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的話題轉換太快。


    拂曉聽他上一句還在恭維自己,賭氣想著這次不可能被他三言兩語混過去,下一句就聽他說起了正事。


    怔愣一瞬,拂曉的思維轉換不及,被秦鈺後來的話題帶歪,想明白了秦鈺來閑漁城,大概是為了言黥封,要一探這個秘境。


    不等拂曉再追問為什麽,秦鈺就主動交代了,“我確實因言黥封或有隱情而被迫修習魔功的事,有幾分投影自憐。但我想插手這事,卻非隻是為了自己的心結。”


    “鬼修邪術常常以納魂煉魄為主,對枉死的村民而言,如果沒有合適的解法,在遭受煉魂之苦後,就算能再轉世投胎,也會因驚魂或魂魄不全,而在來生命途多舛。”


    跟拂曉坦白了自己之所以插手言黥封之事的真正緣由,秦鈺卻是沒將這次一探魂術大能隱世洞府的目的說全,隻是就言黥封的事談論,“所以,言黥封的事,關鍵不在於因,而在於果。妥善處理好枉死怨魂,才是解決這件事的根本。”


    “隻有解決了這件事,不管上官辰拉攏言黥封是為了什麽,言黥封的詭術被破,這些枉死的村民便不會再作為倀鬼,助他作惡。至於言黥封的善惡與結局,自有執法堂決斷,我不插手。”


    聽了秦鈺的盤算,拂曉更是放心不少。


    他確實有些操心過頭了,秦鈺想要什麽,比他設想的要清楚明白得多。


    杞人憂天的,反倒是成了他自個兒了。


    轉過彎來,拂曉才意識到,自己對秦鈺的諸般操心,大抵不是真的在操心秦鈺,而是在山崖上見了太多人間陰暗,入世後雖因俗世繁華而興奮激動,內心卻也隱有不安,緊張防備著靠近的每一個人。


    他如此心態,倒是跟秦鈺以前,不願多與其他人交涉,有幾分相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真是跟著秦鈺久了潛移默化地學了些壞習慣過來,還不自知。


    駁雜的信息與心緒衝散了對秦鈺先前冒犯的不滿,拂曉很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果然是孩子大了。”


    他這突然的老父親發言,聽得秦鈺一懵,俄而無奈失笑,“我叫你一聲前輩,你真拿我當兒子養?”


    “想什麽好事?”


    拂曉嗤了一聲,“你個侍劍的劍童,還想我養你?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好嗎?”


    秦鈺被氣笑了,指尖在劍鞘上點了點,提醒著向他強調,“是劍主,不是劍童。別一天到晚想著換了我。”


    “……我會難過。”


    停頓後再續的一語,輕若無聲,但自意識裏傳達的聲音,便是擬聲再輕,隻要聽的人有心,就不會錯漏。


    聽得秦鈺這直白袒露心跡的言語,拂曉驚詫一瞬後略感新奇,嘖嘖兩聲,卻沒說什麽打趣的話,隻是道:“我沒那麽想,你又不是我想換就能換得掉的。況且,你雖然有時候說話氣人了些,但還算得聽話,家底兒也豐厚,實力也可以,本大爺暫時沒有換人的想法。”


    難抑上揚的唇角,欣喜不知是因他細數自己的好,還是為那一句不會換人。


    道不明的心思流轉,秦鈺垂了眼遮掩,有幾分赧然地轉移話題,“秘境明日就會開啟,彼時爭先的人定然不少。我們可以稍待,混在人群中潛入。”


    “你自己決定就好。”


    知曉秦鈺自有主意,不需要自己擔心,拂曉也就收了那無用的心思,一心放在當前盛會上,“你今天閑著也是閑著。這魚嬉我看得差不多了,你茶也喝了兩盅。就別坐著了,再去別處看看。你答應的吃食還沒給我買呢!”


