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斯年入宮,將若華的想法說與齊光。


    “小叔,其實即使由你接見也算不得逾矩的。”齊光聽後抿了一口茶說道。


    “鑄鐵之事我不宜插手。”斯年端坐著,隻是不自覺地加大了握杯的力度。


    齊光起身,走到斯年的桌前,提袖拿起一旁的茶壺,另一手輕扶壺身,為齊光滿了一杯茶,似是隨意地問道:


    “小叔可還是顧慮當年之事。”


    斯年手微微一抖,剛剛滿好的茶撒了一些出來。齊光被茶水濺到微微一愣,隨即又恢複了神態,將手上的水漬不著痕跡地抹去,又拿起茶壺為自己的茶杯倒滿茶:


    “有些事怕是大家都忘了,小叔又何必記得。”


    “不說,不代表不記得。連你都不曾忘記,何況是他。”


    “小叔我都要忘了你當年的樣子了。”齊光似輕歎著。


    “我現在自覺也很好。”


    “也是……”齊光想起了什麽輕笑了一聲,“有若華在,小叔今後應不會太無趣。”


    斯年忽然想到了昨日午後,若華在幾步之遙被光簇著的那般樣子,但看到齊光意味深長地笑,不由得正色道:“齊光,你莫要胡說。他並不是……”


    “我隻是覺得若華聰明且性格活潑,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自然有趣。倒是小叔,你想到哪裏去了?”齊光看到斯年板著一本正經的臉,不由得更想調侃幾句了。


    “他有些太過聰明了……”斯年避重就輕地轉移著話題。


    齊光聽出斯年有些不滿之意,於是開口問:“你以前不知他有如此謀略麽……”


    “他若是之前有此謀略,我定然收為己用了。”斯年想到近些日子,自己暗中派了幾批人搜查,可種種證據都表明,現在的向若華真的就是那個唯唯諾諾地小公子,“他一病之後,性格判若兩人。若不是我派人仔細盤查了一番實在沒有什麽疑點,我一直都以為有人在我眼皮下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


    “聰明些也好。”


    “聰明了之後心眼兒倒是多了不少。”斯年想到若華的種種,不由得哼了一聲。


    齊光想到若華在自己眼前還有些拙劣的演技,也不由得笑了出來:“這般性子,平日看著,倒是解了不少煩悶。”


    “隻是我還摸不透他究竟有什麽目的。倒是茂王,還是那般沉不住氣,那日下朝就有意招攬他。”


    “既是聰明人,他定懂得怎樣選擇才是最好的。”齊光不緊不慢地走迴正位,踏上台階,坐迴榻椅上,眯著眼睛,有些居高臨下地看著斯年說道,“你說是吧,小叔。”


    斯年看到齊光這般,便知道齊光這是認真了。


    他向來知道齊光的性子並不是平日裏那般溫和無害,否則也不會短短幾年便在群臣裏樹立了極高的威望。而他願意選擇齊光,無非是他相信齊光縱使不是個表裏都溫潤如玉的太子,但一定會是可以撐起楚平的君王,這就足夠了。畢竟,太善良的人,永遠無法坐上那個高位的。


    “我會好好管教他的。”斯年起身,行禮說道。


    “小叔在我這不必多禮的,”齊光雖是這麽說著,卻沒有再起身,“使臣的事情小叔安排便好。關卡的事情我還有一些沒弄完,改日我去小叔府上找若華下棋,小叔可要記得給我留一道門。”


    “那我便先迴去了。”


    “恩。”


    斯年走後,齊光用提筆在紙上寫了“向若華”三字,然後輕輕用食指點著,思量了一會——


    “既明。”齊光喊道。


    “屬下在。”一直守在門口的既明走進殿內。


    “既是小叔提到了,你便也再查一下吧。”說著,齊光將剛才寫好的字交給了既明。


    “是。”既明接過紙條便要請退。


    “你說……若真是這麽聰明的人,會不會知道小叔的那件事?”齊光想到提及若華時小叔的態度和那幾乎不為人知的秘密,勾著嘴角,拉長了語調問著既明。


    “屬下不敢妄加猜測延王的事情。”


