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九年(213),告老還鄉已經兩年的太傅劉艾,在封地去世
昭武十五年,冬,六十二歲的中書令荀攸,在初次降雪時於府中病逝
昭武十六年,春,少師李儒在上朝途中逝世
昭武十七年,春,門下令鍾繇告病兩月後病逝家中
昭武十八年,夏,太師、國丈蔡邕於國子監學舍中逝世,冬,少保牛輔逝世
昭武十九年,夏,尚書令賈詡告老還鄉,途中逝世
昭武二十年,西涼元老、車騎將軍李傕,因傷病複發在家中病逝
昭武二十三年,六月郭汜逝世,十月樊稠逝世,西涼四將至此全部落幕
昭武二十四年,年老的衛將軍徐榮,隴西王、大宗正董旻在一個月的時間裏接連逝世
昭武二十六年,傷痕累累的大將軍張遼,在騎馬打獵時摔下戰馬,半年後病逝,同樣身經百戰且傷痕累累的驃騎將軍徐晃,再升任大將軍後兩個月也因積勞成疾而逝世
昭武二十七年,於禁也在奉命巡邊後,在班師途中病逝……
至此,大晉開國時最頂尖、資曆最深的勳貴功臣幾乎全部逝世。
不過還有張合、魏延、董嶷、甘寧、張繡、龐德、馬超、高覽、郝昭、嚴顏、吳班等身經百戰的將校們屹立在朝堂之上,還有陳群、王邑、顧雍、杜畿、田疇、路粹、裴潛、韋康等經於世務的老臣在。
有法正、劉巴、李暹、黃權、諸葛亮、陸遜、田豫、龐統、徐庶、李恢、溫恢、李嚴這些已經成長起來的中堅力量。
就算再往下,也有已經開始嶄露頭角的蔣琬、費禕、周不疑、鍾毓、胡遵、郭淮、薑維、鄧艾、陳泰、徐質、王雙、馬忠、王平、馬岱、卞彰、馬鈞、徐蓋、張虎、於圭、華安、龐會、李誠(李傕子)、郭闞(郭汜子)、張承(張濟子),張雄(張合子)、魏昌、魏榮等人在。
因此,哪怕失去了頂梁柱,但剩下的柱子也已經能支撐著朝堂的運作,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上至朝堂百官下至天下百姓,都不覺得會有什麽問題,在對這些開國功臣的逝世表達了惋惜之後,就繼續該幹嘛幹嘛去了,天又不會塌下來,瞎操什麽心啊?
但,很快他們就得知了一個讓朝野上下都惴惴不安的消息,陛下病重了!
天,好像真的要塌下來!
昭武二十八年,十月,已經六十五歲的董璜,終究是抵不過時間的衝刷,在年老體衰之後再也扛不住年輕時四處征戰所留下來的傷痛暗疾,陷入了昏迷之中。
負責處理國事的董皓立刻對外封鎖了消息,隨後和皇後蔡琰一起趕到了太極宮中侍疾,同時也不忘了召自己的兄弟們入宮……
看著床榻之上須發斑白、早已不複當年雄武英姿的父親,這個一向以冷靜沉穩、喜怒不形於色著稱的太子,此刻卻哭的像個孩子,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一抽一抽的身體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深得張機真傳的劉太醫,正帶著一幹頂級太醫忙活著為董璜把脈,雖然他們並沒有說話,但此刻他們的臉色都很凝重,彼此之間還在用眼神進行著交流,還時不時瞥一眼身後的太子和皇後。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情況恐怕是不太妙了……
“父皇!”
幾道人影闖了進來,董皓不悅的皺起了眉,抬頭看去發現是自己的幾個弟弟,見他們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樣子也就沒有說什麽。董熙幾人踉踉蹌蹌的跑到了榻邊,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董璜後頓時急了,立刻湊到了劉太醫身邊,“劉太醫,父皇如何?是何病症?”
