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修拉哈特在麵前消散,陸克沉默片刻,繼續向前走去。


    他正對的地方是巴魯姆的群山。


    雖然此時正值夏季,不像記憶中那個大雪翻飛的場景,但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讓他能準確找到目的地。


    全知魔法發動,陸克感覺自己的意識被一分為二,其中一個控製著身體一點點向前邁步,而另一個的視線不受控製的上升。


    完整的魔法不僅可以探查已經記錄的過去,在獲取信息的效率和觀測上也上升到新的緯度。


    陸克感到自己一部分的意識跳出世界的束縛,來到了奔騰的時間之河。


    前方,無數個可能性分支在眼前展開,如同萬花筒一樣迷離。


    後方,一個模糊的光點閃爍著為他指引,那是修拉哈特記錄的時間軸心。


    陸克一部分意識轉過身,開始逆行時間的觀測,以全貌窺見一切事物的真相,同時真身也走進群山,使用飛行魔法飛向自己的目的地。


    時間不停倒退,在不斷破滅變幻的光影中,陸克看到修拉哈特在離這裏不遠處為魔王立下一座墓碑,捧著花束放在墓前。


    “魔族不會滅亡,就像我們會一直敵對人類一樣,但這樣沒有意義的狀況將會迎來終結,我會遵守約定,實現你的夙願。”


    畫麵發生改變,時間向前一截。


    勇者小隊出發的清晨,等待著的車夫心裏響起一個輕柔婉轉的聲音。


    【已經等很久了,那就走吧,人員已經到齊了。】


    不耐煩的車夫揮動手中的鞭子,馬匹遵循主人的自願飛奔,帶動馬車,將芙莉蓮的話語堵在口中。


    畫麵繼續變化,目睹諸國的君主簽下和平條約後,南之勇者心裏突然生出預警,銳利的眼神直直看著一個方向。


    “終末聖女托德,前代遺留的大魔族,花費數百年醞釀星球的詛咒……”


    他沒有猶豫,直接動身將終末聖女擊敗,但對方的詛咒卻無處安置,他隻能將詛咒全盤接納。


    【你的故事可以終結了,最後再幫我勸勸他吧。】


    被詛咒折磨的南之勇者能力突然暴走,他的未來視一遍遍重複發動,視角一點點靠近神,直到被徹底改變。


    雖然仍是善良的勇者,但他的思維已經徹底被改變。


    “不可以產生衝突,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嘴裏輕輕念出帶著些許機械的話,南之勇者忍著詛咒的侵蝕,攔在陸克路上。


    ……


    高空中的陸克停在一座山前,目光從上至下,最後落到一個隱蔽狹小的洞窟入口處。


    那是他降生的地方。


    全知魔法還在繼續,畫麵不斷向前推進。


    帶著還是男孩的辛美爾,芙莉蓮一路追尋著什麽來到貿易都市巴魯姆,語氣帶著些許詫異。


    “順著波動的源頭找過來,兜兜轉轉又迴到了這裏。”


    “果然,巴魯姆才是關鍵地點嗎?陸克一直被某個存在盯著,我應該警告他。”


    【你的追尋我不做計較,但是不準告訴他。】


    旁白般的聲音發出審判。


    芙莉蓮恍惚了一下,“哦,對了,我是來送這孩子迴孤兒院的。”


    她拉著辛美爾的手走向記憶中坎貝爾宅邸的方向。


    ……


    陸克一點點走近洞窟,這裏並不適宜人類居住,兩百多年過去,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畫麵往前,諸國之戰的最高潮,一段血淋淋的曆史展開,戰爭爆發,無數人喪生,哭泣聲響徹整片大地。


    【一成不變的生活我已經看膩,可以開始一個新的故事打發時間了。】


    諸國的君主們如同中了邪一般宣戰,戰爭的欲望愈演愈烈,明明剛剛迎來和平,但沒有任何人願意知足。


    他們為了權利地位開始對其他國家下手,打的頭破血流也不罷休。


    在這血雨腥風之中,一個渴望成為魔法使的少年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家人麵露絕望。


    就在這時,他的眼中突然綻放光芒,看到了未來的自己戰勝一個個強敵,攻克一個個目標,最後讓世界歸於和平。


    “我,我是南之勇者?”


