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離西山距離雖說不遠,但在大明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從弘治皇帝和三閣老上完早朝轉到暖閣開會,再到張家倆頭鐵怪衝進來一陣鬼哭狼嚎的告狀再到派人去找朱厚照、朱厚煒兩兄弟,這一整套過來,一天也過了一半多了,日頭也以向西而斜。


    而為了等朱厚照兩人,三閣老和張家兄弟隻能在宮裏吃皇帝賜宴。


    嗯,官方標配——光祿寺主食(豬食)套餐... ...


    張家兄弟倒是吃的很樂乎,在家他們反而隻會吃一碗粥,光祿寺起碼還是有菜有肉的,兩人吃的哼唧唧的,時不時還互相搶著對方碗裏的飯。


    至於一把年紀的三閣老,嗯... ...他們會謝主隆恩的... ...


    謝遷臉色有些發白,他是浙江人,本來飲食就和北方不太一樣,雖然在京師為官多年,早已習慣了北方的生活,更是憑借才華和機遇當上了文官集團的頭頭之一,但終究是小橋流水人家出來的,對北方豪邁的菜品本就不合胃口,加上前幾日有些受寒跑肚,如今受了光祿寺的荼毒... ...


    他是一個固執的人,身為士大夫階級,士農工商他是分得一清二楚,如今聽說太子和蔚王居然不顧身份跑去經商了,那他就一定要坐在這,等兩位殿下來了把事情講清楚搞明白。


    哼,區區光祿寺的飯,也想謀害我謝遷,你算老幾?


    弘治皇帝看了看身邊的臣子,見謝遷像霜打的茄子,十分萎靡:“謝卿,身子可有不適?”


    “多謝陛下關心... ...臣... ...臣身子尚可。”


    弘治皇帝臉色輕鬆了些,,歎了口氣道:“朕知道,今日暖閣議事時間是有些長了,卿家們也累了,朕也知道光祿寺的夥食是有點... ...”


    “咳咳... ...祖宗家法,朕也沒有辦法,諸位卿家體諒一下... ...”弘治皇帝也有些尷尬,這麽些年他的臣子最怕的是被他聊工作耽誤了飯點留下賜宴... ...


    換你,你更尷尬。


    此時,朱厚照、朱厚煒兩兄弟正好走了進來,朱厚照一臉無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副老實本分的樣子。


    大明影帝,裝無辜這塊真的是手拿把掐,信手拈來。


    朱厚煒也是服了,在門口還同生共死呢,剛進門就開始裝孫子了,翻書都沒你迅速。


    行了禮,弘治皇帝瞪了兩兄弟一眼,恨鐵不成鋼,


    一個小小年紀就想出宮,朕心疼你,讓你提前封王在京城瀟灑好吧,你倒好,跑去從商了。另一個生為太子,一天天的書也不讀天天逃課,現在居然還勒索自己親舅舅讓他們跑朕這來告狀來了,一個兩個真是太有本事了。


    朱厚煒有些虛,自己雖然思考過怎麽麵對,但在老爹和皇帝這雙重buff的身份威壓下,朱厚煒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麽似乎有點危險:“父皇日理萬機,每日忙著處理朝中諸事,親力親為,可謂是勤政賢君之典範啊,兒臣看父皇起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忙於國事耽擱了休息,疏忽了龍體,父皇當以江山社稷為重啊,大明江山能有父皇這般賢君執掌神器,真乃我大明之幸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給自己老爹捧臭腳,不丟人。——來自大明蔚王朱厚煒的生存指南。


    “咳咳咳... ...”朱厚照也是醉了,自己老弟這是多怕死啊,他這挨批專業化都還沒賣慘呢,他怎麽還捧上父皇臭腳了。


    呸,不要臉。


    弘治皇帝打算敲打敲打這兩小子,雖然兩個孩子都極其機靈,這不一個裝的老實憨厚,一個第一次被叫來挨罵,就學會溜須拍馬了。


    弘治皇帝不免疑惑,這倆小子到底像誰啊。都說兒子隨娘舅,難道... ...目光不住的瞟了一眼邊上的張氏兄弟。


    張家兩兄弟正想著怎麽把錢要迴來呢,渾然沒注意自家姐夫投來的目光,就擱那杵著,眼神睿智。


    弘治皇帝: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弘治皇帝有一些心軟,自己小時候吃盡了苦頭,沒有父愛,也沒任性過,現在看著自己孩子極力賣乖的樣子,暗暗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兩個沒長大的孩子啊,便道:“太子,今日你不應該跟著詹事府的師傅們學習嗎,怎麽跑蔚王府去了,還去了趟壽寧侯府是嗎?”