劉太醫沒有第一時間迴答,而是看向了董皓,想要征詢一下太子的意見,董皓沉默的點了點頭,這種事情肯定是要和兄弟們通個氣的。
得到了許可後,劉太醫鬆了口氣,猶豫了片刻後才開口向眾人解釋道,“陛下不是病症,而是氣血已經枯竭,也就是大限……”
“你放屁!”董熙、董恪、董泰幾個宗室藩王還沒等劉太醫說完就直接怒聲打斷了他的話語,直接將劉太醫抓了起來,“你敢詛咒父皇,老子活……”
“住手!”董皓實在看不下了,雖然他也很傷心,能理解自己兄弟們的痛苦,但這不是遷怒於人的理由。
見董皓發話了,眾人也不由得有些遲疑,董熙則是一臉不忿的看向董皓,“太子!大哥!”
“你聽到他說什麽了吧?”
“……哎,老二,這和他們無關……”
“你放……你胡說!父皇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肯定是這些王八蛋沒有盡心醫治!”
“我不管,你們治不好父皇我就砍了你們!”
有了二哥的撐腰,其他幾個藩王也支棱起來了,雖然還不敢和大哥對嗆,但也紛紛點頭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包括劉太醫在內的一眾太醫聞言嚇得直冒冷汗,就說皇家的活兒不好幹吧?一下子就被大晉的一眾藩王給惦記上了,這他媽可真是比死還難受了。
大晉的藩王雖然有封國食邑,但卻不會去就藩,而是留在朝中,雖然大部分為了避嫌不會參政從軍,但作為皇權屏障的宗室還是有那麽幾個在朝堂上活躍著的,這其中就以淮陵王董熙、濟北王董恪、廣陵王董盛、琅琊王董弼四人為代表,其中董熙還是大宗正,董恪和董盛則分別是左右宗人令,算是宗室的代表了。
換言之,他們幾乎就代表了所有宗室了,這別說太子了,就算是太子日後繼位了也不可能和自己的所有兄弟對著幹啊!難道他還真能因為幾個太醫就殺掉自己的兄弟們啊?最多也就斥責一二罷了……
劉太醫幾人此刻是麵如土色,已經想到了未來會遭遇什麽了。
董皓聞言也是怒氣翻湧,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不好受,這幾個混蛋竟然還在這裏添亂,他都想一巴掌唿死這幾個貨了。
“淮陵王,你給我放開他們!”
最後,是一直在旁邊抹眼淚的皇後蔡琰看不下去了,對董熙幾人厲聲斥責了起來,董熙等人從小就怕這個嫡母,當下也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的鬆開了抓著的劉太醫,別開了視線不敢和嫡母對視,但當他看向榻上的父皇後,頓時又來了勇氣。
他抬起頭看向蔡琰,嚴肅的說道,“母後,這些個庸醫治不好父皇就該死!”
蔡琰聞言一愣,也不由得看向了床榻之上的董璜,隨後低下頭無聲的抽泣著,“這不關他們的事,你父皇一定……”
“母後!父皇他身體……”
“吵死了!”
一道低沉卻又充滿了威嚴的聲音響起,瞬間打斷了眾人的爭執,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了床榻之上,這才發現,董璜竟然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看著他們。
“父皇!”
董皓幾人見狀大喜,立刻撲了上來,但當他們摸到董璜的手時,卻不由得愣住了,怎麽還是冷的?
“父皇,您……”
董璜將他們的表現看在眼中,但沒有解釋什麽,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於是他直接看向了董熙,“老二,你想對劉太醫他們幹什麽?”
聽到這話,剛才還敢和大哥董皓、嫡母蔡琰頂嘴爭辯的董熙立刻蔫了,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很是麻利的開始磕頭認錯,“父皇我錯了!兒臣隻是一時激憤……”
砰砰
那響亮的磕頭聲讓劉太醫幾人都不由得感到一陣牙疼,這頭,聽上去就不錯……
“生死有命,又怎麽能因為自身的生死去遷怒他人呢?”
