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數載春秋,秦鈺瓶頸重重的修行路,迎來了自引氣入體後的第一個門檻。


    練氣有九層境界,對應著九條關鍵經脈中各重要竅穴的開啟與疏通。


    九為數之極。


    修真界普遍的修真功法裏,都將疏通這九條經脈列為修行伊始。


    等九脈暢通,肉身能承載更多靈力後,便是壓縮入體的靈力體積,在丹田凝聚力量的核心,是謂築基。


    世間凡血肉之軀,經脈先天是暢通的,所以才有氣行於體的可能。


    所謂疏通九脈,不過是在原本的基礎上,進一步拓寬經脈容積,加強經脈對於靈力衝擊的承受力,以便在體內儲存更多的靈力,用於後期凝聚力量核心。


    拓寬經脈本身沒有什麽難度,在靈力運轉經脈時,用更龐大的量強行擴張開,再用靈力修複滋養擴張後的經脈,使其更加堅韌就好。


    就是要吃點苦頭,也容易因為修複滋養得不到位,留下暗傷。


    稍微有些難度的,是衝脈後開啟竅穴時,如何處理從竅穴中逸散而出的濁氣。


    世有清濁二氣,修行者在引靈氣入體時,起初很難做到將清濁二氣完全區分,於是在煉化靈氣的過程中,使濁氣在竅穴中沉積。


    所謂開啟竅穴,即清理沉積在竅穴中的濁氣,用已煉化的清正靈力取代濁氣充盈竅穴,才能在之後的修行中,將濁氣排除在外,不再影響修行。


    九脈的疏通,越往後越難,便是因為後期濁氣無處藏匿,會更多地沉積在未清理的竅穴中,使得濁氣的清理變得困難,也需要更多的靈力去填充濁氣清理後的空缺。


    經脈竅穴的開啟疏通不到位,意為根基不穩,必在之後的修行中帶來桎梏、隱患。


    這確實是相當重要的一步,難度卻也不難。


    修行界蔓延至今,不知多長的歲月裏,先行者已經總結了相當多的經驗,能以最簡單有效的靈力運轉方式,用靈力裹挾濁氣釋出體外。


    方法有很多種,由此衍生而來的功法更是多不勝數。


    可惜沒一套是適合秦鈺的。


    就算他從血脈傳承、樹妖下修行經驗裏,找到了能避開主脈運轉靈力的方法,但開啟竅穴、清理濁氣,這是人類才會有的修行方式。


    樹妖沒有所謂經脈,是以樹身凝練本源修行;獸類,無論妖獸、靈獸,還是所謂魔獸,都是以肉體修煉為主,在加強肉體的基礎上,以氣血為引,納天地之氣入體修行。


    除了人修外,少有區分清濁二氣而修行的其他物種。


    靈獸相對而言,更偏愛清正靈氣些,但那是體質的原因,先天能淨化、排斥濁氣入體,並不需要像人修一樣需要專門清理體內濁氣。


    龍族該定義為三獸中的哪一種,並不能簡單判斷,常常跟它所屬的種類,以及後期所行之事招惹來的因果,對體質影響,而隨時可能發生變化。


    就算秦鈺現在能知道自己的種族,在主脈被封印的情況下,龍族的修行方式也已經不適合他。


    秦鈺走的是人修的路子,獸類的修行方式有他可以借鑒的地方,但並不適用於他的修行。


    到了這一步,真就成了瞎子摸石頭過河。


    理論其實很簡單,難的是按什麽路線,將體內的濁氣釋出。


    秦鈺的經脈不同於人類,人修功法中的除濁方式,他能借鑒,但絕對不能直接用。


    在嚐試之前,秦鈺做了大量的準備,也向秦陽昇請教過。


    妖獸以特殊方法化身為人,再以人類的方式修行,這種事秦陽昇其實有見過,甚至也有那麽一兩個妖族的好友,但他們無一不是早有基礎,在化人之前,就已經越過了除濁這一步。


    像秦鈺這樣,被封印力量後,完全以人修的方式開啟全新的修行的,秦陽昇不曾見過。


