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層?”須賈眉頭一皺,從張安的表情來看,恐怕他還是小覷這黃口小兒了。


    “其一,趙主父未讓嫡長子繼位,對身為嫡長子的安陽君有愧意。前些年從趙地傳出來的消息,趙主父對當時尚為公子的安陽君有愧意,想要將趙國一分為二給兩位公子,這便是根據。不過後來被大臣勸諫,隻好作罷,改封其為安陽君,封於代地。”


    “這……”


    須賈剛想反駁,張安立馬接話道:“大夫,小子還沒說完。”張安說完便朝須賈作了一揖,表示自己的歉意,須賈也沒辦法,畢竟他要保持自己一個士大夫應有的風度,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其二,未徹底將權力轉交的趙主父,使趙國有著三股勢力:安陽君、趙王、趙主父。趙主父長期把持著趙國的軍事;安陽君被分封到代地後,在其相田不禮的輔佐下也是有一定的實力;再者便是當今趙王,但由於其年幼,國事幾乎都是由國相肥義處理……”


    張安說著,慢慢的將語速刻意降了下來,然後話鋒一轉,沉聲道:“國主年幼,少不更事,在外又有著父兄兩股不受自己控製的勢力,不僅如此自趙主父改革以來,趙國上層一直有著不滿自己權益受到影響的聲音……大夫認為,這樣的趙國是亂,還是不亂呢?”


    此時的須賈已不敢再將麵前的張安再看作一般小兒,張安的這席話,幾乎已經把趙國朝政內部潛伏的矛盾和危機分析出來了,不管張安所言對錯與否,至少現在能證明,身為鬼穀子徒弟的張安有才能,能說出這些話的張安也不是等閑之輩!


    “好好好!不愧是鬼穀仙人的徒兒。”


    待張安說完之後,須賈竟是舉手鼓掌,不再辯駁。不管張安的推測對不對,他的目的如今已經達到了,畢竟他問張安的目的並不是想著駁倒他,所以臉麵上的稱讚的表情也是真切而沒有惱意。


    見須賈不再繼續,張安也是彎腰躬身,朝須賈作了一揖,隨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零↑九△小↓說△網】


    此情此景之下,一直忍住沒說話的孫雲也是不禁將身子貼向張安,小聲誇讚道:“二師兄,你可真厲害!”


    其實不僅是孫雲,張安的大師兄範雎也是在遠處用著一種誇讚的目光,看著張安,但對於這一切,張安卻像是未曾察覺,因為他還未緩過神來。


    此時的他,臉上雖仍然是一副謙遜且又波瀾不驚的樣子,可心裏卻是真怕須賈接著讓他繼續解釋下去。他能將一件本來知曉的事以推導的方式敘述成這樣,已實屬不易,若再讓他接著解釋下去,恐怕也隻能胡謅了,畢竟對一件未來的事敘述得太詳細總歸是會讓人生疑。


    沒等張安緩過神,一番鼓掌喝彩之後的須賈,又朝王禪作揖發話了:“鬼穀仙人,請仙人不要責怪!我之所以這般問詢仙徒,隻是抱著單純的考究態度,並沒有其他意思”須賈說著,又朝王禪作了一揖。


    張安聞言,竟是一下子緩過了神,還在心中吐槽道:“考究?你這是考究?都把我問到這種程度了,還說是考究?你的語文是你體育老師教的吧?”


    至於一直旁觀著的王禪見須賈這副姿態,怎能不知須賈這是要引他入網了,可他又不能繼續擺著架子不搭理,隻好謙虛道:“無妨,中大夫多慮了,老夫怎會在意?不過劣徒而已,再說了他這也是推測,也算不得什麽本事!”


    王禪這句話倒有些道理,畢竟張安這隻是推測,隻要大致知曉一些信息,且言語的邏輯合理,換個人或許也能這般推測一番,很明顯,王禪還在推辭,做最後的掙紮。


    看出王禪這一心思的須賈,也是在心中暗笑道:“事到如今,竟然還不死心呐!行,我就再費些功夫,在這燒起來的火上再加捆柴!”


    論謀略,須賈興許比不上王禪,但論心機,他須賈還未曾遇到過對手!


    既然這坑已經挖好,這引著目標掉坑裏的辦法他怎麽能單單隻準備了一招,隻見須賈不慌不忙,朗聲再道:“既然如此,那就問些不是推測的事,問些其他的如何?”


    “中大夫……”


    王禪剛想再言語一番,洞中忽的響起一個嬌媚的聲音,一直沉默不語的芒夫人發話了:“鬼穀仙人就不要再謙虛了,此番大王派妾身來前,一直誇讚仙人之才,今日仙人抱恙不想言語,可否讓弟子代為迴答,好讓妾身在今日就開開眼?迴去妾身也好向大王再誇耀一番!”


    這芒夫人不愧是和須賈是一夥的,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拿魏王來壓他,這讓王禪怎麽好立即拒絕,可芒夫人的話還未問完:“妾身還想看看仙人替我魏國教授的人才成長得如何了,若是仙徒迴答得好,興許鬼穀仙人還能提前完成與先王的約定呢!”