董璜看向了劉太醫這些人,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容,“孩子們不懂事兒,朕替他們道歉了……”
劉太醫幾人聞言頓時愣住了,接著便連連搖頭,“臣等不敢!”
“哎~太子,每個太醫賞十萬錢,讓他們下去吧……”
“是”董皓想說這邊還需要太醫看著,但對上自己父皇的眼神後,也隻能無奈的搖搖頭歎了口氣,轉身對著身後的貼身宦官道,“你去安排一下!”
“奴婢遵旨!”
“臣等告退!”
宦官帶著太醫們離去,寢宮中就隻剩下董璜一家人了。
“父皇,不如兒臣去找幾個方士來?聽說何晏認識幾個這方麵的高人,而且張魯也會一些丹藥,也許……”
董熙低著頭,不敢去看自己父皇,隻是低聲訴說著這樣的話語,他確實不太相信這些東西,但萬一呢?
董璜聞言一愣,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那些都是騙人的,張魯你們又不是沒見過。”
“如同堯舜那樣的聖賢,都未能長生,我這等人又憑什麽呢?人貴有自知之明,既然享受了人間富貴,還想要長生不老,這不是貪得無厭嗎?天下的好事兒怎麽可能被一個人占了?”
“可,父皇……我們不想你死啊!”
董熙幾人雖然也覺得父皇說的有道理,但還是覺得很難受。
董璜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二兒子,看著淚流滿麵的孩子們,由衷的感到欣慰,“老二,你也快四十了,以後不要那麽衝動,你是孝順的孩子,但你長大了,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了……”
“老三,你很穩重就是膽魄不足了點,但這也不是壞事兒,聽說你在政務上幹的不錯……”
“老四,你是我最不放心的,喜歡酒色不是什麽問題,但要注意節製……”
“老五,你是兄弟之中最為聰慧的,以後……”
董璜對自己的兒子們很是了解,對他們每個人都進行了一番叮囑,然後又看向了董皓和蔡琰,隨即,他露出了更加溫柔的笑容,“皓兒,你是最讓我放心的了,日後這擔子就要交到你手上了,很重,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辜負父皇所托!”
董皓擦幹了眼淚,朝著董璜鄭重的跪下連連點頭迴複著。
“嗯”董璜點了點頭,對著董熙幾人道,“以後要好好給你們大哥幫忙,不要給他添亂,明白了嗎?”
“嗚嗚……兒臣,謹記在心……嗚嗚”
以董熙為首的諸王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一邊嚎啕大哭著一邊對著董璜磕頭。
“先出去吧!我……咳咳,和你們大哥還有母親,咳咳……說幾句話……”
董璜的臉色開始紅潤了起來,連帶著聲音都清亮了起來,但眾人卻沒有半分的喜色,反而哭的更大聲了,不過董熙他們也不敢說什麽,一邊抽泣著一邊互相攙扶著起身,一步一迴頭的離開了這裏。
等到諸王離開,董皓不由得無聲落淚,再次開口低聲唿喚道,“父皇!”
董璜點了點頭,在蔡琰的幫助下強撐著直起了身子,看向董皓露出了笑容,“哭什麽,人都有這一天的!”
“我今年已經活了六十五了,還子孫滿堂,平定了亂世,開創了大晉王朝,這世上沒有比我更美滿的人了!有什麽好傷心的?”
“嗚嗚……”
“不要哭了,你都四十了……”
“嗚嗚……是,兒臣……嗚嗚……不哭了……”
董璜歎了口氣,沒有繼續斥責他,“我死之後會發生那些變化你知道嗎?”
“嗚,稟父皇,草原各旗、西羌諸部……可能會有動作……”
董璜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這個兒子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既然知道就要早做準備,你也剛好借此立威!”
