交易,並林潛個人的一些惡劣事跡,黎安不禁後背一涼,轉著眼珠悄悄看了白雲深一眼。


    這還是那個跟他說句話都緊張得麵紅耳赤的白雲深?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把能舉報的舉報了個透啊!


    周喻言這次《黑街》籌備時,讓他們把法條都背完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主神每個世界都在哄宿主結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謦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謦書並收藏主神每個世界都在哄宿主結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