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海麵上,船隻、飛舟排起了長隊。


    在從秦鈺這兒拿到海防布陣圖後,孫皓冕就急急忙忙找閑漁城城主商議了此事,並在第一時間下發了通告,封鎖近海。


    自捕魚大賽開始的前半個月,閑漁城就已經封鎖了海域為捕魚大賽做準備。後來發現秘境,更是加強了海防線的巡守,以防有普通漁民誤入。


    先前的封鎖雖然隻是針對普通人的,並沒對修行者有什麽限製,但能禦空自由來去的修行者到底不多,尤其是在無處落腳的海麵上,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不敢托大。


    迅速下發通告,將還在秘境附近逗留的修行者勸迴或驅逐,城主府的人按照布陣圖連夜布陣。


    正是秘境開啟前夜,為了能保留在秘境中尋寶的競爭力,這時候多數人也不會想跟城主府的人衝突。就算是不願意迴到近海的,也將船隻或者自己的法器駛向遠海,離開了海防區,靜等秘境開啟。


    因為城主府突然下達的通告,原本滯留城中的修行者,多數也有了行動。


    有實力和信心能在外海安然度過一晚的,搭乘早早訂好的船隻,或者禦使自己的法器,趕在城主府的人布陣之前出了海。


    實力不那麽足夠,也沒什麽本錢購置能抗住大風大浪的上好船隻或上佳法器的,雖然沒往遠海走,卻也是連夜就在碼頭占了位置等著,有些甚至提早到了海防線布陣區附近等著,就為了第二天一早,能盡早出海,趕上秘境開啟的時間。


    秦鈺並不急著往秘境去,在客棧調息一夜後,天將明時結算了房錢,才不緊不慢地往海濱走。


    不知是在天劍山鞘受了太多陰寒濕冷的水汽,還是作為枯炭重鑄的木劍不喜歡潮濕,拂曉不太喜歡靠海太近。


    秦鈺因此選擇了靠海較遠的客棧落腳,此時走在街上,隻有早起的商販正在忙活著開張,悉悉索索的碎響迴蕩在空蕩街巷,嫋嫋炊煙,飄出早炊飯菜香。


    城中此時已經少有修行者了。


    不論是為了秘境遠道而來的,還是在閑漁城裏長居的,或為了秘境,或為了守護海防,此刻都離城去了海邊。


    沒了修士的氣息,在這個寂靜早晨的街巷裏,迎著初升朝霞而行,越是能體會到人世煙火氣。


    聽著沿街戶戶不同的碎響,鼾聲裏混著案板篤篤,咕嘟水沸並著木桶砸落水井的悶響,風過小院,秋千吱呀,小兒夢囈聲裏,不知又是哪個頑皮的先醒了,捉弄著自己的兄弟姊妹,隱著笑聲晏晏。


    秦鈺憶起山中歲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尋道追禮,本是習以為常的平淡,原來已蘊人世百態。


    “想家了?”


    自假性睡眠中醒來,拂曉體會到秦鈺的情緒變化,不由得調侃,“你這才下山幾天?”


    “十三天。”


    秦鈺答得沒有遲疑,卻在定義歸處時,停頓一瞬,“家……門內日常之景,雖然也跟這塵世一樣,遵循著日夜作息往複的規律,但到底不像山下塵世,多為幾口人相護扶持的小家。宗門內,大家都是互相護持,彼此合作……”


    “所謂家,乃是一處可以歸返的地方,能讓你感覺到安寧且向往歸返的地方,便可稱為家,無關大小,無關人口多少。”


    拂曉打斷他的話,翻出早先在藏書閣裏跟秦鈺一起看的大道理,“護持天下守大家,心之安處是吾家。世人對於家的定義有很多種,有人向家天下,有人喜陋室幽,有人愛茶飯香……”


    “壯誌,閑逸,溫情,每個人所想要歸返的地方不同,你想迴去的地方,無論走了多遠,過了多久,都心懷想念的地方,便可以稱為家。”


    或是受了秦鈺情緒的影響,又或者單純是此情此景下,想當個好前輩點撥秦鈺一二,拂曉難得收斂了語氣裏慣常的尖銳,頗有幾分高深的悠遠。


    秦鈺若有所思,指腹摩挲著劍鞘上的紋路,心思卻已是從過往的山中日月收迴到了眼前,“對你而言,最想迴去的地方,是哪兒呢?天劍山鞘嗎?”


