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說著說著,便站了起來,舉起酒杯,對李治道,“哼,就算我不說,遲早你們也會知道。”長孫無忌說的有些悵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卻無能無力。”


    李治微微發愣,他不住的搖著頭,“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在騙我!不可能的!”


    長孫無忌笑著摔碎了酒杯,“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說的慷慨激昂,似乎隻恨他自己沒有早些知道消息。


    “為,為什麽?”李治的眼眶說著,便有些微紅,他不願意接受舅舅剛剛的話。可是,心中有些預感,那就是真的。而且,已經發生了,成了既定的事實。


    “你知道唐洹是什麽人嗎?”長孫無忌說著嘖嘖舌。“他是齊王的人!他是齊王李元吉的人!”長孫無忌說著笑著眼角流著淚,“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因為這個理由就殺了他,”長孫無忌心中十分怨憤,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他也無可挽迴。


    李治瞪大了雙眸,齊王?到底這是怎麽一迴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其實,”長孫無忌說著,跌坐在凳子上,頹然的說道,“其實,當初唐洹名義上是皇上的眼線,隻有上官儀知道,他其實真的是齊王的部下。在此次平亂之中,找出了當年的名冊,唐洹已被證實,當初他是假意投誠幫秦王監視太子,實則是齊王監視太子與秦王的眼線。”


    李治聽著聽著,覺得有些發蒙,怎麽他又幫父皇,又幫李建成?到底這一切是怎麽樣的故事?


    長孫無忌擰著眉,對李治道,“婉君的母親是護國公公孫鋯的女兒公孫夕顏,而唐洹那時名義上是太子的門下,卻暗中幫助秦王搜集公孫鋯惡行的證據,並幫助鍾離家族平反。鍾離桑榆與桑菁便是鍾離家族僅存的後人。”長孫無忌說著說著,便有些黯然神傷,“唐洹在赴任的路上,途徑博山寺,公孫夕顏難產而忘,留下孤女婉君。皇上繼位之後,唐洹因為平亂有功被封為正五品侍錄。其實,唐洹真正的身份便被上官儀隱藏了起來。這其中有他與唐洹的同門之情,有他與桑榆的不渝之情。”


    李治漸漸懂了,此次事發,將多年之前的秘密全部牽扯了出來。父皇以為此次叛亂,之前太子建成以及齊王的舊部皆有參與,而唐洹亦是其中......


    李治沉默了,長孫無忌沒有想到,自己的侄子會這樣的冷靜,會這樣的沉默。他的沉默代表著什麽?是對他父皇決斷的無聲反抗,還是默認?難道在他心中,也認定唐洹是一個叛臣嗎?


    李治低著眉,緩緩道。“這件事,不要讓她知道。”


    此時的長孫無忌已經清醒了不少,雖然有些後悔自己沒有沉住氣,但是好在太子似乎還算冷靜。他希望,告訴上官儀時,他也能這般冷靜就好了。不是他不告訴上官儀,隻是他怕上官儀心寒。如今經曆了這番風雨,若是他或是上官儀棄官而去,恐怕......


    長孫無忌邁著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自己的書房,將一個金絲楠木的盒子取了出來,他將其放在李治的麵前。


    李治微楞,“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長孫無忌一直以來沒有下定決心,如今,他終於狠下心。如果天下還有人能夠保護婉君,那便是太子,未來的帝王。因為她的身世注定她將背負常人難以想象的負擔,一旦被冠上逆臣之女,他無法想象,未來她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樣!對於公孫夕顏已讓他覺得無法彌補,他不能再讓她的女兒出事。


    微微打開盒子,露出一管晶瑩剔透,玉質溫潤的紫玉簫。


    “這是當初父皇丟掉的紫玉簫?”李治微微道,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在長孫無忌的府中。他沒有記錯的話,當初那管紫玉簫是被梅花盜偷走了。


    “這是百裏無情拿給我的,”長孫無忌沒有想要隱瞞,其實他早就獲得了這管玉簫,但是他不想還給皇上。皇上隻是因為它名貴,想要珍藏,而他卻是想用其緬懷自己最深愛的人。


    如今,將這管玉簫交給自己的侄子,便是希望他能夠將其送給婉君。


    “本來,我是想送給她的母親的。”長孫無忌的語氣中有些枉然,“但是沒有送出去,她便離開了。如今,便有你,送給她的女兒吧!”