    ……


    魂術大能的隱世洞府開啟在即,閑漁城內熱鬧非常,隻是捕魚大賽不得不因此停賽。


    隱世大能的洞府一旦開啟,其中靈氣外泄,除了會吸引修行者前來尋寶外,也會吸引方圓內的妖魅精怪。


    這也是秘境之所以兇險的原因之一。


    沒人能保證被秘境吸引來的妖魅精怪有多強,而多數妖怪對其他種族是不友好的,別說人類了,同為妖怪,一個種族內都可能互撕,要是天敵碰麵,更是一場惡鬥。


    要是被卷進妖怪的爭鬥裏,就算能全身而退,也要被拖慢尋寶的節奏。


    閑漁城因時因地提供探妖法寶,專門針對海中海妖的出現進行預警。


    這本來是用作捕魚大賽時,各方參賽者探尋更有價值的魚類的。但現在因為秘境可能吸引來實力強大的海妖,主辦方為了保證參賽者安全,不得不取消捕魚大賽。這批法器經過改良後,也就成了探妖器。


    畢竟隻是為了慶祝漁業豐收的娛樂性比賽,原本劃定的參賽海域雖也有成精的魚類,但有城主府就業的修行者負責在劃定區域邊緣驅逐危險性較大的海妖,也同時負責及時救援落水者。


    安全性有保障,所以參賽的普通漁民也不少。


    但秘境開啟後,一些生活在深海之中,正常情況不會到近海附近活動的海妖,也可能受靈氣吸引而來。


    那些在深海廝殺裏活下來的海妖,就不是城主府的府兵能夠輕易驅逐的了。


    加之海域廣闊,海深更是不知幾何,比陸地上更易產出大型生物,當世頂尖的高手到了海上,都難說可以絕對安全地橫渡大洋。


    就當前妙手空空派探知的秘境規模和位置來看,不太可能吸引禁海霸主級別的海妖前來,但秘境所處位置也不算多表層,吸引大型海妖前來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到時候別說普通人的漁船,就是一般修行者,如果不結伴,到了海上恐怕都是兇多吉少。


    海域畢竟是海妖的地盤。


    水性好或水屬修行者或許能在海上能比其他修行者多幾分優勢,但比起天生在海裏成長壯大的海妖來說,他們顯然也占不到便宜。


    靠海而生的閑漁城自有跟海妖鬥智鬥勇多年的策略,產出的一些探妖儀器、海上救生法器等,有些連普通人都能使用,現在稍加改良,又有秘境的價值加成,轉手賣給前來尋寶的修行者,價值可又翻了幾倍不止。


    捕魚大賽雖然停賽了,但這次不管主辦方,還是一般的漁民,靠著售賣船隻、改良法器,也是狠賺了一筆。


    更別說很多人提前來秘境踩點,這住宿、吃喝總是要的吧?


    就算已經辟穀的修士,當地難得一見的美食,打上深入了解海中生物的名頭,總有人會買來研究、品鑒吧?


    家底再薄弱一點的人家,憑借常年出海的經驗,在秘境開啟前給修士當海上向導後,安全保障可能比平常自己出海還要高上許多,收入卻能比平常捕魚高一大截。


    一個秘境,至少短期內,給閑漁城帶來了不小收益。


    秦鈺帶著拂曉剛進城時,就有漁民家的小孩兒自告奮勇地來給他當向導。


    他一個外地麵孔,在拒絕了小孩兒當向導後,走一步能遇上三四個人向他推銷特產、法器,甚至自己。


    別說遊玩,他能在城裏正常走動都夠嗆。


    漁民家的小孩兒顯然預料到了這種情況,被拒絕後也沒走,等秦鈺吃了癟,明顯不耐煩了,從旁邊躥出來幫他將人都攆走,再次毛遂自薦。


    雖然懷疑這可能是小孩兒玩兒的小把戲,但他到底是要在城裏活動的,一直隱藏身形不現實,用靈力將其他人屏蔽在外,又太過打眼,容易被尋寶而來的修士視為競爭對手而特別留意。


    秦鈺沒猶豫多久,就給了小孩兒一包銀子,讓他當向導,帶著自己在城中遊玩,介紹城中特色。


    小孩兒業務不算熟練,但對城中情況相當了解,有哪些好吃、好玩兒的,都了如指掌。


    知道秦鈺出手大方,什麽檔次的特產都敢給他介紹,但並不坑秦鈺錢,遇到賣家看秦鈺是生麵孔惡意抬價時,小孩兒不敢明著提醒秦鈺,卻也會暗示秦鈺不值。


    不算多老實一小孩兒,確實也會刻意帶秦鈺去自己熟人店裏,但也確實沒將秦鈺當冤大頭宰。


    秦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當不知道了,但以他的耳目,為了防止神念探查時被其他修士察覺,放開了聽覺與視覺的限製後,想瞞過他,至少眼前隻是個普通人的小孩兒是做不到的。