    這樣的重頭再來,雖然能一定程度上規避天道對獸類修行者的限製,但被對頭、天敵,以及一些逐利者發現,而就此丟掉性命的危險,已經遠超過了能獲得的利益。


    並沒有妖願意選擇這樣的路。


    秦陽昇能為秦鈺做的,也不過是跟他研究了可行的實施方案,再在具體實施時為他護法。


    濁氣與清氣相衝。


    在天地之間,因空間的廣闊,彼此間有足夠的相處空間,倒是能相安無事。


    可在人體竅穴這種狹窄之處,又是彼此各自凝練為一股力量,一旦對上,免不了一番較量。


    秦鈺因為自身體質的原因,拓寬經脈上倒是沒吃什麽苦頭。


    這麽多年來,引入體內的靈氣,多半都被肉體吸收走了,秦鈺考慮到自身的情況,也有借鑒獸類修行時先滋養肉體的習慣,有意識地強健肉體,本身經脈就足夠堅韌。


    此刻承受比平常更多的靈力穿行,秦鈺的筋脈也適應良好,倒是省下了用於經脈受損後修複的靈力。


    也因為經脈足夠堅韌,經脈拓張的過程中,秦鈺除了些許的滯澀酸脹感外,進展還算順利。


    變故是在衝擊第一處竅穴時產生的。


    突然的清濁對撞,雖然秦鈺已經做好了準備,當衝擊真正到來時,秦鈺仍感氣息一凝。


    凝神聚氣裹挾濁氣,順經脈遊走,以煉化之法將其釋出體外,秦鈺小心調度著不多的靈力。


    濁氣卻是不願受他操控,橫衝直撞著與秦鈺的靈力形成對抗之勢。


    因秦鈺主脈不通,本該過膻中以肺氣出的濁氣,不得不轉行厥陰釋出體表,行脈途中過心經,易傷心脈。


    秦鈺雖然足夠小心,但有限的靈力並不足以完全裹縛橫衝直撞的濁氣。


    濁氣由經脈侵心,秦鈺頓感胸悶氣短,氣血有逆流之態。


    在旁觀望護法的秦陽昇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常,卻沒有立刻出手相助。


    這是秦鈺修行路上必須突破的門檻。


    他確實能出手護住秦鈺心脈,讓他免受這一次濁氣衝體引起的走火入魔之苦,但如果秦鈺學不會自己化解危機,日後他沒能在旁相助,力量漸強的秦鈺,必然會吃更大的苦頭。


    倒不如趁著秦鈺現在力量尚弱,由他自己去化解平息這次走火入魔帶來的傷害。


    縱心有不忍,眉峰高聳,秦陽昇緊攥了手卻不曾有何動作。


    濁氣侵心,氣血逆流,細細密密的痛楚延至四肢百骸,緊跟而來的,卻非靈力的混亂,而是意識的恍惚。


    往昔深埋不得解的情思被牽引而出,種種負麵的情緒在識海之中掀起風浪,紊亂的神識進一步混亂了體內經脈靈力運轉。


    秦鈺咬牙咽下喉中腥甜,竭力規整失控的靈力,按既定的行脈路線,將裹縛其中的濁氣逼出。


    熱氣蒸騰,自指尖滴落的汗卻是涼的。


    濁氣出體,體內經脈壓力驟輕,靈力驟然失去與其對抗的濁氣,霎時翻湧,以比尋常快幾倍的速度,迅速流竄過經脈。


    剛完成擴張尚處於脆弱狀態的經脈遭此重擊,又是陣陣痛楚延至全身。


    侵入心脈的濁氣橫衝直撞不得出,攪得人神思恍惚,五髒顛覆。本該導正濁氣的靈力,此刻也成了幫兇,摧折肉身,折磨心神。


    曾經放下的不甘、落寞,在痛楚之下,被無限放大。


    本不必承受的痛苦,本不用忍受的落於人後的落魄,本該有的強大力量……


    以往隻是浮光掠影般,轉瞬就被理智拋卻的怨念,在濁氣影響下,勾起最深重的怨恨,不知受誰蠱惑,亦或邪性本存,最終在苦怨下破土,漸漸生魔。


    被封印壓製的血氣逸散,淺淡血腥侵蝕周身清正靈力,竟是封印難壓獸之兇性,隱隱有了破碎之兆!