“父皇……”
董璜擺了擺手,繼續道,“子成、魏延、張合、馬超、甘寧、張繡能力不俗,現在都是朝中老將,嚴顏、吳班、郝昭、高覽也是良將,有他們幫襯著你,討滅作亂之人不是問題……”
“文臣之中,王邑、裴潛、韋康都是元從功臣、傅巽老成謀國,顧雍是你外公弟子,本身並無根基,可以放心信任。劉巴孤傲但是管理財政的難得大才,你當忍讓一二。法正是你姑父,身負奇謀鬼策,有事你可以諮詢於他,他雖然心胸有一些狹隘,但有恩必報不會負你的。黃權誌慮忠純……王累剛直犯上……這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
“陸遜、諸葛亮也都是將相之才,尤其是陸遜,在軍略上不遜於我,他們二人是我給你安排的大將軍和中書令……”
“陳群老矣,但其子陳泰也是方麵之才,杜預、羊祜年紀雖小但已經顯露非常之能,日後你當提拔重用……”
“還有郭淮、薑維、鄧艾、毋丘儉、蔣琬、費禕、周不疑等人,他們一直被我壓著磨煉,就是為你準備的,日後你施恩於他們,他們必然歸心於你,這些人都有什麽長處和缺陷,該怎麽用也不用我教了吧?”
“兒臣,知曉了!嗚嗚……”
董皓看著一向寡言少語的父親,竟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反複叮囑著自己,不由得失聲痛哭起來。
“善待你的兄弟們,咳咳,宗室既是皇權的競爭者,也是你的屏障!如何處理宗室問題,在我的匣子中給你留著的……”
“兒臣,多謝父皇……”
“繼位之後封你的嫡長子為太子,國喪從簡,不要耽誤百姓的生活……咳咳……”
“遵旨!”
董皓點頭答應,董璜又看向身旁的蔡琰,再次露出了笑容,“我本想讓她們在我死後改嫁來著,但想了想也都四五十歲了,估計……”
“咳咳,要是把她們趕出宮去,反而是害了她們,就在去驪山別宮中居住吧!咳咳,一切用度從我內帑中出……咳咳,未出嫁的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們開府的用度,我已經預備著了,就交給皇後了……咳咳”
“臣妾知道了……”蔡琰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點頭答應著。
“琰兒,這輩子辛苦你了……”
“臣妾不苦的……”
“以後……就交給你們了……”
說著,董璜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已經幾不可聞,眼睛也漸漸的閉上。
“父皇!”
“陛下!”
“父皇!”
“咦,這是涼州的風嗎?”
恍惚間,董璜感受到了一陣微風,這熟悉的感覺,是涼州啊!自己要迴去了嗎?
董璜睜開眼睛,似乎看到了隴西的祖宅,不是被修繕過的帝王規格,而是幼時的模樣,董璜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祖宅,忽然心有所感的轉過了頭去。
身後,是整裝待發的西涼鐵騎,最前方的戰馬上坐著的,是一張張熟悉的麵龐,有意氣風發豪邁大笑的董卓,有一臉陰沉的李儒,有眼睛四處亂瞟的賈詡,有勾肩搭背的李傕、郭汜、樊稠、張濟,有爭的麵紅耳赤的張遼和徐晃,有在一旁勸架的徐榮,有笑著打招唿的蔡邕,有大兄董璋,有縮頭縮腦的三叔董旻和姐夫牛輔,有慈祥的老太太,還有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了麵貌的父母……
眾人此時似乎也看見了他,然後不約而同的對著他笑了起來,“元伯,你愣著幹嘛?快過來啊!”
“元伯\/校尉\/右將軍\/大將軍\/相國……快過來啊!”
“哦~原來是這樣啊!”董璜仰頭笑了起來,他已經知道了現在是什麽情況了,“我來了!”
說著,他便大踏步向前走了過去!