    先拿太子開刀,這小子,別人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已經很過分了,你是三天打魚都懶得打,光顧著曬網了,不敲打敲打怎麽行。


    朱厚照打了個激靈:剛剛接嘴的不是厚煒嗎,我存在感剛剛不應該很低嗎,怎麽還是我。


    “兒臣,兒臣... ...”朱厚照實在找不出借口,逃課多了找借口父皇也不會相信的。


    “兒臣知錯了。”認錯態度那是相當誠懇。


    弘治皇帝指了指大殿角落,朱厚照很自覺的走到一邊,啪,跪了下來。


    還好今天也很自覺帶著護膝... ...


    弘治皇帝轉過頭:“蔚王,朕不是讓你在蔚王府靜養嗎,可朕怎麽聽說,你去經商了啊。”


    朱厚煒腦子轉的飛起,朱厚照有護膝我沒有啊,這被罰了那不得爬迴家,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你是大明的親王,朕的嫡子,天潢貴胄,既為皇子,就當有皇家的樣子,不可忽視了學習,知道了嗎。”


    “兒臣知道了... ...”


    “你還小,朕也沒有怪你的意思,但你要知道,在外麵,你代表的是天家的顏麵,朕相信你隻是一時貪玩衝動,下不為例,知道了嗎。”看著比女兒還柔弱的朱厚煒,弘治皇帝還是下不了重口,溫聲說道。


    朱厚照:???


    合著就我是撿來的是嗎???


    朱厚煒心裏想著,老爹這麽包容嗎,可老話不是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的嗎?還有,什麽叫一時貪玩衝動啊,本少爺明明很有想法的,衣食住行,人最不可確實的生活四要素,以我目前的階段最容易入手的就是吃啊,大明的達官貴人那麽那麽有錢,一兩糖霜一兩銀子,我這白糖簡直賺發財了呀,而且經商很沒麵子嗎,哦,我是王爺,那又怎麽樣,有錢不賺... ...


    王八蛋!


    朱厚煒搖搖頭:“父皇,兒臣不是一時衝動,兒臣是有仔細思考過的,兒臣覺得,兒臣這家店鋪該開,開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這一說,三閣老和張家兄弟都一臉不可思議。


    陛下明顯就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蔚王殿下你這愣頭青非要頭鐵嗎?


    朱厚煒見諸位閣老都是看小孩子胡鬧一樣看了一眼自己,那眼睛仿佛在說,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就知道胡鬧,,真是小孩脾氣。


    朱厚煒不服氣,正色道:“父皇,兒臣近些日子到處走了走,看了看,去過各家商鋪,見過我們常吃的糖霜售賣,父皇可知那糖霜所需多少原料,又價值幾何?”


    弘治皇帝疑惑,他雖然很關心自己的子民過的好不好,也很注重糧價的漲落,但糖霜多少價錢... ...他還真不知道。


    弘治皇帝環顧一圈,劉建三人也是朝他搖了搖頭,以三人的地位,在家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也無需他們親自過問。


    至於張家兄弟... ...


    張延齡舉手:“臣知道,臣知道,京師市麵上的糖霜,一般是一兩銀子一兩糖霜,糖霜和銀子等價。”


    好吧,他們真知道。


    朱厚煒點了點頭:“建昌侯說得對,但父皇,大明一般百姓出來打工,一日可也才二三十文錢啊。”


    “朕知道香料在我大明價比黃金,沒想到這糖霜,價格也如此之高。而我大明的百姓更是吃不起這些糖霜。”弘治皇帝聽了,有些吃驚,這小小的糖,居然如此昂貴。


    “父皇請看。”朱厚煒從袖子裏拿出幾個小布包,一一打開。


    “這個,是市麵上最常見的紅糖,也是大明平常百姓買的,價格是一碗一錢銀子。”


