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的意識混沌,他盯著人看了很久,才像是在噩夢中突然驚醒一樣,慌亂鬆開拽著男人衣領的手,踉蹌起身。


    他朝著黎安邁步,卻被腳下昏死的人絆了一下。


    黎安往前抬了胳膊,卻沒主動伸手扶他。


    將要跌倒的人下意識在身前一抓,正好夠到黎安伸出的胳膊,稍一用力站穩了身體,卻也在黎安袖子上留下了殘缺的血手印。


    觸電般收迴手,楚昭盯著黎安的袖子抿緊了唇。


    黎安以為他還沒清醒,抗拒著人的靠近,正要收迴手卻被他拽了袖子。


    抬眼投去疑問目光,卻一下子落入一雙幽深的眼。


    漆黑眼眸染了猩紅,一層水汽氳氤,如同深潭起霧,掩蓋了其中危險。褪去了兇戾的麵容將連日操勞的疲憊凸現。被壓抑得被迫輕緩的唿吸粗重,緊繃的身體,攥緊的手,無一不在訴說他的難受和克製。


    “髒了,不是故意的。”


    蒼白的言辭像剛學會說話的稚子,不見其平日裏說教時的口若懸河,緊緊扯著黎安袖子的舉動,似乎在怕自己一鬆手眼前人就要溜走。


    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黎安袖子上的血汙上,怯怯不安,指尖發抖,卻執拗地不鬆手。


    “別走。”


    低低的祈求似在喉中翻滾了千百迴,像極了野獸無助的嘶吼。


    黎安這才恍然,他剛剛鬆手並不是因為觸碰到自己心生抗拒,而是髒了他的袖子心中不安。


    他有些哭笑不得,又心生哀憐,輕歎一聲,他握住了楚昭的手,“髒了,洗幹淨就好了。”


    零號機適時兌換了一包濕巾給他。黎安一摸兜就拿到了,細細地擦幹淨了楚昭的手。


    楚昭安靜極了,乖乖由著黎安給他擦手,一雙眼睛直直盯著黎安,好似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


    在一旁看著的許言手心都出了汗,死死盯著楚昭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會突然發狂傷了黎安。


    楚昭可憐,他不否認這一點,他也同情,但如果是一個受了刺激控製不住自己會傷害黎安的野獸,不管黎安會如何反對,他都是絕不能將這樣的人放在黎安身邊的。


    瞥一眼地上滿頭臉血的人,許言心裏就發怵。


    來的路上,餘觀還覺得許言叫上他是多餘。來了之後,他覺得許言真是有先見之明。


    趁著楚昭滿眼隻有他們家小少爺,注意不到周圍情況的時候,餘觀去看了挨揍的人,做了緊急處理,給許言遞了個安心的眼神。


    許言注意著楚昭的動向,並沒功夫關注死人。


    被無視了的餘觀一撇嘴,摘掉手裏染血的醫用手套,嫌棄地扔在了中年男人臉上。


    雖說醫生不該因病患的好惡而區別對待,但那說的是聖人之心的仁醫,又不是他餘觀。


    比起地上那人,他對楚昭更有興趣。


    剛剛進門他就看出來了,楚昭的意識是不清醒的,沉浸在過往陰影中而被激發出兇性的人,卻被小少爺的一聲喊製止了暴行,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看著現在明顯難受得不行,卻硬是一動不動地任由黎安擺布的人,餘觀眼中浮起玩味的笑意,視線落在楚昭因領口鬆散而露出來的脖頸上。


    黑色的皮質項圈貼合皮膚係著,箍著脖頸上因克製而浮凸的青筋,好似就此禁錮住了兇戾猛獸。


    墜在頸窩處的吊牌,在燈光下隨主人的唿吸折出光影,隱約可見一個“安”字。


    本是藏在衣領領帶束縛下的飾物,此刻暴露人前,配上飾物主人此刻乖順任人擺弄的情態,讓人下意識將目光挪向擺弄他的那人。


    矜貴淡漠的小少爺像是沒有發現兇獸的危險,隻專注於幫他拭去沾染的血跡。


    他們家的小少爺,確實是不一樣了。


    餘觀打量著黎安,不曾想黎安突然抬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餘觀目光一閃,也不覺得尷尬,從兜裏摸了來的路上配好的針劑,上前要給楚昭紮針。


    小少爺真是神機妙算,對非黎氏集團掌控下的酒店裏發生的情況也了若指掌,甚至料想到了楚昭的情況,讓他提前配好了藥。


    是恰符合楚昭當前情況的藥呢,幾乎沒有偏差。


    以前的小少爺有這麽神通廣大嗎?


    紈絝演夠了,到一鳴驚人的時候了?


    餘觀突然發現,這個隻會給自己找麻煩的小少爺,好像挺有趣。


    抬眼看向楚昭,餘觀眼中的興味更濃。


    小少爺的寵物也很有意思。


    當黎安的目光不再隻落在他身上後,楚昭也從那種好似與世隔絕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一眼瞥見餘觀的眼神,他霎時警覺,眼中濃鬱的戾氣翻湧,警告著靠近的人,手下牽動,不動聲色地將黎安往自己身後護。


    餘觀無懼地對上楚昭的視線,對他的警告置若罔聞,卻還是停下了腳步,故作為難地看向黎安,“少爺,他的防備心很重,我貿然接近,會激化他的病情的。”


    聞言,楚昭的眼神閃爍了一瞬,盯著餘觀的眼睛裏浮起一絲疑惑。


    餘觀意味深長地朝他遞了個眼神,因為角度的問題,沒一人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


    楚昭麵色有一瞬間的古怪,他悄悄迴頭看了眼黎安,握緊他拉著自己的手,僵硬著身體靠進他懷裏。


    他並沒能直接靠上黎安,他在兩人間留下了微小的距離,像想尋求安慰卻又害怕被嫌棄的小狗,隻用那雙眼睛巴巴地看著眼前人。


    黎安輕歎一口氣,伸出沒被握住的那隻手,半摟著人,安撫性拍了拍他的背。楚昭渾身一顫,脊背越發緊繃,甚至因太過用力而發顫。


    黎安以為他還在害怕,又放軟了調子輕哄,“沒事了,沒事了。”


    溫和耐心的模樣,一改他平日裏的嬌縱跋扈。


    楚昭忍不住在他肩頭蹭了蹭,伸手環住他的腰,徹底將兩人的距離拉近,深深嗅著他身上的氣息,像尋求安全感的小獸,急於用熟悉的氣息安撫自己的不安。


    濕熱的鼻息撲在頸側,滾燙的身體在懷裏不安分地聳動,黎安整個人都僵硬了,側頭看見那眼巴巴的眼神又狠不下心來推開,隻能安慰自己在懷裏亂拱的隻是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大型犬。


    “把藥給我。”


    黎安定了定心,朝餘觀伸手。


    餘觀剛往前走了兩步,在黎安懷裏亂拱的大型犬就呲牙咧嘴地迴了頭,緊緊抱著黎安,將他往自己懷裏藏,一雙眼兇惡地警告著靠近的人。


    餘觀嘴角一抽,心想:跟護食的狗一樣。不說謝謝就算了,還敢逞兇。


    嘖,他果然很討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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