    王禪聞言,臉色唰的一下閃過一抹難看的神色,雖然這表情是轉瞬即逝,但他剛才確實是被芒夫人這席話觸動了他的神經,因為他沒想到這魏襄王死去之後,還會有人這般執著這個約定。


    “這王禪老兒怎麽了?剛才的臉色這麽難看?”一旁靜候事情進展的張安,眼光一直落在王禪臉上,所以也是捕捉到了這一點默想道,“看這王禪的樣子,像是不想我繼續迴答,可是他怎麽不直接迴絕呢?”


    張安當然不知道,不僅他不知道,這事就連原來的王詡都不知道,因為這個約定是王禪私自和魏王定下的。


    當年,王禪為了打發掉請他下山的魏襄王來使,在使者迴去請示過的情況下,瞞著王詡,與魏襄王達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約定:他鬼穀仙人的下一批弟子,隻能入仕魏國!


    正是由於這個約定,當時的魏王才會這麽照顧在雲夢山上的王禪等人,不僅每隔一陣子就進貢東西,還為王禪在這雲夢山上的教學提供了各種便利。這雲夢山少有人來往可不僅僅是因為王禪和王詡的自造的那個傳說,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魏襄王對周遭無關人等的肅清。


    這看上去好似一昏招,將自己的第一批弟子與有些走下坡路的魏國捆綁起來,但那時的士子可沒有那麽深的忠誠概念,在各國“跳槽”是常有的事,從這雲夢山走出來的蘇秦和張儀便是如此,隻要他的弟子不想在魏國繼續下去,到時犯些小錯,自行“跳槽”也不是不行。


    自魏襄王死後,這新任魏王派的使者上山以來,也不曾提到過這約定,王禪還以為他們早已忘了這個約定,沒想到他們並沒有忘記,還在這麽關鍵的時候提了出來。


    “鬼穀仙人意下如何?”見王禪沒有迴話,芒夫人追問道。


    若是芒夫人此言隻有話語中表麵上的意思,不過是她單純的想聽聽,那還沒什麽。


    可王禪深知芒夫人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這個約定,肯定沒這麽簡單,往嚴重了說,突然說話的芒夫人,很可能就是在傳達這位新任魏王的意思,芒夫人很有可能是在替魏王提醒王禪,他們之間可還有個約定。


    王禪從來都是善治國與行軍的謀略兵法,不善人心之間的爭鬥,此番已經知曉自己難逃芒夫人和須賈算計的他,隻能無奈的說道:“若是這樣的話,你們便問吧!”


    王禪說著,又將目光瞥向了佇立在洞穴中央的張安,沉聲道:“安兒,你也是,一定要盡力迴答中大夫的問題,不必瞻前顧後。”


    盡管完全沒弄清楚王禪為什麽在有些不情願的情況下,仍舊沒有迴絕,但聞言的張安還是抬手作揖,答應了王禪的話語,畢竟這種時候他可沒有多少話語權。除非他想趁此機會讓王禪下不了台,但已經不想惹事的張安並沒有這樣做。


    王禪知道,其實不管張安在接下來的問詢中迴答的怎麽樣,事後的他肯定要在收魏無忌為徒與出山輔佐之間做出抉擇。


    張安迴答的好,魏無忌成為他弟子的事幾乎鐵板釘釘;張安迴答的不好,芒夫人和須賈二人肯定會以他教不好弟子為由,逼迫他下山。當然,他也可以在張安迴答的不好時,選擇收魏無忌為徒,因為他明顯的感受得到,芒夫人更傾向於讓她的兒子拜他為師。


    至於芒夫人這般想讓兒子成為他弟子的緣由,王禪也大致猜到了一些。這麽想讓魏無忌拜他為師,無非是想借著他仙人的名頭,為他隻是庶子的兒子貼金,這樣他的兒子進可奪嫡,退可揚名。


    見多了風雨的王禪,對於這種簡單的算計,他還是能夠完全看清的,也正是因為他看得清,他才不想收魏無忌為徒。


    因為不管是誰,隻要成了他的徒弟,他王禪都會竭盡所能的將知識傳授給他們,然後費勁心思的為他的弟子做打算,盡管他王禪看上去是那麽的嚴苛,但他是發自內心的不想讓未來成為他弟子的魏無忌,成為那個站在魏國政治漩渦中心的人。年輕時在各國闖蕩過的王禪很清楚,芒夫人若是真的將魏無忌引上了奪嫡之路,這條路會讓魏無忌走得多麽艱辛!


    見王禪沒有異議了,須賈也是片刻沒有遲疑,朝張安問詢道:“剛才仙徒的迴答都是推測之語,過去的事也不好體現出仙徒的水平,不如問些當下的事?”


    張安恭敬的迴道:“大夫請問,小子知無不言。”


    須賈並沒有著急說下去,而是頓了一頓,負著手沉思了片刻,像是在想問題。


    正當他還未想出問題之時,一個稚嫩的童聲突然在洞中響起:“母親,我不要他當我師父,我要他來當!”


    張安順著話音望去,不過剛轉過頭,就見到一隻小手正懸在空中,伸著一根手指,指向著自己!


    張安做夢都沒想到,這魏無忌要竟然要讓拜他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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