    “這個,是市麵上的糖霜,是用數千斤紅糖熬煮表麵煮出的薄薄一層,價格剛剛建昌伯已經說過了。”


    “這個,是目前兒臣和皇兄的店鋪的主要產品,白砂糖,售價五錢銀子兩大碗。”朱厚煒打開指了指自己麵前的白砂糖,賣相很好,但白中有一些泛黃,土方法畢竟是土方法,提純程度不能保障,這種有一點點顏色殘留的還是占了大頭。


    “而這個。”朱厚煒打開最後一個小袋,袋子裏的白糖品相極好,潔白如雪,和現代吃的白糖沒什麽區別“這是兒臣店鋪的招牌,臣叫它白玉塵。”


    簫敬將幾袋糖呈上去,擺在弘治皇帝麵前,弘治皇帝看著麵前的幾袋賣相不同的糖,分別嚐了一下。


    嗯,這兩小子的糖比起市麵上的,味道竟然出奇的更好。


    “父皇,如何,味道是不是有很大區別。”朱厚煒對自己的產品充滿了信心。好貨不怕比,敢於麵對競爭的才是好商品。


    劉建三人也看著弘治皇帝,張家兄弟更是聞到甜味開始流口水了。


    弘治皇帝揮了揮手,讓簫敬將糖分給幾人嚐嚐。


    劉建各種點了點試了下味道,年紀大了,也不敢多嚐。


    和謝遷李東陽各自交流了下眼神,二人皆是輕輕點了點頭,嗯大家都覺得不錯。


    “麵前第一批有小部分的樣品給客戶們品嚐後,客戶一致覺得我們的產品很好,第一批的貨已經賣完了,兒臣算了算,一年下來兒臣可以為我大明的貢獻近萬兩的白銀稅收,這怎麽能算胡鬧呢。”


    “萬兩... ...”弘治皇帝有些吃驚,大明的商稅不高,太祖對元末苛捐雜稅很是厭惡,所以大明的稅率很低,當然越到朝代後期就越有各種隱形的亂七八糟的稅出現,但在弘治朝麵前的情況還是樂觀的。


    但三十稅一,一萬兩的稅也起碼要營收三十萬啊,這兩小子的店這麽掙錢?


    弘治皇帝有些心動。


    朱厚照跪在角落,掙錢啦?掙錢啦?本宮這麽快就要脫貧致富了嗎!


    “可殿下,商吏終究是不入流的,國朝以農為本,如果人人經商,耍小聰明,那誰來從事生產,商人誤國啊殿下,殿下應當多加思考,曆朝曆代,為何打壓商人。”


    謝遷突然跳出來,行禮,沉聲說道。作為內閣資曆最淺,學曆最高的人,謝遷對史料、四書五經等等的理解是很高的,作為一個傳統的理學子弟,他實在受不了朱厚煒滿嘴的市儈商吏氣息。


    “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yu之器,聚弗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養耿介之士,則海內雖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亦勿怪矣。”謝遷沉聲道,他不能看著太子和蔚王誤入歧途。(大意是:那些工商業者,製造粗劣器具,積累奢侈資財。囤積居奇,待機出售,希圖從農民身上牟取暴利。上述這五種人,都是國家的蛀蟲。君主如果不除掉這五種像蛀蟲一樣的人,不廣羅剛直不阿的人,那麽。出現國破家亡,地削名除的朝廷,也不足為怪了。)


    朱厚煒愣住了,我就想掙點小錢錢,你丫的怎麽看著想置我於死地啊。


    朱厚照:啥情況,本宮還沒掙到錢呢,謝師傅就要趕盡殺絕?朱厚照想說些什麽,一抬頭就和弘治皇帝來了個對視。


    “抱歉厚煒,哥哥幫不了你了,你可要撐住啊。”朱厚照腦袋更低了,一臉沮喪。


    “謝師傅說的很對,可本王隻是說本宮掙錢了,能為大明一年多貢獻萬兩稅銀,沒說其他的啊。”


