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郝王二十年,冬,冬月十五,巳正一刻,鬼穀山洞


    這山洞內此刻正坐著兩人:芒夫人和張安。


    此時的芒夫人一身雍容華貴的皮裘美袍,與同在洞內身著粗製寒衣的張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洞內除了二人外,並無他人,洞外戒備的士卒也是與洞口保持著一段較遠的距離,就連平日裏貼身照顧芒夫人的奴婢也都是和警戒的士卒一起候在洞外,很顯然,芒夫人是要與張安談一件大事,一件連他師父王禪都不能知道參與的大事。


    不過,地位更高的芒夫人也不知是否是出於對王禪的尊重,她並沒有坐在王禪往日所在的主位上,而是出人意料的與張安平起平坐。


    在此番盡顯重視的談話環境下,已經知曉此時禮節的張安保持著他所應該保持的姿態,與芒夫人保持著幾尺距離,一直是彎腰低頭,不敢抬頭一見芒夫人的容顏,所以這談話從一開始,這洞內的氣氛就一直有一種尷尬的氣息彌漫著。


    就在幾天前,趙國的沙丘之亂爆發的消息從趙國傳了出來。這場動亂除了發生過程,其餘幾乎與張安當時所說的一模一樣,但張安卻並不是猜錯了過程,而是因為他根本未曾提及,除此之外,這場動亂中的關鍵人物以及內部起因都與張安當時所言沒有絲毫的偏差。


    趙國安陽君公子章發動了兵變,在勤王軍的幹預下,卻是以兵敗結束,而使趙國強盛起來的趙主父、後世稱作為趙武靈王的人,竟是活活餓死在了宮殿之中,最終收拾殘局的則是年幼的趙王,而這些關鍵人物,正是當初張安所言!


    至於這內亂爆發的原因,如今懂些政治的明眼人也看了出來,剛好應對上張安所說的“國主年幼,少不更事,在外又有著父兄兩股不受自己控製的勢力……”


    “張安……我能這樣稱唿你吧?”洞中的芒夫人打破了洞內的沉寂,首先發言道,此時她臉上滿是風塵之意,因為她也不過剛剛迴到雲夢山。


    早在兩天前,她的兒子魏無忌成為鬼穀子弟子後,她便啟程離開了雲夢山,畢竟她的丈夫可是一國之君,身邊的女人多了去了,與丈夫分別的時間越長,她失寵的風險也就越大,她怎敢在這待太久時間。


    可是半路上的傳來的消息卻讓她中途改道,又迴到了雲夢山,一條消息便是這沙丘之亂的消息,而另一條則是一條足以令芒夫人高興幾宿的消息:她丈夫魏昭王的嫡長子,死了!


    原本著兩條消息分別傳到正處於迴程中的芒夫人耳中,都未必會讓芒夫人產生這迴雲夢山的念頭,但當它們同時出現時這情況就不一樣了,因為當這兩個消息在腦海中同時出現時,芒夫人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盡早拉攏這位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能力的潛力股張安,最好是將他與自己的兒子綁定起來,讓遲早要入仕魏國的張安,成為自己兒子未來爭奪王位路上的一股力量!


    “安,無異議。”張安作揖迴道,壓低的臉龐上一片風輕雲淡的樣子。


    “可聽說了趙國在沙丘出了亂子的消息?”


    “安不知。”張安搖頭道,像這種消息,身處於雲夢山的張安當然是不及芒夫人消息靈通的,不過這沙丘之亂遲早爆發的事他卻是知道的。


    “那大王嫡長子的消息呢?”


    張安繼續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大王嫡長子歿了!”


    “歿了?”張安震驚道。


    這種事張安確實不知道,雖然他在這幾個月了解了許多戰國的曆史知識,但是像這種相對小的一些事件他卻是不知道的,畢竟他也不能像電腦一樣將每一頁史書複製粘貼到自己的腦海中,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對,歿了!”芒夫人又強調了一遍,再繼續說道:“我不喜歡繞彎子,此次迴到雲夢山,專程找你,也正是為了這件事!”


    芒夫人所言不假,她如今的她確實不喜歡繞彎子,或者說習慣了說話直來直去。


    不過是士大夫之女的芒夫人,沒有足以憑靠的深厚背景,她能夠博得魏王的喜愛,得到她的恩寵,完全是因為她這不喜歡繞彎子的性子,給見慣了柔聲婉轉女子的魏王一種新奇的感覺,讓此時正值盛年的魏王從當太子時,便唯獨鍾愛芒夫人一人。


    喜歡直來直去確是她芒夫人的特色,但除了芒夫人自己外,沒人知道,這種特色其實是芒夫人為了博得魏王喜愛而漸漸養成的特色。


    張安沒有說話,隻是與剛才一樣,將身子壓得很低,眼睛平視著光禿禿的地麵。芒夫人給他麵對麵坐著的機會,雖於禮而言是有些不妥,但這是芒夫人自己決定的,張安也不好反對,可已經懂一些此時禮節的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絲毫放肆的傾向。


    見張安沒有迴話,芒夫人又繼續解釋道:“……無忌是我唯一的兒子,也是大王的兒子,作為他的母親,我沒辦法改變他庶子的身份,但卻能替他從他父親那謀一份他也有資格擁有的東西!”


    張安聞言,心中一震:“她是在說魏國的王位嗎?她這是要讓身為庶子的魏無忌當魏王?不是吧!史書上的他可是信陵君,不是魏王!”


    “同樣是大王的兒子,憑什麽隻有那賤人的兒子能成為王,而我的兒子不行?就因為她的兒子是嫡長子嗎?現在好了,那賤人的兒子死了,我兒子有機會了!”芒夫人壓低著聲音繼續說道,雖然她的言辭很是激烈,但從她的說話的音量上來看,她依舊是害怕遠離洞穴的旁人聽到一丁點,哪怕是隻言片語也不行。


    這時張安準備說話了,隻見他咽了口吐沫,略帶緊張的迴道:“夫人在此胡言亂語,就不怕被別人聽到嗎?”


    “誰會知道?這裏除了你我沒有他人,洞外的人也是隔著很遠的距離,隻要不是大聲嚷嚷,外麵的人都是聽不到洞裏的聲響……除非……”芒夫人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


    正當一直壓低著身子盯著地麵的張安好奇芒夫人為何停下來時,沒辦法憑靠眼睛查看的張安卻聽到了芒夫人起身的動靜,隨後不久一雙白皙如雪的纖纖玉指突然躥到了張安下巴底下,抵著張安的下巴,將他低著的腦袋抬了起來!


    “除非你想把這件事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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