昭武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大晉開國皇帝太祖高皇帝董璜,於長安太極宮中逝世,享年六十五歲。
昭武十五年,冬,六十二歲的中書令荀攸,在初次降雪時於府中病逝
昭武十六年,春,少師李儒在上朝途中逝世
昭武十七年,春,門下令鍾繇告病兩月後病逝家中
昭武十八年,夏,太師、國丈蔡邕於國子監學舍中逝世,冬,少保牛輔逝世
昭武十九年,夏,尚書令賈詡告老還鄉,途中逝世
昭武二十年,西涼元老、車騎將軍李傕,因傷病複發在家中病逝
昭武二十三年,六月郭汜逝世,十月樊稠逝世,西涼四將至此全部落幕
昭武二十四年,年老的衛將軍徐榮,隴西王、大宗正董旻在一個月的時間裏接連逝世
昭武二十六年,傷痕累累的大將軍張遼,在騎馬打獵時摔下戰馬,半年後病逝,同樣身經百戰且傷痕累累的驃騎將軍徐晃,再升任大將軍後兩個月也因積勞成疾而逝世
昭武二十七年,於禁也在奉命巡邊後,在班師途中病逝……
至此,大晉開國時最頂尖、資曆最深的勳貴功臣幾乎全部逝世。
不過還有張合、魏延、董嶷、甘寧、張繡、龐德、馬超、高覽、郝昭、嚴顏、吳班等身經百戰的將校們屹立在朝堂之上,還有陳群、王邑、顧雍、杜畿、田疇、路粹、裴潛、韋康等經於世務的老臣在。
有法正、劉巴、李暹、黃權、諸葛亮、陸遜、田豫、龐統、徐庶、李恢、溫恢、李嚴這些已經成長起來的中堅力量。
就算再往下,也有已經開始嶄露頭角的蔣琬、費禕、周不疑、鍾毓、胡遵、郭淮、薑維、鄧艾、陳泰、徐質、王雙、馬忠、王平、馬岱、卞彰、馬鈞、徐蓋、張虎、於圭、華安、龐會、李誠(李傕子)、郭闞(郭汜子)、張承(張濟子),張雄(張合子)、魏昌、魏榮等人在。
因此,哪怕失去了頂梁柱,但剩下的柱子也已經能支撐著朝堂的運作,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上至朝堂百官下至天下百姓,都不覺得會有什麽問題,在對這些開國功臣的逝世表達了惋惜之後,就繼續該幹嘛幹嘛去了,天又不會塌下來,瞎操什麽心啊?
但,很快他們就得知了一個讓朝野上下都惴惴不安的消息,陛下病重了!
天,好像真的要塌下來!
昭武二十八年,十月,已經六十五歲的董璜,終究是抵不過時間的衝刷,在年老體衰之後再也扛不住年輕時四處征戰所留下來的傷痛暗疾,陷入了昏迷之中。
負責處理國事的董皓立刻對外封鎖了消息,隨後和皇後蔡琰一起趕到了太極宮中侍疾,同時也不忘了召自己的兄弟們入宮……
看著床榻之上須發斑白、早已不複當年雄武英姿的父親,這個一向以冷靜沉穩、喜怒不形於色著稱的太子,此刻卻哭的像個孩子,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一抽一抽的身體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深得張機真傳的劉太醫,正帶著一幹頂級太醫忙活著為董璜把脈,雖然他們並沒有說話,但此刻他們的臉色都很凝重,彼此之間還在用眼神進行著交流,還時不時瞥一眼身後的太子和皇後。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情況恐怕是不太妙了……
“父皇!”
幾道人影闖了進來,董皓不悅的皺起了眉,抬頭看去發現是自己的幾個弟弟,見他們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樣子也就沒有說什麽。董熙幾人踉踉蹌蹌的跑到了榻邊,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董璜後頓時急了,立刻湊到了劉太醫身邊,“劉太醫,父皇如何?是何病症?”
