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母那樣的雄才偉略豈是韋氏那村婦能學得來的。”李隆基話鋒一轉。


    “這還像句人話。”武皇轉怒為喜,“你說得不錯,隻是,全部在點子上。”


    李隆基正覺得有點沾沾自喜,沒想到被武皇“一棍子打死”了,不服氣地說:“那你倒是說說,本小王到底哪裏不在點子上了?”


    武皇看著他,冷笑了一聲:“你說得都是些大道理,這些大道理,留著後人給你說吧,我要你看到的,是近在眼前的手段。宗親可以仰仗麽?可以,但必須有與之製衡的力量。忠臣可以仰仗麽?可以,但必須有可以使之臣服的胸懷。若是你,外有自作主張的能臣,內有強勢刁鑽的親族,就應該往後退一步,留出戰場讓他們自己對決。我聽說,張柬之離開長安之時,說自己當初不殺武三思,是因為寄希望於皇帝,希望他自己動手。嗬嗬,就衝這話,他如今的處境就已經不值得同情了。什麽叫寄希望於皇帝自己動手?武三思更是如此,你可以讓他揣度你的心思,告訴他你對張柬之等人的指手畫腳不滿,但第一,處置臣子的權力,絕不可以旁落他人。更別說矯詔之後,還有默認的道理。


    是否是你本意是一迴事,是否矯詔是另外一迴事。


    武三思矯詔殺人,那麽,此時的武三思就應該為了矯詔之事,受到懲罰,包括韋氏。”


    “你的意思,皇帝若有心,應該暗示武三思可以矯詔殺了張柬之一眾人,事後再追究武三思矯詔殺人之責?”


    “若不如此,便是如今的局麵。皇帝背了殘殺功臣的惡名,韋氏和武三思沒有人製衡,日漸猖狂,君不君,臣不臣。”


    “要麽都留著,要麽都殺了?你說的,可都書上的不一樣……”


    “書人人都可以看得,我的話,隻有你聽到。為君王者,幾個是讀書人?”武皇說完起身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對了,你,金藏君知道你麽?”


    “安金藏?嗬嗬,這小子,還沒開竅呢。”說罷,武皇離開了李隆基的房間。


    李隆基在房中,看著重又關上的房門,若有所思:“此乃馭人之術……”


    ……


    和安金藏說得一樣,韋氏還是攛掇李顯下了詔書,流放張柬之去往瀧州,隻是張柬之在接到詔書之後憂憤而死,並沒有給周利貞動手的機會,另一個死在流放途中的,是同樣參與政變的崔玄暐,而除他們之外的敬暉、桓彥範、袁恕己盡遭周利貞毒手。


    至此,神龍政變中居功至偉的幾個人都死了。


    經曆了又一個嚴冬的長安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


    水珠從簷角滴落。


    劉幽求走到正在簷下觀雨的安金藏身邊,說道:“慫貨,這事兒算是過去了吧。”


    “我都沒問過你,他怎麽樣了?”


    “當時我按你所說,讓他寫了請辭漢陽王的文書,之後便讓他臥病在床。你說過,他們不會直接下賜死的詔書,會先流放他,再中途殺害,故而,約定了時間,趁著流放途中,收買了差役,在周利貞來之前,宣稱他病死了。隻不過……我始終擔心,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怕什麽時候,走漏了風聲……”


    “不會。他們要的,無非就是他消失在這世界上。從這點上來說,他們的目的達到了。何況,他已經八十二歲了,我不過是不忍心看他這個可敬的老頭兒被折磨致死罷了。至於憂憤而死,我們也未見說得是假話,縱使很久山野之間,看都自己不顧性命替那人掙來的這江山變成如今的模樣,能不憂憤麽?”


    “不過說起來……”劉幽求聽到安金藏說到這個,多有感慨,“我去往襄州之後,見到襄州秩序井然,百姓安居樂業,不無是他的功勞……”


    “他是把沒有實現的治國抱負都實踐在了襄州了……”安金藏歎了口氣。


    “聽說你又去找了太平了?”


    “如今朝中已經失去了那些可以製約韋氏和武三思的大臣了,可以和他們匹敵的,也就隻有太平公主了,我不去找她,還能如何?”


    “那相王呢?”


    “李旦啊……”安金藏聽了,搖了搖頭,“你覺得咧?”


    劉幽求聽了,也跟著笑了:“看來,能指望得上的,竟還是女人……”


    正說著,不遠處院中,隻見鍾離英倩和仙瑤兩個人,竟同撐著一把傘,嬉笑著從外麵進來。


    “咦?她倆什麽時候如此要好了?”劉幽求納悶地說。


    安金藏也是奇怪:“自從那日我讓仙瑤替我看著英倩之後,仿佛兩人就越走越近了……”不過他說這話,自然是多一份擔憂的。


    “對了慫貨,我倒是忘了問你了,鍾離英倩這小丫頭是惹了什麽麻煩了麽?那日如何需要你讓仙瑤守著她,這五王子府也還算安全的,不至於說連個小丫頭也保護不了吧?”


    安金藏苦笑了一下,心想著,哪裏是怕鍾離英倩有什麽危險,是怕醒來的人是武皇,鬧得這五王子府雞犬不寧罷了。


    此時,煙雨之中,傳來李成器悠揚的簫聲,桃花初綻的院裏,兩個美人兒雨中笑語嫣然,可不是一幅如詩如畫的景象。


    然而,對於安金藏來說,一切都遠不能讓他盡情享受這初春的景色。


    在距離他們十幾裏之外的東宮,如今的主人已經換成了那位曾經騎馬護送李裹兒出嫁的李重俊了。


    這位庶出的太子,是這一眾放浪形骸的皇族中唯一嚴肅的角色,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太子,因為越加珍惜這意外得來的名分。


    名分,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然而,被冊封不多久之後,他便漸漸發現,把他當成太子的,或許隻有他自己。


    和所有受寵的女兒一樣,李裹兒,當初的安樂郡主,如今的安樂公主,即便是出嫁之後,大多數的時間,依然是留在了自己的“娘家”——皇宮之中,而這一日,她臨入宮之前,遇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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