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容眼睛裏一瞬間閃現的情緒太多太複雜,一恍而過,竇宸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還沒等他開口說話,站在一旁的魏允中先嚷道:“殿下千萬別信他的鬼話,他自己臉上還留著坑呢,還有那些疤,到現在還看得見!他要是有辦法,他的臉早就養好了!還用等到現在?”


    竇宸看了他一眼。


    魏允中立刻抿緊了嘴巴。


    皇甫容道:“竇七郎,你先起來。”


    竇宸依言起身,隨手拍了兩下衣上的塵土,對上小皇子略帶審視的表情,想了想後說道:“我臉上的這些也是能好的,隻是覺得沒必要特意去養護,任其自然就好。但殿下不同。”


    皇甫容問道:“有何不同?”


    “傷殿下的人是我六哥,因殿下臉上的傷而嘲諷殿下的人是我表哥。這兩人都與我有關,殿下的傷,我也難難辭其咎。”竇宸直言道:“我不想因此而與殿下生份,更不想因此而令殿下今後一直被他人嘲笑。我如今是殿下的伴讀,殿下被人嘲笑便等同我被人嘲笑,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臉是人的門麵。


    主人是仆人的臉麵。


    皇甫容是主,他們是仆,主子被人打臉了,仆人的臉上也沒有光彩。


    聞人雪抱著文房四寶,若有所思的看著竇宸。


    魏允中也是一動,插嘴道:“你當真有法子養好殿下臉上的傷?”


    竇宸自信的道:“沒有把握的事我會說嗎?隻要殿下點頭,今天迴去就可以開始。少則三五月,長則三五年,殿下臉上的傷定能養好。我不敢說萬無一失,但也十拿九穩。”


    皇甫容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點頭道:“好,竇七郎,我願意相信你。”


    ******


    曾經,也有人問過他同樣的話。


    ——容兒願意相信我嗎?


    相信啊。


    因為相信,所以才毫無防備,一下子從碧落墜入了黃泉。


    ******


    今天是翰林院的謝老編修講課。


    謝老編修性情隨和,最喜歡講史,上自先祖,下至前朝,但凡史書筆上有錄,不管正史野史,他都講的津津有味,引經據典,古往今來,滔滔不絕,唾沫橫飛。


    皇子們都很喜歡聽他的課。


    皇甫容也喜歡,當聽故事了,順便重溫一下以前看過的典故。


    不過謝老編修有個毛病,最不喜歡學生遲到,一旦哪個皇子上他的課時遲到,他就會吹胡子瞪眼,先數落一頓,再罰抄書,一抄就是幾百頁的泱國史,哪個皇子都抗不住。


    因此每到謝老編修講課時,每個皇子來得都很早。


    小胖子皇甫玉的座位已經被撤下了。


    人走茶涼,宮裏麵沒有人會為他留著座位。


    “趙美人小產了,”十二皇子皇甫智倚在自己的桌子邊上,問坐在另一邊的十皇子皇甫為道:“這事兒十哥聽說了嗎?”


    皇甫容驚訝的轉過頭。


    坐在他後麵的十一皇子皇甫聰朝他輕點了下頭,表示確有此事。


    皇甫為難得的驚訝道:“有這等事兒?”


    他一向不愛搭理人,又喜歡端著架子,消息自然不如雙胞胎靈通。


    皇甫智嘴巴往皇甫華那兒努了努,半真半假的道:“有沒有,還要問問十三弟,十三弟的消息可比我們靈通多了。”


    皇甫為看著坐在自己前麵的皇甫華不說話。


    皇甫容也看了一眼皇甫華。


    皇甫華迴看了他一眼,俊眸一挑,“別把你這張毀容的臉對著我,看著就惡心。”


    皇甫容臉色一僵,連忙轉正身坐好。


    皇甫聰同情的看著他。


    “到底是不是真的?”皇甫智盯著皇甫華問。


    “十二哥的消息也不比我差,我也是才知道的,沒想到十一哥和十二哥看起來比我知道的還早,倒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皇甫華頗有深意的看著雙胞胎,也側麵證實了皇甫智的話。


    皇甫智眼珠子一轉,笑道:“宮中就這麽大,一點兒風吹草動都弄的人盡皆知,讓人想不知道都很難。”


    皇甫容雖然背對著諸人,仍然忍不住的道:“上個月祝婕妤和李昭儀才沒了孩子,怎麽趙美人也小產了?”


    屋裏的幾個皇子神色各異。


    皇甫容這話說的讓人想不去多想都很難。


    一個女人小產並不奇怪,但若是接二連三,後宮裏的妃嬪一個個的都小產,這就很有問題了。


    “十六弟出生之後,宮裏就沒有妃嬪傳出過有身孕的消息了。”說話的人是皇甫智,他敲著手指頭,沉吟道:“我原以為是父皇……”


    他話沒說完,但其他幾人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他懷疑是萬順帝的身體出了問題。


    要知道,萬順帝雖然沒有後宮三千,但上百位嬪妃還是有的。


    可是萬順帝的子嗣比起曆代帝王來說,卻一直很單薄,自從皇甫容之後,皇宮就再也沒有皇子出世了。


    為什麽?