劉太醫沒有第一時間迴答,而是看向了董皓,想要征詢一下太子的意見,董皓沉默的點了點頭,這種事情肯定是要和兄弟們通個氣的。
得到了許可後,劉太醫鬆了口氣,猶豫了片刻後才開口向眾人解釋道,“陛下不是病症,而是氣血已經枯竭,也就是大限……”
“你放屁!”董熙、董恪、董泰幾個宗室藩王還沒等劉太醫說完就直接怒聲打斷了他的話語,直接將劉太醫抓了起來,“你敢詛咒父皇,老子活……”
“住手!”董皓實在看不下了,雖然他也很傷心,能理解自己兄弟們的痛苦,但這不是遷怒於人的理由。
見董皓發話了,眾人也不由得有些遲疑,董熙則是一臉不忿的看向董皓,“太子!大哥!”
“你聽到他說什麽了吧?”
“……哎,老二,這和他們無關……”
“你放……你胡說!父皇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肯定是這些王八蛋沒有盡心醫治!”
“我不管,你們治不好父皇我就砍了你們!”
有了二哥的撐腰,其他幾個藩王也支棱起來了,雖然還不敢和大哥對嗆,但也紛紛點頭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包括劉太醫在內的一眾太醫聞言嚇得直冒冷汗,就說皇家的活兒不好幹吧?一下子就被大晉的一眾藩王給惦記上了,這他媽可真是比死還難受了。
大晉的藩王雖然有封國食邑,但卻不會去就藩,而是留在朝中,雖然大部分為了避嫌不會參政從軍,但作為皇權屏障的宗室還是有那麽幾個在朝堂上活躍著的,這其中就以淮陵王董熙、濟北王董恪、廣陵王董盛、琅琊王董弼四人為代表,其中董熙還是大宗正,董恪和董盛則分別是左右宗人令,算是宗室的代表了。
換言之,他們幾乎就代表了所有宗室了,這別說太子了,就算是太子日後繼位了也不可能和自己的所有兄弟對著幹啊!難道他還真能因為幾個太醫就殺掉自己的兄弟們啊?最多也就斥責一二罷了……
劉太醫幾人此刻是麵如土色,已經想到了未來會遭遇什麽了。
董皓聞言也是怒氣翻湧,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不好受,這幾個混蛋竟然還在這裏添亂,他都想一巴掌唿死這幾個貨了。
“淮陵王,你給我放開他們!”
最後,是一直在旁邊抹眼淚的皇後蔡琰看不下去了,對董熙幾人厲聲斥責了起來,董熙等人從小就怕這個嫡母,當下也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的鬆開了抓著的劉太醫,別開了視線不敢和嫡母對視,但當他看向榻上的父皇後,頓時又來了勇氣。
他抬起頭看向蔡琰,嚴肅的說道,“母後,這些個庸醫治不好父皇就該死!”
蔡琰聞言一愣,也不由得看向了床榻之上的董璜,隨後低下頭無聲的抽泣著,“這不關他們的事,你父皇一定……”
“母後!父皇他身體……”
“吵死了!”
一道低沉卻又充滿了威嚴的聲音響起,瞬間打斷了眾人的爭執,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了床榻之上,這才發現,董璜竟然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看著他們。
“父皇!”
董皓幾人見狀大喜,立刻撲了上來,但當他們摸到董璜的手時,卻不由得愣住了,怎麽還是冷的?
“父皇,您……”
董璜將他們的表現看在眼中,但沒有解釋什麽,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於是他直接看向了董熙,“老二,你想對劉太醫他們幹什麽?”
聽到這話,剛才還敢和大哥董皓、嫡母蔡琰頂嘴爭辯的董熙立刻蔫了,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很是麻利的開始磕頭認錯,“父皇我錯了!兒臣隻是一時激憤……”
砰砰
那響亮的磕頭聲讓劉太醫幾人都不由得感到一陣牙疼,這頭,聽上去就不錯……
“生死有命,又怎麽能因為自身的生死去遷怒他人呢?”