    “既明……日日在這宮牆之內,不找些樂子多煩悶啊。”齊光向後倚去,幾乎是半躺在了椅榻上。


    既明看到自家主子毫無風度可言的坐姿,不由得皺了皺眉,也沒什麽顧忌,撈住齊光的肩背,讓他坐了起來:


    “殿下,您在皇宮還是要注意舉止。”


    齊光對既明的動作似是司空見慣了,也並沒有任何不滿,隻是輕輕歎了一句:


    “既明,那年我是不是不該迴來的……”


    既明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鬆開了齊光,跪在地上:


    “您是楚平的太子。”


    “太子……太子啊……”齊光喃喃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心裏不由得一陣陣泛酸,這許就是


    兩個字圈禁了他這一生。


    既明跪在地上,低著頭,也沒有說一句話。


    這偌大的太子宮,雕龍畫壁的氣派,卻不斷盤響著齊光的淒喃。


    曾經海天雲崖,彼時一笑像是前世夢境,再也迴不去了。


    南炙國皇子及一行使臣入都城是7日後的事情了,到達的第一日由於天色已晚,便住在了都城接待使臣的驛站。


    轉日若華和林朗依照訂好的時間,在宮門處等候了許久,卻依舊不見人。正午陽光正是灼熱的時候,接待使臣按規製所穿的禮服更是又厚又重。雖還不是酷暑天氣,但也足以讓人憋出一身汗。


    若華的臉都有些發白了,心裏一邊罵著這具身子太過孱弱,一邊罵著一個小國居然還這般擺架子,怕是知道所接見之人並非親王,所以才故意如此吧。


    林朗看到身邊的若華麵色發白,清秀地臉此時已布滿汗水,不由得低聲問:


    “阿華,你若是身子不適,找人來頂替一下吧。”


    若華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我隻是有些熱,朗哥不要擔心。”


    “這衣服是有些厚重,你第一次穿,且忍忍。”


    “我知道的。”若華笑了笑,一臉乖巧。


    林朗看著近在眼前的人,連他鼻尖上的汗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還有那毫不掩飾的明朗笑容,心髒不由得跳動得快了起來。臉也泛了一層紅。


    “朗哥,你也很熱麽?”若華看林朗臉也紅著,不由得想,果然不是自己的問題,這衣服真是太厚了。


    “啊?啊……對,熱,很熱。”林朗晃過神,趕忙掩飾地擦了擦汗,心裏暗罵著:林朗啊,你在想些什麽。


    就在此時,遠處的一行人馬朝宮門走來。隻是領頭的人走到了宮門處都沒有下馬的意思。


    林朗心想:南炙皇子竟不知需下馬入宮麽?於是上前一步,行禮說:


    “還請……”


    若華看到林朗的前兩個字,心裏不由得罵:真是豬一樣的隊友。於是趕緊也上前一步,更大聲地說:


    “禮部尚書向若華見過凜皇子。”


    然後用胳膊輕輕碰了碰林朗,林朗此時也明白過來,於是也俯身拜禮:


    “工部林朗見過凜皇子。”


    南炙國大皇子蒼凜看二人拜禮,才翻身下馬,微微頷首,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二位大人客氣了。”


    林朗心裏頓時有些惱意,如此不守時不說,故意擺架子,說話還這麽冷淡。真是絲毫沒有氣度可言。


    若華看到林朗臉上毫不掩飾的不滿,有些頭大。於是微微上前一步,擋在林朗前麵:


    “凜皇子,各位大人先去工部參觀可好?”


    蒼凜點了點頭。


    於是若華微微側頭,“林大人,還請您帶路。”


    林朗感受到若華的維護之意,於是俯身行禮,說了一句:


    “請隨我來。”便轉身走在了前麵。


    蒼凜看著走在最前麵的人,不由覺得有趣,這樣毫不掩飾的人竟也可以在朝堂混得一個地方,於是不由悄悄快走了幾步,離林朗近了一些,隻是臉上還是板著表情。


    若華感覺蒼凜突然就加快了腳步,走到了自己前麵,不由得心生疑惑:這大皇子突然著什麽急?


    走在前麵的林朗後背一抖:怎麽感覺身後多了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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