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真藍幾乎沒辦法活動,到了傍晚才勉強可以走路,在橘的護送下迴到自己家裏。


    “你……沒事吧?”


    “……嗯。”


    橘站在電梯前喃喃說道。


    “我不放心讓你迴家,可是我想你父親一定很擔心你。”


    橘嘴巴上這樣說,手卻遲遲不肯放開來,真藍輕聲對他說:


    “我已經屬於橘了。”


    真藍快速地在橘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說服自己不忍離開的身體轉過身,搭上電梯上了十樓。


    他扶著牆壁走,在門前停下腳步。


    可是一直提不起勇氣踏進屋裏。


    他突然就把整件事情說了出來。雖然覺得還沒辦法跟父親麵對麵,可是一直放心不下灑了萵苣的廚房。他也擔心父親是不是好好吃飯了。


    父親應該還沒有下班。真藍懷著鬱悶的心情打開門,卻看見玄關處擺著父親的黑色皮鞋。那是真藍每天擦得發亮的高級皮鞋。


    (他沒去上班嗎?)


    真藍鐵青著臉,悄悄地走進房間。


    他打開客廳的門,看向廚房,瞬間愣了一下。


    他原本想象著桌上一定還擺著昨晚的料理,沒想到已經整理得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平常真藍整理得無可挑剔的,現在卻不知道該怎麽收才好的餐具,就放在餐桌上,而還沒有吃過的火雞則不知所措地放在流理台上,但是幾乎所有的盤子都洗幹淨了,桌上也擦過了。


    真藍愕然地看著這一切,這時父親的寢室有聲音響起,真藍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正當他想逃迴自己房間的時候,父親的房門開了。


    “真藍。”


    “……是、是!”


    “我有話跟你說,你坐下。”


    父親穿著跟昨天一樣的衣服,眼睛又紅又腫,胡子也沒刮。


    一定要穿得幹幹淨淨,否則就會大發雷霆的父親看起來憔悴得像另外一個人。


    真藍有點震驚,依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父親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開口說道:


    “你母親的事情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吧?”


    真藍一直猜測著父親會有多生氣,全身緊繃著,沒想到父親竟提起令真藍意外的話題。歎了一口氣之後,父親開始說道:


    “十一年前,她之所以離家出走……是我們夫妻之間的問題。我們也在一年之後按照她的希望離婚了。當時她想要你,可是被我拒絕了。因為她自己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所以態度也沒有很強硬。之後,她一直待在娘家,可是四年前再婚了,現在有了新的家庭。可是今年六月……聽說因為心髒衰竭死了。”


    “……!”


    真藍一聽為之語塞。


    真藍一直夢想著母親有一天會迴來,聽到父母離婚的消息固然感到震驚,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不但離了婚,母親竟然已經不在人世了。這個衝擊之大,令他無法立刻接受。


    他的視線不停地晃動著。


    “騙人……”


    “我沒有騙你,是真的。”


    “你一直跟母親有連絡?”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


    “我請人去調查了。”


    “既然知道她的去處,為什麽……?”


    “為什麽不把她帶迴來?她是因為討厭我才離開這個家的。我怎麽帶她迴來?”


    瞬間父親顯得很激動,別過臉去說道。


    真藍見狀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嚇了一跳。


    六月?那一段時間父親經常請假沒上班。


    (……爸爸?)


    真藍不由得看著父親。


    突然間,他覺得以前那個暴君跟自己產生緊密的感情。


    雖然母親因為討厭他而離開家,雖然母親已經成為其它男人的人了,父親還是愛著母親。長期以來,父親飽受無法傳達的相思之苦。


    甚至因為她的死而飽受衝擊無法成眠。


    父親疲累地壓著眼睛繼續說道:


    “……這半年來,我想了你很多事。我不想讓你變成沒有母親的孩子,所以對你格外地嚴格,可是,現在想起來,那不過是自我的想法。事實上,我隻是覺得連你都會離我而去,不綁死你會讓我感到害怕。”


    說到這裏,父親抬起頭來,用摻雜著溫柔和孤獨的眼神看著真藍。


    “真藍,你不是一直相信媽媽總有一天會迴來,所以一直把家事扛起來嗎?”