    這個問題,上一世皇甫容還真沒注意過。


    皇甫為搖頭道:“祝婕妤、李昭儀和趙美人先後傳來喜訊,足以證明十二弟所慮為虛。”


    “十哥說的對,所以我也知道自己想岔了。”皇甫智哼笑了一聲,甩了下袖角,少年的模樣清俊美好,幸災樂禍般的道:“隻是原本以為後宮好消息不斷,我們也能多添幾個弟弟妹妹。卻沒想到,好消息如今全都變成了壞消息。”


    皇甫華淡淡的道:“十二哥這話未免言不由衷。若真多出幾個小的,十二哥真就高興了?”


    “高興。”皇甫智笑道:“左右和我又沒什麽關係,當然是人越多越熱鬧了。誰還不喜歡看熱鬧呢?”


    皇甫容聽的暗自心歎:皇甫智這心性倒有幾分像他們的父皇了。


    萬順帝皇甫廣也很喜歡看熱鬧。


    這時,雙胞胎身邊的一個守在門外的跟隨太監匆匆跑了進來,低聲叫道:“殿下,謝老編修來了!”


    屋內幾人立刻斂了談笑,正襟危坐。


    ******


    “你這法子真的能行?”


    榮和宮裏,皇甫容躺在一張半舊的美人榻上,忐忑不安的問著。


    竇宸仔細看了看他臉上剛敷好的黃瓜蛋清麵膜,很好,整張臉都塗上了,沒有哪裏遺漏不均。


    “嗯,能行。隻要殿下按著我說的做,堅持下去,時間長了,一定會恢複如初的。”


    竇宸早在皇甫容毀容後就開始為今天做準備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生活在以貌取人、顏即正義的時代,麵膜這種常識性的東西對他而言,實在是小兒科。


    唯一不同的是,他需要確認兩邊世界不同稱唿不同長相但功用相同的物品,比如說這黃瓜蛋清麵膜,蛋清兩邊世界都是一樣的,可黃瓜就有些出入,這邊的黃瓜不叫黃瓜,叫青瓜,最長也隻有巴掌那麽長。


    皇甫容臉上的傷實在很深,當初疤肉都翻出來了,即使用了很多珍貴的藥膏和偏方,也還是有痕跡,很難完全消除。


    可也不是完全不能除掉。


    他勝在年紀還小。


    小孩子的新陳代謝非常快,隻要有效利用這一點,再配合先進的養護知識,長期敷用有針對性的祛疤麵膜,後期再用上經過處理後提煉出來的祛疤精華素,雖然不可能是現代社會那種高科技的產品,但純天然無公害,見效慢,效果一樣好。


    這邊的太醫不是醫術不好,而是相關的養護知識跟不上。


    他們也許會有一個朦朧的人體自然生長新舊更替的想法,卻沒有精確的關於新陳代謝的意識和概念。


    竇宸在這件事上,便取了一個巧。


    他有他的野心。


    那天出事之後,他想了很多,想竇家,想竇聿槐夫妻,想竇六郎,再想到了他自己,然後想到了小皇子,想到了萬順帝,等等等等。


    這邊的社會並不好混,尤其是宮裏。


    他想要活得自在,首先要有個強有力的保護、傘。


    小皇子是強有力的保護、傘嗎?


    不是。


    小皇子的綜合實力太弱,弱到自身都很難保,這樣的小皇子又怎麽可能成為他的保護、傘?


    換人?


    換誰?


    除了小皇子,他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其他的皇子身邊都不缺人。


    錦上添花始終不如雪中送炭得人心。


    竇宸反複想了很多遍,終於敲定,還是繼續跟著十六皇子。


    皇甫容弱?


    沒關係,他可以輔助他成為強者。


    隻要皇甫容變強了,他不就有強有力的保護、傘了嗎?


    但在這之前,首先,他要得到小皇子的信任。


    既然他選擇了跟隨皇甫容,那就要成為他身邊的第一近臣、信臣,讓小皇子親近他,敬重他,離不開他。


    他要讓小皇子完完全全的相信他。


    隻有這樣,他才能一步一步進行他的計劃。


    “小聞子還沒迴來嗎?”皇甫容問。


    下學的路上,有坤寧宮的小太監來把聞人雪叫走了,說是皇後叫每個宮裏去一個做主管事的人,要核對各宮的物品,還要準備秋裝和秋祭大典。


    榮和宮裏沒有大太監,做主管事的人隻有聞人雪一個。


    “沒這麽快。”竇宸迴答說:“坤寧宮離這裏可不近,一來一迴都要老半天呢。”


    何況還要聽皇後訓話。


    領導開會講話,沒有個把時辰根本不可能結束。


    “魏允中呢?”皇甫容又問。


    竇宸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冰水,喝了兩口解暑熱,迴道:“我不放心聞人雪一個人去坤寧宮,正好魏允中也閑著,我就打發他去那邊看看,以防萬一。”


    皇甫容滿意的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然而讓竇宸和皇甫容都沒有想到的是,直到夕陽下山,聞人雪和魏允中還沒有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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