    少年口中呢喃一句,眼神變得堅定,隨後站起身,拿起劍,一步步走向遠方。


    畫麵往前,陸克在花海之中將特蕾拉的遺體火化,帶走部分骨灰,設下防護結界。


    “我會迴來看你的。”


    他說完提著手提箱離去。


    視野推移著放大,一道看不清身形樣貌、毫無存在感的人影在不遠處的山巔看著這一切,似乎產生了一些情緒上的變化,發出微不可查的波動。


    片刻後,鍛煉收束魔力技巧千年之久的芙莉蓮追尋著趕來,臉上露出一絲不解。


    “到底是誰?”


    畫麵往前,魔王城內部。


    陸克手持紫藤木法杖抵住黃金鄉馬哈特的胸膛,殺魔魔法匯聚出危險的光芒。


    “閉嘴,趕緊發動你的魔法!”


    這位最強七崩賢的好奇心膨脹到極致,不由自主的開口,“告訴我吧,告訴我吧。”


    【這麽想知道的話,把心挖出來,這樣你就可以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


    心裏不知名的聲音響起。


    仿佛被蠱惑了一般,馬哈特的右爪化作黃金,隨後貫穿胸脯,將自己的心髒挖出來,看著陸克臉上的表情。


    “原來會露出這種表情。”


    他有點滿足,又有點遺憾,明明是想看到更多的,怎麽自己會選擇現在就吃掉正餐呢?


    不過算了,這樣也挺好的。


    馬哈特的身體化作純淨魔力消失在原地,隻留下陸克絕望而憤怒的將看向下一扇門。


    畫麵往前,正在發動未來視的陸克眉頭緊皺,探查著未來的可能性。


    除了執迷瘋癲的自己、選擇陪伴的自己、相信自我的自己,他還看到了一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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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能性的陸克信仰了女神,解讀出完整的聖典,最後取下手中的鏡蓮花戒指,毀掉特蕾拉和自己的兩個雕像,邁向新的道路,開始新的人生。


    女神,女神!


    畫麵向前,陸克坐在舊時坎貝爾宅邸的屋頂。


    他看著月亮,視野變得模糊。


    身邊是倒在小桌子上,漸漸失去生命氣息的阿米爾。


    “離別是精靈的必修課。”


    陸克輕輕將友人的遺體放平,為他理好發絲,拉齊衣襟,將他從屋頂運下,隨後通知他的兩名親人。


    遠處,看不清身形、沒有存在感的人影同樣注視著這一幕,同樣產生了細微的波動,但陷入悲傷的精靈並沒有察覺。


    數日之後,一路追尋的芙莉蓮再次到來,皺著眉頭。


    “是誰?”


    畫麵向前,陸克與特蕾拉婚後的第一天。


    說著臨時有事離開的芙莉蓮迴到宅邸,一改往日的懶散和淡漠,臉上帶著疑惑,看著陸克問出一個問題。


    “陸克,你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嗎?”


    陸克不明所以的搖頭,“不清楚,萊妮絲沒有和我提起過。”


    芙莉蓮:“你沒有主動問過?”


    陸克:“我以為精靈情感淡漠,她大概就是遇到某個男性精靈,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分開後才生下我的。”


    “精靈確實情感淡漠,欲望低迷,但既然能到生孩子的地步,怎麽也不應該輕易分開才對。”


    芙莉蓮糾結片刻,放棄思考。


    畫麵向前,婚禮當天。


    穿著星光婚紗的特蕾拉一腳踹開化妝間的房門,看著身穿新郎服的陸克臉色一紅,繼而又板起來。


    “重新給他化,給他塗黑一點,五官畫硬朗一點!”


    等她離開後,準備好當伴娘在儀式中送上兩人戒指的芙莉蓮突然目光一動,將戒指塞給陸克。


    “待會你們自己交換戒指,我有點事去不了了。”


    視野拉長,無名的人影在高處冷漠而威嚴的看著婚禮現場,似乎有些出神,不自覺的泄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


    數秒後,使用飛行魔法的芙莉蓮趕到現場,看著人影尖尖的耳朵,語氣驚愕。


    “你是誰?”


