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臘月二十七,斯年前一日已吩咐人備下馬車送若華迴庭州。午時吃過飯出發的話,晚上應可以到冀縣,在客棧住一晚,轉日再行多半日便可到庭州了。


    若華這日吃過早飯後便無事可做了,外麵又實在太冷,於是就窩在屋內看書。渥丹在一旁為他收拾著行李包裹。


    “姐姐,不用拿那麽多衣服的。披風帶一個也足夠了。”若華看渥丹幾乎將他的冬衣都包了起來。


    渥丹並沒有放下手中的衣服,“迴庭州路途上也要兩天呢,馬車上雖有炭火,但終歸還是會冷。多帶個披風,公子若是冷了還能搭蓋一下。”


    “姐姐待我真是細心。”自從若華感受到渥丹當真是十分關心他後,對渥丹一直有一種很親近依賴的感覺,“對了,我要去趟小廚房,讓阿明做些糕點,我帶著路上吃。”說完若華披了件棉袍就跑出去了。


    渥丹看著若華跑出去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哪裏用得著我細心,隻要是有關向公子的事情,王爺不知要吩咐幾遍。也不知向公子何時才能想明白王爺的心意。


    用過午膳,渥丹將若華的行李包裹放上馬車,又將一個新灌了熱水的湯婆子交到他手中:


    “公子,都準備好了。”


    若華接過湯婆子,揣在套袖裏,便向王府正門走去。


    走到正門發現,斯年正站在馬車一側,微微俯下身,似是在看些什麽。渥丹遠遠地看見了心裏了然,王爺應是在親自檢查馬車可否有什麽問題,於是還未走到門口便對若華說:


    “公子一路上注意安全,府中還有些事,渥丹先退下了。”


    “那等我從庭州迴來,給姐姐帶些都城沒有的吃食。”


    “我可不像公子那麽貪嘴,”渥丹掩嘴輕笑,“公子快去吧。”


    若華走到馬車前,喊了一句:


    “王爺。”


    斯年轉過身,看著眼前的少年裹得嚴嚴實實,就露出了一張小臉,不過似乎是長高了些吧……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斯年走到若華的身前,伸手就搭上了他的頭。


    忽然被摸頭的若華有些莫名其妙。


    “確實長高了些。”斯年還在若華腦袋上拍了兩下。


    若華有些別扭的把斯年的手打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斯年輕笑了一下,微微俯下身:“等你長得比我高再說吧。”


    若華瞪著眼睛:“我原本是很高的。”


    “哦?是麽?”斯年直起身子俯視著若華。


    “當……當然。”其實若華是有些心虛的,他上一世雖說比現在這具身子高大許多……但似乎還是不及斯年的。


    斯年也沒再調侃他,隻是伸手拿過他手上拎的食盒接了過來,然後放進馬車內。而後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冊子遞給他:


    “這是向家的情況,還有畫像,你路上無事看一看。”


    若華拿過冊子,隨意翻了翻,發現裏麵的字跡竟是斯年親筆寫的,不由得心裏一動,於是看著斯年認真地說了句:


    “謝謝。”


    斯年含著笑對若華說:“那你要怎麽謝我呢。”


    若華沒想到斯年會這麽說,有點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說起來自己現在吃他的用他的,自己那點例銀他一個王爺也看不上吧,按斯年的性子……要不然再出個利民的主意?可現在沒有什麽很需要大改啊。


    “要不……我從庭州給你也帶些吃食迴來?”若華能想到的也就這個了。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般貪吃?”斯年有些無奈地說,“若是不知情,我還真以為你上一世是餓死的。”


    “我隻是……”若華想反駁些什麽。可忽然斯年上前了一步,貼得很近,想說出的話頓時憋了迴去。


    下一秒,若華忽然覺得被拉了一下,就落進了斯年的懷抱。


    斯年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環在他的背上。他的臉緊緊地貼在斯年的胸膛,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斯年身上有淡淡的蘇合香的味道,和書房沉香的味道不大一樣,這應是他房間內用的熏香。


    若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著發愣,上次在溫泉那是個意外……那這次呢……


    斯年的身上很暖,蘇合香也是很柔和的味道,抱住他的手臂也有力地圈著他,但卻也不會感覺到疼痛,隻是讓兩人緊緊貼在一起。若華幾乎能感覺到斯年的鼻尖輕輕頂的他的頭頂,輕微發麻的感覺從頭頂貫穿到腳底。


    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


    過了半晌,斯年才放開他。輕輕拍了拍若華因為擁抱而弄得有些褶皺的外袍,而後俯身在若華耳邊說了句:


    “你的恩謝,我收到了。”


