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轉眼間進入了一片荒漠,漫天黃沙混合著嗚咽的風聲聽起來異常的淒涼,鐵蛋嚇得鑽進了母親的懷抱,許雪蓮緊緊抱著鐵蛋,臉上也有恐懼之意,拉車的大黑牛也明顯放慢了前行的腳步,鐵根柱為了減輕老婆孩子內心的恐懼,安慰道:“這個地方幾年前我來過一迴,那個時候風比現在還要大沙比現在還要密,聽鄉親說一年四季都是漫天的風沙”

    許雪蓮說:“沒有其他的路了嗎?隻能從這兒走嗎?”

    鐵根柱說:“這是去孟西村的必經之路”

    許雪蓮把眼睛閉上,聽著耳畔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嗚咽聲,像是古老的詛咒,大人聽了都難免頭皮發麻,她把鐵蛋深深地藏進自己的懷裏。

    可是鐵蛋並不害怕,他把頭從母親懷裏探出來,睜著圓咕嚕嚕的大眼睛,舉著胖嘟嘟的手,指著車後興奮地說:“花……花……紅花……像火!”。

    許雪蓮並沒有聽清兒子在說什麽,鐵蛋有些著急,嘴裏隻重複著:“紅花……像火”。

    車子行到一處顛簸的路麵,鐵蛋忽然從車上跳下來,拚命地向車後跑去……。

    風沙漸大,轉眼間已將鐵蛋矮小的身體吞噬,當鐵根柱和許雪蓮意識到鐵蛋跳下車的時候,風沙中早已沒了鐵蛋的身影,許雪蓮從車上跳下,向著鐵蛋消失的方向追去,鐵根柱停下車也跟了去……

    就這樣跑啊跑,他們夫婦倆一直跑到了這片荒漠的起始地,但------鐵蛋像是憑空消失了。

    鐵蛋丟了!

    許雪蓮像是丟了魂似的,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裏不停地喊著:“鐵蛋,我的鐵蛋……”。

    這突然的意外讓鐵根柱也手足無措,他沿路又小跑著迴去,一無所獲,又跑迴來……,前前後後數十次之後,他絕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地望著這片要命的荒漠。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鐵根柱和許雪蓮像是無所察覺一樣,互相攙扶著仍舊一處一處地找著,空曠的荒漠中寥落的星辰下隻迴蕩著:“鐵蛋……鐵蛋……”

    又是一天一夜,許雪蓮已喪失了理智,變得有點神誌不清,手裏緊緊攥著一把黃沙,鐵根柱攙扶著她坐在車上,她又跳下,坐在地上,頭發散亂著,嘴裏喃喃自語:“我要等鐵蛋迴來,我要等鐵蛋迴來”

    鐵根柱雖然也痛苦,但心智還算清醒,他想著如果繼續這樣找的話,別說找不到鐵蛋,他們二人可能也會喪命於此,最好的辦法是先迴孟西村安頓下來,找一些熟悉這裏環境的人一塊來找,但轉念一想,這荒郊野外的,如果鐵蛋尚且還活著,那時候估計也餓死了,鐵根柱的心底有兩個矛盾的聲音在爭吵。

    這揪心的痛啊!他本來就是個沒主意的人,現在越發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雙膝跪在這黃土上,眼望蒼穹,希望上天給他選擇一條路!

    就在這時,許雪蓮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吵嚷著:“趕快迴去,我要迴去給鐵蛋做飯”,說著自己駕著車向前駛去,鐵根柱一路小跑著追去……

    鐵根柱知道許雪蓮這下瘋了,鐵蛋就是她的命、她的魂、她的一切。

    “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現”

    鐵根柱往煙袋裏添了點煙絲,擦亮一根火柴,‘呲’的一聲,昏黃的火光照亮了他黑漆漆的臉,他顫抖著手點燃煙絲,抽了一口,忍不住抬眼問坐在炕邊的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這說的是啥意思?”

    “彼岸花”,老者不緊不慢地說道。

    “彼岸花?”鐵根柱不明白彼岸花又是什麽花,難道鐵蛋消失的時候嘴裏一直念叨的‘紅花……像火’就是彼岸花?

    “彼岸花,開彼岸,隻見花,不見葉,生生相錯”,老者又不緊不慢地說道。

    “荒漠中怎麽會有彼岸花?”鐵根柱又有些不明白。

    “五年前有過一例,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老者顫抖著嘴唇欲言又止,昏黃的油燈照著他渾濁的老眼,隻見他緩了緩繼續說道:“總之那是一種特別美麗的花,美麗的像朝陽,美麗的像少女……”,言語之中充滿了向往與迷戀。

    鐵根柱問:“您的意思是鐵蛋根本就找不迴來了?”

    老者說:“被彼岸花召喚去的人都是受過上帝恩澤的,鐵蛋是幸福的”

    鐵根柱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但願鐵蛋是幸福的!”

    老者是孟西村年齡最大的老人,大約有一百二十多歲,他自己也不記得了,雖然枯瘦如柴皮包骨頭,但精神矍鑠,行走如風,他自稱已窺破三界的奧秘,經常與仙人對話,境界已達到羽化的狀態,每年一次閉門冥想,不飲不食不語不作達一月之久,於是村裏人稱他為“半仙人”,他又是村裏祭祀的主持者。

    鐵根柱用一根羊腿換得與半仙人諮詢半天的機會,最後得到的答案是“鐵蛋是幸福的”,他忽而覺得心裏一下子敞亮了許多,連走路都一掃往日低迷頹廢心事重重的衰樣兒,離開半仙人的家,他一路哼著小曲兒迴到了家。

    剛進門就看到許雪蓮提著食籃從外麵萎靡不振地往迴走,鐵根柱知道,她這又是到那片荒漠去祭奠鐵蛋去了,幾乎每個月去一次,自從鐵蛋丟了後,許雪蓮就像行屍走肉一樣,而且記性出奇的不好,有幾次差點走丟了。

    鐵根柱搖了搖頭,心裏想:“這樣下去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許雪蓮像是沒有看到鐵根柱一樣,徑直走向裏屋,打開食盒往裏麵裝熟食,整理完畢後,又急衝衝地往外走,鐵根柱一把拉住她,搶下她手裏的食籃,許雪蓮像小孩子一樣癱軟在地上嚎啕大哭,鐵根柱覺得本來挺好的心情一下子被許雪蓮攪亂了,他提了煙袋到門外的石硯台上抽煙去了。

    日暮西斜,晚風和暢。牆外白楊樹的葉子無風自墜,飄零如浮萍,村裏慢慢升起了炊煙,各家各戶都在準備晚飯了,偶爾有一兩聲犬吠,但聲音越來越遠。屋裏的許雪蓮也不哭了,之後是長時間的寧靜,寧靜的仿佛連空氣都要凝固了,鐵根柱害怕這樣的寧靜,因為越是這樣他就越能夠真真實實地想到以前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每當自己晚上迴來的時候,總是趴在腿上問一些讓人難以迴答的問題,那時候的生活是有色彩的,雖然日子仍舊窮苦,但是有盼頭,盼著鐵蛋身體結結實實茁壯成長健康快樂,可是現在鐵根柱覺得每一天都在煎熬,每一天都很絕望,絕望到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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