    小孩兒也識趣,會借著秦鈺的信任將人帶去熟人店裏,極力推銷特產,但不管秦鈺買不買,價格確實是本地價,沒因為秦鈺是外地人而標高價宰他。


    像秦鈺在茶樓喝茶,看魚嬉這類表演時,他也不會湊上來另外多嘴,安安靜靜地另開一桌,給秦鈺安靜享受當地特色表演的空間,也將想上來推銷的其他人攔下。


    這向導年紀雖小,辦事倒是妥帖,讓秦鈺在城中的活動自由順利了不少。


    拂曉也因為他對於城中大街小巷的熟識,短短一天內就將城中特色體驗了大半,很是心滿意足地讓秦鈺買了一堆特產。


    秦鈺下山前用靈石兌換了不少金銀,小山一樣堆在儲物法器裏,也不怕拂曉花錢,但凡他開口了,秦鈺總是會多買一份,以防日後他親自體驗過後,覺得喜歡又一時購不到同類的商品。


    某些捕魚大賽裏限時產出的美食,秦鈺往往會多備很多份。


    拂曉說他亂花錢,他卻隻是笑笑,“不打緊。你如果不喜歡,以後迴了宗門,可以分給門下的弟子。”


    這盤算讓拂曉一時不知道該說他慷慨,還是小氣,但確實相當受用,花錢更是大手大腳。


    當向導的小孩兒都擔心起了秦鈺的錢包,並對秦鈺的儲物法器相當好奇。


    修士行走世間,往往有備一個儲物法器,裝一些必需品,但儲物法器因為涉及空間法則,不論是選材還是鑄造手段,都是有其特殊性的,價格並不低。


    市麵上最普通的乾坤袋,三尺見方的空間,都要百枚下品靈石,折算成金銀至少都是萬金以上的價格。每多一寸的空間,價格都是成倍增長。


    但他看秦鈺買了那麽多東西,又沒有乾坤袋在身,不免好奇秦鈺的儲物法器到底有多大空間。


    不過他好奇歸好奇,並沒有問,甚至提醒秦鈺要小心被有心人盯上。


    對於這好意提醒,秦鈺瞥了眼暗中窺探的視線,卻是直接虛空劃開一道裂縫,另辟空間,將剛買的東西放了進去,才讓小孩兒不必擔心,“你盡管帶我四處賞玩,不必擔心我的東西沒處放。”


    該藏拙時藏拙,該以實力震懾時,秦鈺也不含糊。


    當世能虛空劃開空間用作儲物的,實力必然在元嬰之上,還得在空間法則上有相當造詣才能辦到。


    秦鈺淺露的這一手,立刻讓許多人收了心。


    元嬰期修士雖然不像化神期那麽稀有,但在金丹期就可開宗立派的世界裏,顯然也算得是頂尖戰力。


    除非有深仇大恨,一般人就算想結交或是招攬,都要先掂量下自己的家底兒,夠不夠資本去跟對方談條件。


    當世元嬰修士,為世人所知的,也不過六七百人,在化神期一般不參與宗派俗事的情況下,這批人就是這個世界的頂尖戰力。


    秦鈺展露了自己的實力後,不止對他窺探的人少了,連某些將心思打到小孩兒身上的人,也默默歇了心思。


    修士最重因果業劫,這小孩兒給秦鈺當向導,若是因他所給的豐厚報酬而受害,秦鈺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一位元嬰修士報複,別說一般人,一般宗門都不一定能承擔得起。


    更何況以秦鈺展現的實力和財力,自然讓人對他的身世背景有更多的設想,心有歹念的人也就越發不敢輕舉妄動。


    至少,在確定秦鈺離開閑漁城前,他們是不敢輕易對小孩兒做什麽的。


    小孩兒也聰明,對於秦鈺的大方並不全盤以金銀接受,反而是多帶他去各處店裏消費,領些碎銀當小費,花在吃喝上,手裏並不留多少,更多的是借著秦鈺的大方,賺店家的人情,疏通自己的人脈。


    在見識了秦鈺的實力後,小孩兒更是熱情,除了帶秦鈺在城中遊玩,連跑腿之類的活兒也一並包了,幫秦鈺探聽了許多秘境相關的消息。


    顯然,他是默認秦鈺來閑漁城,就是為了秘境尋寶。


    秦鈺也省心,看完最新一場魚嬉後,又讓小孩兒帶自己去了先前那家店麵,買了當時已經斷貨而沒買成,答應拂曉補貨後給他買的吃食。


    剛買了東西從店麵出來,秦鈺卻是被人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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