    “……”


    “不過,從今以後,你可以自由地生活了,也不用再做家事了。如果你想離開這個家,我也不會阻擋你。”


    父親說完就迴寢室去了。


    真藍想叫住父親,這才發現父親的背影,一夜之間好象蒼老了好幾歲,聲音不禁哽咽。


    可是——迴頭想想,父親絕對不是一晚就改變的。他隻是以比一般人更快的速度年複一年地長出白發,行動變得緩慢,失去了精力。


    事實上他的內心深處非常了解。


    父親總有一天會老去,總有一天需要他的照顧。


    可是,真藍不願去承認這個事實。他不想知道。他希望父親永遠是一個威壓著他的強人。他希望父親是一個隻要聽他的話行事,雖然讓他感到害怕,卻又可以安心地依靠著的絕對的存在。


    而現在真藍似乎也可以理解當初母親離家出走的理由了。


    父親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或許在爭論之後,他也對母親動過手。


    連有血緣關係的兒子,真藍也要花上二十一年的時間才能了解他。那麽憑媒妁之言結婚的母親,一定有無法忍耐的時候吧?


    沒有人錯。真藍已經經曆過幾次和心愛的人沒辦法心靈溝通的悲哀了。


    “爸爸。”


    真藍輕輕地打開寢室的門。


    這是他第一次自行走進父親的房間。


    父親坐在床上,無精打采地低著頭。


    看起來像在哭,又像已經放棄了一切一樣。


    真藍坐到父親旁邊,一開始戰戰兢兢,隨即用力地抱住父親的肩膀。


    “爸爸,我喜歡做料理,我喜歡讓爸爸吃我做的料理。”


    碰觸到父親那畏怯而僵硬的背部,真藍發現這個人跟自己一樣,都不習慣別人的體溫。


    已經聽不到耳畔的振翅聲了。


    “您不餓嗎?昨天晚上的燉菜還有吧?”


    “……真藍。”


    “我重新熱一下,我們一起吃飯吧!”


    ***


    過完年,紫陽花開的季節又來到。


    升上大四的真藍,開始忙著找工作,更重要的是計算學分和畢業的事情。


    目前真藍考慮畢業後,去上廚師培訓的專業學校,父親也極力讚成。


    “真藍做的料理……很有情色的味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橘之後,橘也很為他高興。


    料理很有情色味道是什麽意思?真藍心裏想著,不過現在有時候他還是會想著橘做料理,有時候也會因而達到高潮。


    有一段時間他對這種事感到內疚,可是他知道性欲是最基本的東西。最近真藍甚至開始懷著哪一天要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店的夢想。


    “有人說會做料理的人,在性方麵也很行,好象真的是這樣哦?”


    橘有時候總會想起什麽似的,很高興地喃喃說著。


    每次都說得真藍滿臉通紅。橘曾經對真藍說過“我要讓你舒服得昏過去”,而最近,他們每次果然也都這樣,搞得真藍精疲力盡。


    人的心和身體是非常敏感的,看似堆棧得很好的積木,也可能因為一點點的意外再度崩塌,可是真藍對自己有信心。


    隻要跟橘,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共同堆起積木。隻要兩個人一起努力,樂在其中,最後一定可以達成某種愉快的形成。


    五嵨仍然過著忙碌的日子。他仍然在畫漫畫的事情被家人知道,斷絕了他的生活資助,同時要他迴老家去,可是五嵨打定了主意從此靠畫漫畫維生,不管要花上多少年,他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念到畢業。


    今年春天,他就開始跟曉生同居了。雖然有爭執,雖然彼此傷害,可是就是分不了手。


    這種心情真藍也懂。


    並不是命中注定的對象就可以保證一切平順。


    可是,隻要彼此珍惜,隻要不放棄,就可以永遠看到彼此臉上的笑容。


    因為我們活著不是為了爭戰,而是為了活下去而戰鬥。


    因為我們是為愛而戰。


    ——今天真藍在放學後也到橘家裏去,出神地望著紫陽花。


    紫陽花隨著不同的時期而變換的樣子,讓真藍了解到人的心是用無數的感情堆砌而成的。不全然是愛情和安適,有時候也會讓人想起孤獨和不安。


    然而,真藍還是喜歡紫陽花。他覺得紫陽花總以沉穩而溫柔的色彩,即便被雨水淋濕了也毅然地抬起頭來,堅強地熱愛著最重要的人們。


    我們的前頭總會通向肯定的未來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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