    “那是我的傷心地。”


    當日被雷擊中,寸寸化灰的痛楚還曆曆在目,那記憶太過深刻,以至於掩蓋了拂曉對天劍山鞘往昔歲月的所有懷想,“不過,我確實該迴去看看。”


    不知道那隻雜毛鵠在那次天劫中活下來沒有。


    可一轉念,已經是三百多個日月過去了,鵠就算在那天活了下來,若是修行遇上瓶頸,或者碰上天敵、仇人……


    當初故友,不知今日生死。


    等能自由行走後,還是該迴去看看。


    “等這件事了結,我們就迴去。”


    察覺拂曉情緒的低落,秦鈺輕聲向他許諾。


    “是我,不是我們。”


    貫來喜歡指使他的拂曉,卻拒絕了他的陪同,“那對你而言,不是什麽好地方。”


    他不能保證秦鈺迴到天劍山鞘後,是否會想起當日的殺戮,而引動識海深處那股莫名怨怒,使秦鈺力量失控,衝破秦陽昇設下的封印。


    更擔心天劍山鞘下,秦鈺棲身多年的水潭裏,還潛藏著什麽,會讓秦鈺這麽多年的修心功虧一簣,拂曉因此不想讓秦鈺迴去天劍山鞘。


    他擔心了多年的禍患,如果因為陪自己迴去一趟而成真……


    心思收斂,拂曉也沒隱瞞自己的擔憂,跟他說了自己的想法,也警告他盡量別靠近天劍山鞘。


    秦鈺向來是聽他話的,但也不是全然聽話,“我不去那邊,隻陪你到附近,在最近的城鎮落腳,等你尋友迴來。”


    拂曉不滿他的提議,“你這是在看守我?”


    “不全然是。”


    秦鈺沒有完全否認,“如果你要在天劍山鞘住下來,我自然要在離你最近的地方,才方便彼此照應。你我性命相關,你總不能放我一個人在遠處,出了事怎麽辦?”


    這理由,拂曉還真沒法反駁。


    如果秦鈺是說擔心他的安危,才選擇跟著,他能有一萬個理由將秦鈺從頭數落到腳。


    但他卻反其道而行之,說自己死了會連累拂曉。


    這讓惜命的拂曉完全沒法再拒絕他的提議,但不妨礙拂曉抱怨,“你怎麽這麽怕事兒啊?離了我,你就要死要活的,老子是你的續命丹嗎?我要真打算在天劍山鞘住下來,你也就不打算迴乾清門了?”


    “不是怕事,你也不能為我續命,但你我生死相係是事實,離你太遠,我心難安。”


    對於拂曉的抱怨,秦鈺依舊溫和,“乾清門我雖放心不下,但終歸不是離了我一人就不能發展壯大,也不能是離了我一人就不行。但你若是離我遠了,我的情況若有異變,你難以援手,如果出了差錯,再牽累你,我心難安。”


    心中的難以割舍,因某人喜歡唱反調的脾氣,而不得不換了說法吐露,秦鈺也不明白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思,隻是品著他先前說的所謂家,難得坦誠地將心思流露。


    “你方才說,‘心之安處是吾家’。所以,你如果打算迴到田間山鞘長居,你不願我去天劍山鞘,我依你,就在最近的城鎮置宅為家,你不可攆我。如果你打算之後仍然打算遠遊,我便陪你四海為家。”


    秦鈺言辭切切,不等拂曉反駁拒絕,已給出絕對不容他拒絕的理由,“這是為保我道心無異,性命無憂,亦是為你性命著想。我已牽累你許多,若是再惹出禍事,連累你與我一同受罪,必然難以心安。你不在就近之處的日夜,我難免為此所憂慮,亦難心安。”


    拂曉沉默一瞬,“你怎麽總愛往最壞處想?我先前不是才跟你說了,如果你不想結果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就該修心正念,為了避免最壞結果而付出行動,否則不過杞人憂天,毫無裨益。”


    “所以,我才請你允我伴你身側,如此方無此慮,也讓這設想中的最壞結果不至真的發生。”


    秦鈺幾句話就給拂曉繞進去了,“前輩教誨,我時刻謹記著,也竭力踐行。現下,有關此事,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說了我能說的,走向如何,所待乃是前輩的一句話。”


    拂曉語塞,不明白這話怎麽轉來轉去,決定性的關鍵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見他久不言語,秦鈺也不強求他非要點頭,“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沒有攆我走的打算了。那就容我僭越,繼續在你身邊叨擾了。”


    “……”


    琢磨了半天,聽得他給出這麽個結論,拂曉一時無語,頗有些疑惑地反問,“我好像,沒說要攆你走吧?”