    若華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紅了臉,逃竄似的上了馬車。手中還抱著湯婆子,心裏一團亂麻。


    斯年勾了下嘴角,轉身說:


    “煙十,送向公子會庭州吧。”


    而後敲了敲馬車廂外麵的木板,隔著簾子輕聲說了句:


    “一路平安。”


    若華聽到斯年的聲音,有些慌亂地嗯了一聲。


    斯年也沒再多說,他不想將若華逼得太緊,有些事還是要一步一步來。於是他向煙十示意了一下,煙十便駕著馬車便離開了。


    一直到馬車消失在視線中,斯年轉身迴了王府。


    他迴到書房,將暗格裏那張紙條拿出來,手指輕輕撫這上麵的字。他似乎還能感覺到少年那有些柔軟的臉頰貼在自己胸口的感覺,和那因為無措而有些發僵的身體。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這人上一世真的是帝王麽。


    他知道夏元最後一位皇帝夏擎在位期間身邊從未有過妃嬪,想來也是不大懂感情的。且大婚之日被皇後毒死雖說是一場意外,但終歸是因為他不夠決絕果斷。他或許是一個好將領一位極為出色的謀士,但他卻始終不適合那個高位。因為他還是將人心看得太簡單了。


    想到若華平日裏的樣子,斯年就忍不住地露出笑意。明明就是容易心軟,但總嘴硬。每次幹點什麽虛心的事情,就差沒寫在臉上。說著要奪迴天下,卻還是處處為百姓朝政為本,最多就是利用了黨爭這一點。尤其是每次稍稍都弄一下,臉紅得不行了,卻還是硬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這個人,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自己的心思連婢女都猜出了幾分,可他卻始終沒有注意到。不知這次之後呢……


    斯年輕輕歎了口氣,將煙六叫了進來:


    “茂王那邊怎麽樣了。”


    “密函已送到了,我們的人沒有被發現,茂王年前應是迴不來。”


    “邊境的情況呢,煙三有再送東西迴來麽。”


    “剛剛收到的,”煙六上前一步,“請王爺過目。”


    斯年展開那一小卷信條,快速掃了一遍,緊緊皺起眉頭。


    ——————————


    另一邊,若華在馬車上還在因那一個擁抱而心亂如麻。他從未與人十分親近過,之前與斯年的碰觸似乎還都有理由可以解釋,那這次呢?僅僅是因為感謝,還是因為臨別,或者說是斯年拿自己當做弟弟一樣的擁抱?雖然說得通,但似乎都不是……


    若華隱隱覺得這個擁抱與之前的都不同,似乎帶了許多複雜的東西在裏麵,可是又說不清。


    若華自己在馬車內越想越亂,於是幹脆往車門處坐了坐,敲了敲隔板。


    “向公子,怎麽了?”煙十放慢了馬車速度問道。


    “沒事……就是呆著煩悶,想與你說說話。”若華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是斯年養的死侍?”


    煙十沒有想到若華會這麽問,輕咳了一下:“也說不上是死侍……我們是陳帥養大的,隻是護王爺安全。”


    “王爺平日是怎樣的人。”


    煙十聽到這句話,冷汗都出來了……裏麵這位很有可能就是以後的王妃啊!啊,不對,王夫。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幫王爺多說些好話……


    煙十組織了半天語言,但他實在做不到像那幾個一樣張口就能把自家主子誇成花啊,於是憋了半天,他很堅定地開口說了一句:“王爺是個好人。”


    說完這句話,煙十恨不得刨個坑把自己埋了……王爺千萬不要知道啊……要不然自己可能就被扔去海島了。


    若華聽到煙十的話,也有些無語……這個形容,還真是簡單明了……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王爺也二十五了吧,為何還沒有納妃?”


    煙十聽到這個更是渾身發毛,以及在心裏無數次地後悔,為什麽自己要同意和煙七換班啊。要怎麽迴答?因為王爺好龍陽,尤其是好你?這麽說的話,估計自己連個全屍都不會有……


    煙十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深沉地說:


    “王爺他憂國憂民。天下未平,他無心私欲。”


    若華:“……”算了,當自己什麽都沒問吧。


    “公子,您還有什麽想問的麽。”煙十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是不是經常挨罵……”


    “還好吧,”煙十想了想,自己每次辦事好像王爺還都挺滿意的,雖然煙七煙九他們總說自己蠢,但這個應該不算吧,“王爺沒有責罵過我。”


    “王爺確實是個好人……”若華默默翻了個白眼,這麽蠢的侍衛都沒罵過。


    “嘿嘿,我也這麽覺得,”煙十笑了笑,“王爺還體貼我嗓子不大好,經常讓我少說話呢。”