    “可殿下剛剛所言,無不透著對商人的偏袒,商人不事生產,將百姓辛辛苦苦產出的東西轉身爭取厚利,厚利哪來的,那可都是民脂民膏啊,殿下可千萬不要誤入歧途。”謝遷沉著臉,態度堅決。誤入歧途,這是很重的告誡了。


    “謝師傅如此牽掛百姓,厚煒敬佩萬分。”說著朱厚煒向著謝遷行了個禮。


    “殿下,老臣受之不起啊,殿下能理解老臣,老臣就心滿意足了。”謝遷連忙道。


    “可是... ...我白玉塵並沒有掙老百姓的錢啊。”朱厚煒突然抬頭道。


    謝遷攙扶的動作僵住了。


    淦,怎麽還有反轉。


    “殿下不要說笑,店鋪不掙的老百姓的錢,還能是什麽銀子。”


    “依照大明百姓目前一天做工二三十文的收入,幾兩銀子就能娶媳婦的生活水平,他們舍得,又或者是吃得起這昂貴的糖嗎?”朱厚煒反問。


    “這... ...”謝遷不知如何迴答。


    “本王調查過,大明糖主要的消費都d來自於士紳、勳貴、百官和皇親貴戚,我們店裏來的也都是之前買的那批人,而這批人中又以三品以上的官員買的最多,對了,謝師傅,你們家的仆人好像也買了一些。”朱厚煒笑著對謝遷說道。


    謝遷表情僵住了“老臣,老臣不知道這事,老臣今日進宮後還未離開過。”


    “自兒臣出宮以來,為葉家莊修了學堂,修了演武場,還在城門口開設了粥鋪,每日施粥數百人,但這些都要錢啊。”朱厚煒轉身麵對弘治皇帝,委屈的道。


    “兒臣隻是希望能為父皇和皇兄盡自己的一份力,沒想到為父皇和各位師傅造成了這麽大的困擾,兒臣知罪。”朱厚煒俯首,一副認罰的樣子。


    角落裏的朱厚照,瞪大了眼。


    “我去,原來還能這麽搞,厚煒這小子精的跟猴似的。”


    “好了,朕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有心為朕分憂朕很高興。”弘治皇帝看著朱厚煒,麵容溫和。


    “往後做事,多思考,多和朕商量知道了嗎?”


    “是。兒臣知道了。”朱厚煒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甚是乖巧。


    “對了父皇,兒臣和皇兄商量,打算把四成的幹股給宮裏。算是兒臣和皇兄對父皇母後的孝敬,希望父皇能收下。”朱厚煒想到了什麽。突然說道。


    得把父皇拉上戰車啊,不然以後還得被謝懟懟盯著,今天那些所謂的清流還不在呢,到時候都在不得噴死我。


    “這... ...朕怎能搶你們小孩子的錢... ...”弘治皇帝說道。


    “望父皇成全兒臣們的孝心。”朱厚煒跪下,同時偷偷給朱厚照打手勢。


    “是,是啊,這是兒臣們的孝心,父皇平日太辛苦啦,就收下吧。”朱厚照秒懂,雖然心裏心疼,但強烈的求生欲告訴他,就該這樣做。


    看著兩個兒子真誠的樣子,弘治皇帝心中一股暖意流過。


    沒白疼這倆小子。


    “既然是太子和蔚王殿下的孝心,陛下就收下吧。”簫敬笑著幫朱厚煒、朱厚照說話。


    朱厚煒瞟了他一眼,看來我的沒白花。


    弘治皇帝沉默了半晌,最終緩緩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朕便收下你二人的孝心,但日後你二人要懂事一點知道嗎。”


    “兒臣知道了。”朱厚照、朱厚煒道。


    謝遷滿臉黑線... ...“我剛剛,是不是白懟了,這不是吃力不討好... ...”弘治皇帝都入局了,這太子和蔚王從商的事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對了,你們的店鋪叫什麽麵子?”弘治皇帝感興趣的問道,畢竟自己現在算是最大股東了。


    本來還笑嘻嘻的朱厚照和朱厚煒呆住了,朱厚煒偷偷看了看朱厚照,不知道該怎麽說。


    弘治皇帝看著二人的反應,突然有不好的預感,看了看朱厚照。


    “太子,你說說看,叫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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