董璜看向了劉太醫這些人,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容,“孩子們不懂事兒,朕替他們道歉了……”
劉太醫幾人聞言頓時愣住了,接著便連連搖頭,“臣等不敢!”
“哎~太子,每個太醫賞十萬錢,讓他們下去吧……”
“是”董皓想說這邊還需要太醫看著,但對上自己父皇的眼神後,也隻能無奈的搖搖頭歎了口氣,轉身對著身後的貼身宦官道,“你去安排一下!”
“奴婢遵旨!”
“臣等告退!”
宦官帶著太醫們離去,寢宮中就隻剩下董璜一家人了。
“父皇,不如兒臣去找幾個方士來?聽說何晏認識幾個這方麵的高人,而且張魯也會一些丹藥,也許……”
董熙低著頭,不敢去看自己父皇,隻是低聲訴說著這樣的話語,他確實不太相信這些東西,但萬一呢?
董璜聞言一愣,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那些都是騙人的,張魯你們又不是沒見過。”
“如同堯舜那樣的聖賢,都未能長生,我這等人又憑什麽呢?人貴有自知之明,既然享受了人間富貴,還想要長生不老,這不是貪得無厭嗎?天下的好事兒怎麽可能被一個人占了?”
“可,父皇……我們不想你死啊!”
董熙幾人雖然也覺得父皇說的有道理,但還是覺得很難受。
董璜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二兒子,看著淚流滿麵的孩子們,由衷的感到欣慰,“老二,你也快四十了,以後不要那麽衝動,你是孝順的孩子,但你長大了,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了……”
“老三,你很穩重就是膽魄不足了點,但這也不是壞事兒,聽說你在政務上幹的不錯……”
“老四,你是我最不放心的,喜歡酒色不是什麽問題,但要注意節製……”
“老五,你是兄弟之中最為聰慧的,以後……”
董璜對自己的兒子們很是了解,對他們每個人都進行了一番叮囑,然後又看向了董皓和蔡琰,隨即,他露出了更加溫柔的笑容,“皓兒,你是最讓我放心的了,日後這擔子就要交到你手上了,很重,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辜負父皇所托!”
董皓擦幹了眼淚,朝著董璜鄭重的跪下連連點頭迴複著。
“嗯”董璜點了點頭,對著董熙幾人道,“以後要好好給你們大哥幫忙,不要給他添亂,明白了嗎?”
“嗚嗚……兒臣,謹記在心……嗚嗚”
以董熙為首的諸王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一邊嚎啕大哭著一邊對著董璜磕頭。
“先出去吧!我……咳咳,和你們大哥還有母親,咳咳……說幾句話……”
董璜的臉色開始紅潤了起來,連帶著聲音都清亮了起來,但眾人卻沒有半分的喜色,反而哭的更大聲了,不過董熙他們也不敢說什麽,一邊抽泣著一邊互相攙扶著起身,一步一迴頭的離開了這裏。
等到諸王離開,董皓不由得無聲落淚,再次開口低聲唿喚道,“父皇!”
董璜點了點頭,在蔡琰的幫助下強撐著直起了身子,看向董皓露出了笑容,“哭什麽,人都有這一天的!”
“我今年已經活了六十五了,還子孫滿堂,平定了亂世,開創了大晉王朝,這世上沒有比我更美滿的人了!有什麽好傷心的?”
“嗚嗚……”
“不要哭了,你都四十了……”
“嗚嗚……是,兒臣……嗚嗚……不哭了……”
董璜歎了口氣,沒有繼續斥責他,“我死之後會發生那些變化你知道嗎?”
“嗚,稟父皇,草原各旗、西羌諸部……可能會有動作……”
董璜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這個兒子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既然知道就要早做準備,你也剛好借此立威!”