    若華:“……”你家王爺那不是體貼你……你多說幾句可能會把他氣死……


    “你繼續駕車吧……”若華有些無力地說道,看來從這個蠢侍衛這裏是問不出什麽了。


    “是,公子。”


    馬車裏呆久了確實是有些冷,若華將披風拿出來搭在身上,然後取出了放在懷裏的那本冊子。上麵將向家的人和與自己的關係寫的十分清楚,還有畫像。光是想想就知道要做這麽一個冊子定是要費許多心思的。


    若華仔細地看著每一頁,又想到了那個擁抱,剛剛慌亂的感覺倒是消退了許多,隻覺得有一股平和的暖意湧上心頭。


    晚上馬車停在客棧門口時,若華還車廂內在拿著冊子努力地記著上麵的人。


    煙十將簾子掀開,想叫若華下車,卻看到若華正一邊看書一邊帶著笑意,於是有些好奇地問:


    “公子,您看什麽書,這麽有趣。”


    若華收起冊子抬起頭:“並不是什麽有趣的書。”


    “可公子您剛剛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若華伸手,摸上自己的嘴角,自己竟是看著這個笑了麽……


    ——————————


    若華和煙十在客棧住了一晚,轉日一大早便上路了。直到傍晚,終於到了庭州向府的門口。


    若華下了馬車,看著“向府”兩個大字,忽然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而後他看到向府門口站了幾個人,他憑借冊子上看過的畫像認出站在最前麵的那是自己這具身體原本的父親向兆,旁邊的婦人是母親何氏,稍稍站在後麵的是同父異母的妹妹向臻臻。


    “華兒……”何氏看到他,有些激動地走過來,聲音也有些哽咽。


    雖說之前在心裏練習了許多次,可真的有個所謂的“母親”走過來時,若華還是有些無措。他隻得一手攙住何氏,然後看著她。


    “若華迴來了就好,先進屋再說吧。”向兆也走過來,拍了拍若華的肩。


    “華兒是不是瘦了,在朝為官定是辛苦了”何氏擦了擦眼淚,拉過若華的手,似是仔仔細細地將他看了一遍,而後才說,“迴家了就好,迴來就好……”


    “母親這麽激動,都嚇著兄長了”向臻臻走過來,攙住何氏,“兄長哪裏是瘦了,我倒是覺得兄長高了許多呢。”


    向臻臻的樣貌絕對算得上美人了,眉清目秀的毫無造作之態,雖是同父異母,但一雙眼睛倒是與若華十分相似,一雙烏黑的眸子十分透徹。且正是二八年華,雖然舉止禮儀都十分端莊,但多少帶了少女那般活潑靈巧的樣子,一開口幾句俏皮話更是讓人聽著就想親近。


    若華被三個人包圍著,雖是第一次見到,卻有一種熟悉之感。許是這具身體留下的感覺吧。若華從未體會過真正的親情,此時聽著這些“親人”的對話,心裏似是有什麽不曾有過的東西慢慢裂開了口子。


    若華看著對自己噓寒問暖的何氏,以及站在一旁雖未多言卻始終注視著自己的向兆,開口道:


    “母親,父親,若華迴來了……”


    有淚水從他的臉頰滑下,若華摸了摸自己的臉,竟是……哭了麽。這究竟是自己的眼淚,還是這具身體的眼淚呢……這兩日的情緒,總是讓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何氏愣了一下,而後又掉了眼淚,嘴上卻是帶著點嗔責:“你這孩子,好好的,哭什麽呢。”


    向臻臻走上來為何氏擦著眼淚,而後看著若華:


    “兄長,你怎麽又把母親弄哭了。”


    “我……”若華也趕緊擦擦自己的眼淚,有些無措。


    “罰兄長明日早起給我去買糖包好了。”向臻臻歪著頭,笑得彎起眼睛說。


    若華看著自己這個妹妹活潑俏皮的樣子,剛剛那種無措慌亂倒是漸漸平複了,於是迴話道:


    “又不是將你弄哭了,為何要給你去買糖包。”


    臻臻拉著何氏的胳膊:“你買迴來母親也能吃嘛,是不是,母親。”


    “你們倆倒還是那麽愛拌嘴,”何氏也破涕為笑,“明日啊,我早些起給你們做就是了。”


    “謝謝母親。”臻臻撒嬌道。


    若華站在一旁看著,覺得心裏那不曾被觸碰的地方都柔軟了起來。原來,家人是這樣的啊……或許這個新年,會是自己過得最好的一次。


    向臻臻看到若華的神情似是不再像剛剛下馬車那樣緊張而慌亂,微微笑了一下,走到若華身旁:


    “兄長,歡迎迴家。”


    若華看著和自己有幾分像的妹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


    “嗯,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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