    塵封的記憶以雜亂的碎片侵襲識海,不得生的怨恨,因殺戮而激起的血氣、憤怒,更催怨氣生長。


    秦陽昇見勢不對,指尖凝氣,正要助秦鈺破除魔障,卻見眼前人靈台忽現隱光。


    一股清透之氣如風掃境,整個峰頂為之一清,濃如霧氣的靈氣如被無形雙手撥弄,頓時霧散雲開。


    清冽生氣蓬勃,籠罩秦鈺周身,兇戾血腥霎時收斂,漸漸平息。


    一絲意外之色掠過眼底,秦陽昇按指在秦鈺眉心,一探秦鈺識海。


    如風掃境的識海內,還殘存著些許血腥戾氣,波動的意念,不難感受到主人的心緒難平,卻別有幾許微弱綠意,從靈魂彼端點點融入識海之中。


    意識空間在主人境界不夠時,並沒有具體的意象形態。


    此刻秦鈺的識海因那多出來的幾許綠意,卻隱約有了意象的雛形。


    黑沉沉的意識之海中,綠芽生發,以主人暴虐洶湧的情緒為養分,突破黑暗的掩埋,散出幾許溫潤清涼,安定人心。


    修補了封印上的裂痕,秦陽昇的意識掠過識海一角的殘魄,略作停留後,退出了秦鈺的識海。


    秦鈺的情況已經穩定,侵入心脈的濁氣亦被那突然湧出的綠意吸收,整個人頓覺身心一輕,意識一陣清明。


    熟悉的清冽氣息再次撫平躁動的心境,秦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再次靜心從頭再來,開啟疏通當前經脈路線上的其他竅穴。


    暖意驅散寒涼,不知是由心氣,還是因靈力運轉。


    有了經驗,又有樹妖的力量暫時壓製了雜念,秦鈺之後的竅穴疏通相對順利。


    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睫輕抬的一刻,一抹精光掠影而出。半開半閉的眼,纖長羽睫下,遮掩一瞬的豎瞳如線。


    等秦鈺完全睜眼時,眼瞳又成了與平常沒什麽兩樣的疏淡。


    “多謝師尊。”


    平定心氣,自入定中清醒後,秦鈺揖手向秦陽昇道謝。


    秦陽昇點了點頭,卻道:“你該謝的,不是為師。”


    “徒兒明白。”


    秦鈺當然知道那助自己破除魔障的力量來自何處。


    他“騷擾”過那沉睡的靈魂多次,對那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最是熟悉不過。


    但從未有哪次,樹妖給予他如此強烈的反饋。


    本來隻會淺淺與他意念相觸的清冷涼意,此刻浸透整個識海,甚至連經脈肉軀都受此滋養,勃勃生機潤養濁氣侵心造成的暗傷,隱隱將自身的境界推向更高的一層。


    略揚的唇角因思緒一轉而繃直,秦鈺擰眉問向秦陽昇,“師尊,它……”


    秦陽昇知道他要問什麽,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此次為助你穩住神魂,它消耗定是不少。但並未傷及本源,你不必憂心,日後慢慢溫養,它終有醒來的那一日。倒是你……”


    話音微頓,秦陽昇欲言又止,眸中顯出幾分少有的厲色,“你啊,嘴上跟為師說著不在意,卻盡將情緒壓在心底,竟是險生心魔。”


    雖然知道這跟秦鈺本身的體質,以及降世後就遭遇死劫,沾染太多血腥有關,但秦陽昇此刻訓起人來也是不客氣,拋卻本性、因果,隻講他心思深重,將自身逼得太緊,不是什麽好事。


    秦鈺垂首安靜聽著,等秦陽昇說完,才抿唇吐出一句坦白,“師尊教訓的是。可徒兒入門近二十年,如今才真正踏入練氣門檻,說不心急,如何可能?”


    秦陽昇心知秦鈺自有他的傲氣。常人尚且在落後同窗太多而生出不甘怨氣,秦鈺能心平氣和這麽多年,一步步夯實基礎,踏踏實實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而不生怨言,已經很是不易。


    說起來,他本是先天神靈,自出生起就有無匹神力,受自己封印而從天驕淪落至宗門吊車尾,這麽多年沒一句埋怨,也不曾有半分不恭敬,心性在一眾弟子中,也算得了得了。


    便是先前在秦鈺識海中,秦陽昇感受到的,也多是憤怒難抑的暴虐、不得寸進的不甘,以及因此而來的落寞、自貶衍生的頹然厭氣,怨氣不是沒有,跟滔天的怒火相比,著實不值一提。


    論心性,秦鈺已是不差,在知道自身情況本就修行緩慢後,心有不甘也沒想走旁門左道,或埋怨自身經脈被封,身負累贅,放下了他爭勝的驕傲,吊車尾一當就是十幾年。


    僅存的傲骨,讓他不可能將這不甘吐露人前。


    秦陽昇也知道自己強求一個驕傲的人,親口向他人吐露自己不堪的一麵,是強人所難。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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