    李治顫抖著握著質地溫厚的玉簫,心中感慨萬千,隻是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婉君了。


    太子的沉默讓長孫無忌意外又擔憂,卻聽他默默的說道,“百裏無情離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長孫無忌低沉的說道。“他本就不屬於這個地方,”當初,他冒著生命危險,將自己從重重圍困之中救出,便道明隻是為了報當初的恩情,但是李世民對他的傷害卻是永遠無法彌補的。一直以來,他不可否認,李世民是一個好皇上,因為在他的治理之下,天下大安,百姓安居樂業,輕徭薄賦,生活安樂。但是,這也不意味著他是一個好人。


    一直以來,百裏無情都在問自己一個問題,到底是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好皇帝,便可以原諒他殺戮的罪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是他想要的不是那些。


    終於,他想明白了,也選擇好了。


    “但是,離開也不代表徹底的離開。”長孫無忌淡淡的說道,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就像他從未看錯過......


    李治凝視著漸漸沉默的舅舅,他終於理解了舅舅心中的痛苦與擔當。從千崇殿開始,他便覺得有些奇怪,如今終於真相大白。


    ......


    淩虛閣又到了滿眼望去鬱鬱蔥蔥的時候,不知有多久,他們沒有這樣單獨坐在一起品茶聊天了。


    微風徐來,水波不興。望著已經修葺一新的澄心堂,婉君不知該欣慰,還是悵然,若是她活著能看見這些,該有多好。


    李治的心中不是滋味,但是他還是希望能夠將這件東西給她。


    “這是你的母親一直想要的東西,”將眼前的楠木盒推向婉君,眼前的人微微一怔,低下頭望著眼前十分精致的楠木盒,她記得從未與太子談起過自己的母親,事實上她也沒有見過。


    “我似乎從未與您聊起過我的母親。”


    “但是我的舅舅認識她。”李治迴答的十分淡然,將眼前的楠木盒緩緩打開,婉君驚異於眼前的東西,如果沒有看錯,這是漢代的玉簫。


    婉君搖搖頭,“這太珍貴了。”


    “這本就是要給你的。”李治緩緩道,心中想著昨日舅舅說的,若不是父皇橫刀奪愛,這管玉簫恐怕早就已經送給婉君了。也不會有他今日多此一舉。


    婉君見李治如此堅持,隻得道,“我又不會吹簫,豈不是浪費了如此好的玉簫。”


    “你天資聰慧,想必淨得你母親的真傳。”太子淡淡一笑,倒是婉君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李治看得出,她是喜歡這管玉簫的,否則她也不會愛不釋手。


    婉君心中念著剛剛太子一直說的話,母親,一直以來,將她帶大的人是桑榆姑姑,其次對她關懷備至的便是她的父親。並州一別,他們已經有兩三年沒有見了。其實,她可以每年迴家一趟,隻是因著宮內的瑣事,每到可以迴家之時都耽擱了。想到這裏,婉君對李治道,“或許,今年我是否可以迴家一趟?”


    李治忽而聽到婉君想要迴家,心不由的揪了起來,腦海中飛快的轉著道,“宮內的事情這樣多,恐怕你想迴去也不行。”


    婉君聽到他這樣說,不免有些失望。看到婉君失望的神情,李治心中有些痛惜,若是她知道了真相,會怎樣?


    婉君堅強的道,“聽說,他要大婚了。”


    太子微征,他自是清楚婉君指的是誰。因為此次長風戰功赫赫,皇上自然對其青睞有加,再加上宮內長安城內雲霧未散,需要添些喜慶,因而父皇便讓長風盡快與鄭憶慈完婚。


    “若是你不開心,可以與我說。”其實他與婉君都清楚,他們不能改變什麽。但是,他能做到的便是與她分擔心中的苦與甜。若是可以,他希望她能夠嫁給長風,至少那樣她是幸福的。


    如今,東漓王被貶,她作為指婚給東漓王的側妃,朝中王親貴胄肯定都會避免惹那樣的麻煩。可是,若是她真的在宮內服役直到二十五歲,那時,女子最好的年華早已逝去。想到這裏,心中不免有些悲憫。


    其實,他能想到能夠幫他的隻有長孫無忌,但是他將紫玉簫交給了自己,也表明了他的態度。上官儀肯定不願意婉君與長風在一起,不然也就不會偷偷去找婉君談話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還有誰能夠改變父皇的決定。


    長孫......雲溪?


    太子忽而眼中放出了光亮,之前自己與父皇的事情,便是由雲溪去勸說父皇,才得以柳暗花明。無論父皇多麽希望她能夠留在宮內,最後還是依照了她的意願,讓其迴昭陵為母後守陵。


    想到這裏,李治不禁又恢複了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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