    話題怎麽繞到這上麵來的?


    聽得這變相允許自己留下的反問,秦鈺唇角輕揚,“是,前輩無心攆我,是我杞人憂天,憂心過甚,心胸狹隘地想向你討一個保證。讓你勞神,對不住。”


    “什麽跟什麽啊!我們現在不是該去海外秘境?去晚了,你想要的東西還能有嗎?”


    拂曉被他繞了一圈迴到原點的論調繞暈了,隻覺得他事兒多又小心眼,跟他師父盡學些優柔寡斷瞎操心的壞習慣,可細想他說的話,又覺得他當真是拿捏到了自己的脈門,而有些憤憤不平地轉移了話題。


    以潛意識的形態旁觀的黎安,卻是因秦鈺這熟悉的論調,而想起那些世界裏,他再三向自己尋求保證的許多事。


    原先還以為他是因為這一世最終的結果而留下了心理陰影,所以沒什麽安全感,再三要自己的保證。


    但現在看來,他會一再向自己索要保證,怕是天性所致。


    而他這難以心安的天性裏……


    迴想之前種種,黎安汗顏地發現,其中少不了自己的手筆。


    被秦鈺揪著一再索取一點心安,倒是他自食惡果了。


    海濱已在眼前,秦鈺斂了笑容,身形一晃間,已是出現在了海上一葉扁舟之上。


    正是將要過結界出入口的時候,後麵的人見排在自己前麵的船上突然多了個人,正要出聲討個公道,就見撐船的道者迴身朝秦鈺一揖手後,倏然一聲悶響便消散了形體,化為一張紙人飄迴秦鈺手中。


    一見這情況,後麵的人閉嘴了。


    能以神通法器禦使紙人代替本尊占位,這確實沒得。反正就這一艘船,本來就排在自己前麵,船上再來幾個人,也隻有這一艘船排在自己前麵,並不耽擱自己出海的速度。


    城主府的人雖然將海域劃分了出入口,隻準出,不許進,但並不對往外出海的船隻進行盤查。


    除了秦鈺提前以紙人撐船排隊外,其他船上也或多或少有人在船將要到出入口時才各自落到自己的船上。


    不排除借別人的船盡快出海的,但多數有些規模或防範的船隻,到的都是自己人,有些甚至是連夜從外地趕來的。


    先前也有人嚐試占據秦鈺這一葉扁舟,奈何扁舟雖小,其上自有陣法護持,讓人無處落腳。


    現在又見秦鈺將撐船的道者收為紙人,那些人哪兒還能不明白,這一葉扁舟是一件私人法器。


    “我說你怎麽那麽悠哉,原來早有準備。”


    拂曉被城中繁華惹了眼,醉心玩樂時,還真不知道秦鈺是什麽時候布下的後手,“你這小舟哪兒來的?先前我好像沒看見你有這麽件法器。”


    他跟秦鈺魂息相連,隻認秦鈺氣息靈力才可開啟的儲物法器,他也能開啟遊覽自如。


    為了找靈石修行,他沒少翻秦鈺的儲物法器,也心血來潮遍數過秦鈺家底,但這一葉扁舟,他還是第一次見。


    “是決定前往秘境後,到閑漁城找工匠買的。”


    秦鈺提醒他,“之前你不是還說我,選一艘小船就想出海,有些妄自托大嗎?船就是那時候買的。”


    經他一提,拂曉才從連日的采購裏,想起他們剛進城時,在城西買的那艘小舟,“但那不是一艘普通木船嗎?當時的工匠還說,這船在海岸邊劃劃可以,再往外走走,近海的風浪都可能將它掀翻,很是危險,提醒你遊玩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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