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藏想起昨夜的“女鬼”,各種可怕的設想開始湧現在他的腦海裏。


    “鍾離英倩呢?”“鍾離英倩呢?!”他開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問著太醫署的人,但是所有的人都搖了搖頭。


    越是沒有人知道,他越是慌張。


    看熱鬧的人一一散去了。


    他的病房裏,如今就隻剩他一個人了,他想起了劉王妃和竇德妃失蹤的事,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鍾離英倩難道……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病房外傳來了令他再熟悉不過的輕巧的腳步聲。


    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養病期間,每次聽到這樣的腳步聲就知道是鍾離英倩要來了。


    在漸漸升高的日頭下,鍾離英倩略顯瘦弱的身影出現在了陽光明媚的院落中。


    經過了生死一線的可怕夜晚,安金藏見到這個身影的時候,竟然覺得眼眶濕潤了,他衝過去雙手緊緊抓住了鍾離英倩的雙肩:“你去哪兒了?!嚇死我了。”說得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仿佛一個“怨婦”似的。


    鍾離英倩卻呆了:“我,我隻是昨夜給你熬了補身子的膏方,今早不小心睡過了……”說著拿起手裏的一個漆盒,盒子裏微微散發著好聞的中藥味道。


    “你熬了個通宵就是為了這個?”安金藏心裏莫名感動,“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他心想著,我連“一剪梅”的歌詞都沒有抄給你過,何德何能?


    鍾離英倩抿嘴一笑:“你是我救迴來的,我自然要管著你的生死。”


    這會兒,安金藏剛才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


    “妹子,和你說件事兒,剛剛皇上下了聖旨了,我恐怕要離開這裏了。”


    “去哪兒?”鍾離英倩的神情有些落寞。


    “給了我個弘文館校書的職位,我要去弘文館了。”


    “哦,那很好。”


    “沒事,反正你不是覺得這倆地方離得不遠嘛?”安金藏笑著安慰她。


    正說著話,安金藏忽然“哎呦”了一下。


    鍾離英倩立刻緊張了起來:“安大哥,你怎麽了?”


    安金藏“嘻嘻”笑著:“沒事,這不一直都沒洗澡嗎?背上癢得很,話說你們這兒有澡堂嗎?”


    “澡堂?安大哥說的可是浴堂?”


    “浴堂澡堂,一個意思,就是有熱水,可以洗澡的地方。”安金藏聽鍾離英倩說知道有浴堂,心想著,這大唐還不錯,至少冬天能洗個熱水澡了。


    但是鍾離英倩聽了,又笑了:“安大哥你又犯糊塗了,這浴堂怎麽可能是咱們能去的地方,隻有皇家的人才能用的。”


    “那你們冬天要洗澡可怎麽辦?”


    “冬天咱們不洗澡啊。”


    “啊……”


    鍾離英倩看著一臉沮喪的安金藏,話鋒一轉:“不過,你可是在太醫署,要洗浴就不難。”


    “嗯?在太醫署和洗澡有什麽關係?”


    “浴身,乃是治療瘙癢脫皮之症的,隻需我開個方子即可。”


    安金藏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整個冬天不洗澡,身上能不癢嗎?竟然被你們當成病來治了。”


    “正好安大哥元氣大傷不久,英倩再給你的浴湯裏加幾味調理的藥……”


    就這麽著,一個大木桶被搬進了安金藏的病房,熱水嘩嘩地倒進了桶裏,伴著蒸汽,房間裏彌漫著草藥的香氣。


    一切都好了,安金藏看看左右那兩個人和鍾離英倩,就看著他,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們不走,我怎麽脫衣服洗澡?”安金藏笑著說。


    鍾離英倩卻一本正經地說:“安大哥你重傷初愈,我得照顧你,留你一人洗浴,我不放心。”


    “哎呀,我沒事兒,這多不好意思!”安金藏還要客氣。


    那倆小侍童就上來開始扒拉他的衣服了。


    “哎哎哎,別呀,我自己來!”安金藏躲閃著。


    “那些公主王爺,若是沐浴,也是這般有人伺候的,安大哥不必害羞。”鍾離英倩說著也上來幫忙。


    三個人追著一個安金藏在屋子裏繞圈圈。


    看來這被人伺候也是有代價了,一點隱私都沒有了。


    “停!”安金藏雙手擋在身前,“好吧,我同意,你們倆留下。”他指了指兩個小侍童,然後看著鍾離英倩,“妹子,你還是先迴避下。我知道我大周朝的姑娘熱情奔放,但是我臉皮子薄,接受不了……”


    不知怎麽的,鍾離英倩大概覺得安金藏這樣子很好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那行,英倩出去了。”


    說著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在浴盆中,安金藏撥開藥渣,借著水麵終於大約看清了自己的長相——高鼻深目,兩片薄唇,還真是個帥哥的長相。


    也是,如果不是因為長得帥,再加上“道德楷模”的光環效應,就憑著幾句歌詞,怎麽能入得了上官婉兒的法眼?安金藏苦笑了一下。


    ……


    在長安城的最南邊,高聳的明德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靠在路邊。


    頭發花白的狄仁傑從馬車上下來,拱手對送行的人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諸君就送到這裏吧。”


    曾經的一朝宰相,如今被貶彭縣,前來送行的寥寥。


    彼此道別之後,馬車在凜冽的北風中緩緩南行而去,目送的人也陸陸續續返迴去了。


    和長安城的繁華不同,城外野郊,四野無人,隻有路邊齊人高的枯草中,偶爾驚起越冬的麻雀。


    馬車行進了大約一裏,停了下來。


    枯草叢邊,有個人正在等候著狄仁傑的馬車。


    這個人大冬天穿著破布衣衫,一頂蕃帽隨意戴在頭上,是看守禦史台那個棄屍坑的“老頭兒”,隻是,臉上的汙泥擦幹淨了,白發也不見了,看樣子,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


    “恩師。”那人對著馬車鞠了一躬,“此去彭澤縣,吉兇未卜,讓學生陪您去吧。”


    狄仁傑掀起了馬車的簾子:“這次委屈你了,守著那屍坑這麽多時日。”


    “這是學生應該做的,隻不過終究還是沒有幫上忙。幸好恩師沒有看錯人。”..


    “此去彭澤縣,為師心中有數,你不必同往。如今,長安城更需要你。”說完,放下了簾子,馬車一路繼續向南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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