    她開口的瞬間,人影夢醒一般反應過來,如同陽光下的泡沫消失在原地。


    隻留下臉色逐漸凝重的芙莉蓮,“沒有絲毫魔力泄露,這是不可能的事。”


    “會出現在陸克結婚現場的精靈……”


    畫麵向前,萊妮絲向陸克道別。


    “精靈的壽命近乎無限,很快你就會發現這片大陸很小,我們終有一天會再見。”


    身後的陸克猶豫了一下,“路上小心,保重身體。”


    他補上稱唿,“母親。”


    背對著他的萊妮絲停頓了一下。


    視角轉到正麵,精靈姣好的麵容有些許扭曲,但所有的情緒都被完美的控製住。


    她舉起手揮了揮,繼續向前邁步。


    畫麵向前,還是小孩的陸克虛弱的躺在床上,臉色帶著不正常的紅暈,氣息紊亂,汗水將衣服打濕。


    萊妮絲收迴手中無用的治療魔法,走出門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擰著眉頭一言不發。


    提著木劍找陸克玩的阿米爾衝進陸克房間,看到他病成這樣後嚇得六神無主,哇哇大哭。


    “陸克,堅持住不要死啊!我去給你找僧侶!”


    他一邊哭一邊直奔母親的房間。


    過了一陣,格外著急的羅茵女士帶著一位僧侶匆匆趕到房間,在僧侶的治療下,陸克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


    萊妮絲靜靜看著這一切,既不阻止,也不幫忙。


    畫麵向前,一片黑暗之中。


    身體冰冷,連續兩天沒有被喂食的陸克意識恍惚,奄奄一息,感覺自己是不是又要重開一把。


    蹲坐在外邊的萊妮絲將手裏的水果拋來拋去,心裏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後走進山洞。


    竭盡全力堅持活著,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嬰兒讓她露出些許失望和釋然。


    “還沒有死啊……”


    她看向閉著眼睛的精靈幼崽,語氣帶著點複雜。


    將陸克從死亡線拉迴來後,她露出一個笑容。


    “我給你帶吃的了,不過好像幼崽還吃不了水果,那就隻能我來代勞啦。”


    畫麵最後一次向前。


    精靈幼崽愣愣看著眼前有些尖尖耳朵、綠色短發的美麗女性,又低頭看看自己圓乎乎的小手和小腿,眼神迷茫。


    隨後,他聽到眼前之人感慨的聲音。


    “漆黑的頭發和棕色的眼睛,一點也不像精靈。”


    魔法光芒照亮洞窟,萊妮絲對他微微一笑。


    “不過長相倒是挺像的。”


    ……


    全知魔法停止運轉,兩個意識合二為一。


    陸克在洞窟的入口停下腳步,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顫抖,人性開始一點點複蘇。


    他早就知道萊妮絲有問題。


    在婚禮後一天,芙莉蓮說的話就已經讓他察覺出不對,仔細迴憶日常生活裏的蛛絲馬跡也可以發現問題。


    最明顯的就是魔王城的戰鬥。


    七崩賢之一奇跡格拉奧薩姆在構築夢境時,所有人都到場,唯獨萊妮絲不在,而當他主動詢問時,直接導致魔法崩潰。


    當接近奇跡的七崩賢魔法都承載不住一個虛假的人出現在夢境時,他就知道萊妮絲有問題,隻是鑒於往日的情分,將這個疑問藏在心裏而已。


    想不到一切從一開始都是謊言。


    如果說背叛有分等級,被親近之人背叛無疑是最高的一檔。


    無止盡的憤怒翻湧,在情緒醞釀到最高潮的時候,陸克感覺意識似乎突破了一層枷鎖,不斷上升。


    那是一種和未來視完全不同的感覺,仿佛被泡在溫泉之中,迴歸最原始的自我。


    眼前驟然出現一片灰蒙蒙的迷霧和朦朧之中的幾道身影。


    這大概就是修拉哈特覺得他能和女神對抗的力量吧?


    “如果說是金手指的話,是不是來得太遲了一點。”


    陸克深吸一口,手中浮現出紫檀木法杖,他平複心情,對著神秘空間走了過去。


    踏入空間,他的身邊不知何時浮現出兩道人影,一人身材健碩,姿勢古怪,一人染著黃毛,穿著居家服一幅閑散的模樣。


    一個莫若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看著他們三人,像是看到了什麽稀世珍寶一樣眼睛發光,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


    陸克睜開眼睛,體會著各種各樣不停翻湧的力量,緩緩走進洞窟。


    手中的魔法光芒照亮這裏,就像曾經。


    在明暗交織的影子中,一道身影在緩緩浮現。


    “修拉哈特還真是喜歡搞小動作,不過也不怪他,畢竟是全知魔法的持有者,知道的越多腦子越容易壞掉。”


    熟悉的精靈轉過身,對著他露出一抹明媚的微笑。


    “好久不見,陸克。”


    “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們終有一天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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