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椒房殿時,良辰行過禮,皇後王霓裳便隻留下貼身大宮女紫霞,坐在高位上,神情高深莫測,並不言語。


    良辰沒得到命令,垂首跪地,靜默間隻聞杯盞碰撞聲。


    突然,一陣衣服摩擦聲響起,隨即是清脆的瓷器破裂聲。


    良辰被濺一身,不卑不亢道:“皇後娘娘息怒。”


    “息怒?”王霓裳咬牙切齒,似是要將眼前的人撕碎,“不過是小小的醫女,居然敢散播謠言,我看你是活膩了!”一想到漪瀾殿的人這會不知道在怎麽笑話她,她就如被萬蟻鑽心,寢食難安。


    良辰早已想好了說辭:“娘娘,您的鳳體一直由奴婢請脈,無論什麽時候傳出任何與您有關的謠言,第一個受害的人,便是奴婢。奴婢自進宮以來,一直恪守本分,不敢托大說聰慧,卻也知道宮中的生存之道,如何會做出這般自毀城牆之事?請娘娘明察,切莫讓人得了漁翁之利才好。”


    王霓裳對於罪魁禍首心知肚明,她把良辰叫來,也不是要懲戒,而是要從源頭上徹底堵住別人的嘴。“好一張利嘴,不愧是張僉正的人,滑得跟泥鰍似的。”端起紫霞重新沏好的茶,抿了一口,用帕子摁了摁嘴角,慢悠悠地道:“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本宮也知需鐵證方能堵住這後宮的悠悠眾口。”


    良辰在心裏打了個突,皇後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她來做這舉證之人?這不是要逼她站隊嗎?皇後的身體如何,她再清楚不過,即使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良辰這才發現原來這是死局,難解。


    紫霞突然走到良辰麵前,俯身低聲道:“皇後已經有孕兩月有餘。”


    良辰震驚地抬頭,失聲道:“娘娘——”


    皇後王霓裳臉上揚起一抹慈愛,用手撫著小腹,“月份尚淺,別太大聲,免得胎像不穩。”


    這個主意是她母親出的,也是家族商量出來的結果。本來她就懷疑當初良辰開的藥方不對,得到確切的答案,心立刻被捅了個大窟窿,哭了一整夜。隻想拉淑妃下水,卻親手葬送了自己成為母親的權利,那種悔恨交加的心情,沒有任何人能懂。可她不能倒,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她個人的榮辱,還有整個家族興衰的命運。


    淑妃,這筆賬我王霓裳一定會以牙還牙,你這輩子都別想騎在我頭上。


    良辰不知皇後心裏的真實想法,隻覺荒謬無比,“娘娘,十月懷胎,瓜熟蒂落,也得有個瓜才行。典醫監不止我一人,任何一個醫女,或者懂一點點醫理的人,都能輕易就斷出結果。”


    王霓裳臉色未變,淡定地笑笑,道:“本宮聽說有一種藥,可以讓人有懷胎脈象。”


    “……”良辰呆立在原地。


    在等良辰消息的唐婉君,也聽到了令她震驚不已的消息。


    “你說,武昭仁今晚約我敘舊?在淩虛閣?”唐婉君當著傳話的小宮女重複了一遍。


    小宮女點頭,“是的,娘娘親自吩咐奴婢無比要把話傳到。”


    唐婉君心生疑惑,她和武昭早已把話都攤開來說了,她可不任何和武昭之間還有什麽舊可敘。


    高湛進門看到的,便是唐婉君呆滯的模樣。他輕咳了一聲,讓她迴神。“你怎麽在良辰的屋裏?”


    唐婉君有點訝異高湛還會來找良辰,聽到他的問話後,如實迴答:“良辰去了皇後的殿裏,我不放心,便留在這等她。”


    一聽到良辰去了皇後的殿裏,高湛臉色沉了下來,“去了多久?有沒有打聽到皇後找良辰做什麽?”


    唐婉君有些為良辰開心,本來以為兩人已經形同陌路,沒想到高湛這段時間雖然對良辰視而不見,其實內心十分關心良辰。不過這開心隻持續了幾秒,便被對良辰的擔心所淹沒,“去了有一個時辰了,來傳話的宮女,嘴巴嚴實得很,什麽都不肯透露,隻說讓良辰去給皇後請平安脈。”


    “宮裏傳的關於皇後的小道消息,是不是真的?”高湛盯著唐婉君問。


    唐婉君看向四周,確認無人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良辰……”話到嘴邊,高湛吞了下去。


    兩人沉默了一會,高湛突然說有事先走了。


    唐婉君看著高湛匆忙離開的背影,心裏有種不詳的預感。


    沒等她有思考的時間,吟非又來了。“婉君,有宮女發熱患病,急症,趙僉正讓我們兩個同去。”


    一聽是急症,唐婉君提著藥箱便和吟非走了。忙到傍晚,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自己的屋裏。


    因記掛著良辰的事,唐婉君顧不得喝一口水,便往良辰那屋走去。卻見裏麵一片漆黑,敲門也無人應答。


    難道良辰出事了?


