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藏的視線沒有辦法從地板上的那些黑白子上移開,尤其是剛才被武則天踩過的那顆白子。


    “好一個棄子救局。”冷笑過後的武則天幽幽說著,這話的語氣在安金藏聽起來,可不像是表揚的話,“子是朕棄的,人是你救的。”


    “此刻宮中隻有皇上與臣,外麵隻會稱頌皇上的英明與寬仁,這事兒裏,沒有臣什麽事……”


    武則天沒有再和安金藏說什麽,隻是站起身來自語著:“哼,看來這下棋也不能使人愉悅,罷了!”說完,留下跪在一堆亂棋子中間的安金藏,自己大踏步離開了集仙殿。


    安金藏的膝蓋都已經快要跪碎了,但是武則天走的時候,卻沒有叫他起來。


    剛才還是一股子不管不顧的氣勢的他,此時塵埃落定,卻又誠惶誠恐起來,他知道自己不能站起來。


    這是武則天心裏氣不過呢,給他的最後的下馬威。


    因為,他說得一點沒錯,他告訴武則天的,是她知道應該這麽做,卻不願意做的事情。..


    她還是想留著他的,但是又很討厭他,所以,隻能用這種“幼稚”的辦法,讓他吃些苦頭。


    倒是高延福記掛著安金藏,看到女皇氣鼓鼓從集仙殿出來去溫泉了,而安金藏卻沒有出來,悄悄溜進來瞧個究竟,卻看到安金藏還跪在那兒,立刻貓著身跑了上去:“我說安校書,這是發生了什麽,皇上都走了,你怎麽還跪在這兒呢?”


    安金藏疲憊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沒事兒,皇上讓跪著,就跪著,現在讓我跪多久都成!”他這說的是實話,反正他的目的“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他甚至心底有一絲得意,劉幽求查了這麽久的事情,他反其道而行之,讓女皇自己交出那個“鬼影”。


    高延福對於安金藏這開心的樣子有點摸不著頭腦:“哎呦,人都說你有時候會犯糊塗,看來是真的,把皇上惹不高興了,你倒是跟沒事兒人似的。”口裏這麽說著,他還是去角落裏找來了一個墊子,放在了安金藏的膝蓋底下,一邊放,還一邊叨叨著,“雜家是跪得多的了,知道這直接跪在地上有多難受,也不知道這皇上什麽時候能消氣兒呢。”


    安金藏看著仔細地幫他墊好墊子的高延福,有些感動:“阿福,謝謝你,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雜家知道,安校書是個好人,這地方,好人很少。”高延福圓而微胖的臉上,綻開了笑容,是一個很親切的太監。


    為了不牽連他,安金藏支走了高延福。


    留他自己一個人繼續跪著。


    沒有女皇的旨意,沒有人敢來收拾這裏的爛攤子。


    安金藏覺得肚子裏空空的,才想起來,自己午飯前來的這裏,這會兒已經是傍晚了。


    臨近黃昏,太陽下山的速度似乎越來越開,他能肉眼看得到印在地上的花格的影子在默默地移動。


    紗幔是不是飄起,送來外麵園中梅花的清香。


    安金藏覺得自己大約是最享受這罰跪的人了。


    天色漸暗,上官婉兒提著一盞琉璃燈,輕移蓮步走了進來。


    柔和的燈光下,她站在他的麵前,低頭朝他笑笑,如同清蓮初綻:“好了,皇上說你可以起來了。”


    安金藏聽了,長籲了一口氣,想要站起來,卻一下子很丟臉地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因為膝蓋以下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不聽使喚了。


    上官婉兒放下了琉璃燈,一麵笑著,一麵扶起了他。


    怎麽說安金藏現在也算是個西域來的大高個兒,上官婉兒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把一瘸一拐的安金藏扶到了最近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你也真是的,這些人都和你有什麽關係,總是做這種硬出頭的事情。你可知道,白天的情形,你的腦袋離落地有多近嗎?搞不好,這會兒你和徐有功的人頭都掛在集市上呢!”上官婉兒有些責備。


    安金藏隻能憨笑了,上官婉兒說得沒錯,這些人,和自己還真是和自己沒有關係,但是卻也和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說不定哪個人死了,一千多年後的自己也就消失了。


    蝴蝶效應,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詭異地靠譜。


    他想起了女皇震怒,千鈞一發的時候,上官婉兒想要求情的姿態。


    “話說,剛才謝謝你了……我知道你打算冒險替我求情的。你隻要一開口,說不定大好的前途就都毀了。”安金藏真心地說著,心想著,她還責怪他為不相幹的人求情,可是自己和她也不過是幾麵之緣,她還不是差一點要淌這渾水了。


    “是了,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婉兒此生還從未做過這麽任性的事情。”上官婉兒看著他,宮殿外華燈初上,這偌大的集仙殿裏,卻隻有一盞琉璃燈照著他們。


    琉璃燈映照中,上官婉兒如秋水般澄澈柔和的目光看著安金藏,讓安金藏心底有了一絲愧疚——在和劉幽求商議著追查那個“鬼影”的時候,他還想過要利用她對他的感情打探寢宮的情況。


    “那個,既然皇上讓我起身了,那我先走了……我一個大男人待在這個後宮裏,好像不太好……”安金藏揉了一陣跪麻的膝蓋,總算能自己站起來了。


    “我送你出去。”上官婉兒提起剛才放在地上的琉璃燈,說著。


    但是安金藏卻搖了搖頭:“不了,有件事,我上次沒機會和你說,今天必須告訴你,你看到的那首‘一剪梅’,是在我家鄉家喻戶曉的歌謠,不是我專門寫給你的,那時候我急著想要把狄公的陳情帛書給你,正好你在講關於梅花的事情,手裏拿了那一支梅花,我就想當然地寫了那些歌詞……”他一麵說著,一麵小心翼翼看著上官婉兒的表情,他說這些話,是真心,但其實又隻是借口。


    而上官婉兒豈是一般好哄的女孩子,論麵上的年紀,這時候的上官婉兒二十五六,比安金藏打了好幾歲呢。


    果然,上官婉兒抬頭看著安金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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