“父皇……”
董璜擺了擺手,繼續道,“子成、魏延、張合、馬超、甘寧、張繡能力不俗,現在都是朝中老將,嚴顏、吳班、郝昭、高覽也是良將,有他們幫襯著你,討滅作亂之人不是問題……”
“文臣之中,王邑、裴潛、韋康都是元從功臣、傅巽老成謀國,顧雍是你外公弟子,本身並無根基,可以放心信任。劉巴孤傲但是管理財政的難得大才,你當忍讓一二。法正是你姑父,身負奇謀鬼策,有事你可以諮詢於他,他雖然心胸有一些狹隘,但有恩必報不會負你的。黃權誌慮忠純……王累剛直犯上……這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
“陸遜、諸葛亮也都是將相之才,尤其是陸遜,在軍略上不遜於我,他們二人是我給你安排的大將軍和中書令……”
“陳群老矣,但其子陳泰也是方麵之才,杜預、羊祜年紀雖小但已經顯露非常之能,日後你當提拔重用……”
“還有郭淮、薑維、鄧艾、毋丘儉、蔣琬、費禕、周不疑等人,他們一直被我壓著磨煉,就是為你準備的,日後你施恩於他們,他們必然歸心於你,這些人都有什麽長處和缺陷,該怎麽用也不用我教了吧?”
“兒臣,知曉了!嗚嗚……”
董皓看著一向寡言少語的父親,竟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反複叮囑著自己,不由得失聲痛哭起來。
“善待你的兄弟們,咳咳,宗室既是皇權的競爭者,也是你的屏障!如何處理宗室問題,在我的匣子中給你留著的……”
“兒臣,多謝父皇……”
“繼位之後封你的嫡長子為太子,國喪從簡,不要耽誤百姓的生活……咳咳……”
“遵旨!”
董皓點頭答應,董璜又看向身旁的蔡琰,再次露出了笑容,“我本想讓她們在我死後改嫁來著,但想了想也都四五十歲了,估計……”
“咳咳,要是把她們趕出宮去,反而是害了她們,就在去驪山別宮中居住吧!咳咳,一切用度從我內帑中出……咳咳,未出嫁的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們開府的用度,我已經預備著了,就交給皇後了……咳咳”
“臣妾知道了……”蔡琰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點頭答應著。
“琰兒,這輩子辛苦你了……”
“臣妾不苦的……”
“以後……就交給你們了……”
說著,董璜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已經幾不可聞,眼睛也漸漸的閉上。
“父皇!”
“陛下!”
“父皇!”
“咦,這是涼州的風嗎?”
恍惚間,董璜感受到了一陣微風,這熟悉的感覺,是涼州啊!自己要迴去了嗎?
董璜睜開眼睛,似乎看到了隴西的祖宅,不是被修繕過的帝王規格,而是幼時的模樣,董璜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祖宅,忽然心有所感的轉過了頭去。
身後,是整裝待發的西涼鐵騎,最前方的戰馬上坐著的,是一張張熟悉的麵龐,有意氣風發豪邁大笑的董卓,有一臉陰沉的李儒,有眼睛四處亂瞟的賈詡,有勾肩搭背的李傕、郭汜、樊稠、張濟,有爭的麵紅耳赤的張遼和徐晃,有在一旁勸架的徐榮,有笑著打招唿的蔡邕,有大兄董璋,有縮頭縮腦的三叔董旻和姐夫牛輔,有慈祥的老太太,還有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了麵貌的父母……
眾人此時似乎也看見了他,然後不約而同的對著他笑了起來,“元伯,你愣著幹嘛?快過來啊!”
“元伯\/校尉\/右將軍\/大將軍\/相國……快過來啊!”
“哦~原來是這樣啊!”董璜仰頭笑了起來,他已經知道了現在是什麽情況了,“我來了!”
說著,他便大踏步向前走了過去!
昭武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大晉開國皇帝太祖高皇帝董璜,於長安太極宮中逝世,享年六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