    唐婉君找人打聽,都說今日宮裏無事發生,典醫監裏也一派祥和。就在她還想打聽椒房殿裏的動靜時,武昭宮裏傳話的小宮女又來了,提醒她不要忘了今晚武昭仁會在淩虛閣等著。


    唐婉君揣著滿腹的疑問梳洗一番,匆忙地用過晚膳後,便往淩虛閣走去。


    來到淩虛閣的門前,唐婉君的身形頓了頓。在這座宮殿裏,有著太多和李治的迴憶。這座宮殿見證了她和李治深厚無比的友情。他們曾把酒言歡,曾對月當歌,兩顆心曾坦誠相對。


    猶豫了一會,唐婉君鼓起勇氣,伸手推門進去,裏麵空無一人。看來武昭還沒來。


    她四處逛了逛,發現這裏的擺設和多年前一樣。武昭想幹什麽?想拿她和李治的過去威脅她?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門再度打開了,武昭走了進來。


    唐婉君立刻進入正題,“我以為那日在寺廟裏,已經和你說得清清楚楚了,娘娘。”最後兩個字,她咬得特別重,提醒武昭她如今的身份。


    武昭快步朝她走近,猝不及防地伸手,拉住她的一隻手,紅著眼眶,聲音哽咽。“婉君,我……”


    唐婉君的第一反應是,武昭在演戲!她嘲諷一笑,朝四周看了看,想起還有二樓,抬頭往上看去,卻發現沒有任何人。


    用力想抽迴自己的手,武昭卻愈發用力,眼眶裏的淚如線般墜落,“婉君,婉君,婉君……”一度哽咽得說不下去。好一會,才啞著聲音哀求道:“婉君,我們和好,好不好?我們迴到從前好不好?”


    唐婉君啼笑皆非。這可不像平日裏的武昭,肯定有陰謀。哼,你要演,我可不奉陪!於是,她大力甩開武昭的手,冷笑著轉身往門口走去。不料身後卻傳來“啪嗒”聲和珠翠碰撞的聲。


    迴頭一看,隻見武昭跌落在地上,垂著頭,小聲哭泣。


    “你到底想幹什麽?”唐婉君有些氣了。


    武昭聞言抬頭,用衣袖胡亂擦淚,沒有起身,反倒是順勢跪坐在地上,伸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把唐婉君驚呆在原地。


    “這一巴掌,是你早該給我的。我知道你雖然對我失望,卻依舊心軟,沒有質問我為什麽借著你的名義去獲得皇上的庇護。你當日對我說理解我的選擇,可是我知道,你沒說出來的是,你很痛心我的選擇。進宮的這些日子,我雖過得安穩,心裏卻越發不安。這不是我該得的,今晚之後,我會向皇上請辭,到廟裏度了餘生。婉君,我隻求我們能迴到當初。婉君,我求求你了,答應我好不好?”


    唐婉君有那麽一瞬間相信武昭的話,但很快她就恢複了理智。武昭這段時間擺在明麵上的小動作,她都看在眼裏,在後宮耍的手段,老道到讓她心驚,更是不敢想背地裏到底有沒有沾人命。


    “武昭,鏡子破了,即便複原也會有裂痕。人的關係斷了,續上也變了質。我說過的話,不會再收迴。你好自為之吧。”唐婉君說完,便頭也不迴地推門出去。


    武昭在淩虛閣跪了好一會,才擦幹眼淚,緩緩起身,也離開了。


    待她們離開了好一會,二樓的一個房間門,突然從裏麵打開了。李治從裏麵踱出來,看著門口,表情晦暗不明。


    他是下午才起意來淩虛閣歇息,沒想到卻意外撞見他生命中最特別的兩個女人。


    對武昭的感情,他其實很複雜,有茫然也有愧疚,甚至有他不敢承認的依戀。武昭說她是在利用他,但他又何嚐不是在利用她呢?


    如果武昭真的提出要迴到廟裏,到時候自己該答應嗎?


    李治背著手,皺著眉,下了樓,推門出了淩虛閣。


    待李治離開後,遠處的花叢動了動,一個身穿暗色衣服的小宮女迅速走了出來,快步往昭仁殿走去。


    武昭正坐在昭仁殿裏心不在焉地喝著花露,子意正蹲著給她揉著膝蓋。


    “娘娘,您覺得好些了嗎?”


    武昭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子意能到如今的位置,自是觀言察色的高手,一看便知道自家主子是在擔心什麽。“娘娘,您放寬心。那在禦書房伺候筆墨的小太監,是我老鄉。而且我們的人,親眼看見皇上進了淩虛閣,元寶公公還吩咐不許任何人透露皇上的行蹤。”


    正在說話的時候,有個宮女撩簾而入,在子意耳邊低語了幾句,便退下了。


    “怎麽了?”武昭意興闌珊地問。


    子意興奮地道:“娘娘,事成了!在淩虛閣外守著的人迴來了。”


    武昭笑得嬌豔,吩咐道:“接下來的事,你可盯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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