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容沒見過皇甫蘭,他出生的時候,皇甫蘭已經死了。


    他曾問過齊嬤嬤,為什麽母後不和父皇說話了?


    那時,他們剛被帶到冷宮,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一夕之間一切都變了樣子,不再有太監宮女圍著,不再有華麗好看的衣裳,沒有永遠吃不完的精致美食,也沒有舒適的床、柔軟的褥子、漂亮的床單和好看的棉被。


    他心裏害怕,也有些埋怨母後,覺得是因為母後不和父皇說話,不答理父皇,所以父皇才不要他們的。


    他一直就很奇怪,為什麽父皇每次來看他,母後都不高興,也不說話,冷冰冰的樣子讓人心裏不安。


    那天他哭的厲害,母後卻硬著心腸也不來哄他,齊嬤嬤抱著他哄了一晚上,實在心疼了,才和他說:“皇後娘娘從太子殿下出事後就再也沒理會過皇上了。那時,要不是娘娘發現已經懷有身孕,有了殿下,說不定悲痛過度,就撐不住了。殿下千萬別怨皇後娘娘,她心裏也苦啊。”


    聽了齊嬤嬤的話,他才知道,原來,母後一直把兄長的死怪罪在父皇頭上。


    母後怨恨父皇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兒子。


    那時候他還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等到他出了冷宮,被皇甫真帶走,開始上學讀書,書讀的多了,了解的事情多了以後,他就品出不對勁來了。


    泱國人二十歲成年。


    兄長是夭折的,慧極傷壽,老天爺要收他的命,誰也沒有辦法,父皇也是人,要怎麽保護兄長?


    母後怨恨的未免太沒有道理了。


    除非,兄長不是自然夭折,而是被人害死的。


    “十六皇子餓了吧?”薛紳又叫人送上來了茶和點心,放在旁邊的茶幾上,引著皇甫容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微笑著說:“來喝杯茶,吃些點心,壓壓餓吧。”


    皇甫容抬頭看著萬順帝。


    薛紳笑道:“沒事的,這就是皇上讓殿下吃的。”


    萬順帝也朝他點了點頭。


    皇甫容這才放心的端過茶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把茶喝了,喝完又吃了一塊點心。


    吃完他才想起來萬順帝還沒吃,不好意思的道:“父皇也吃。”


    萬順帝道:“朕不餓,你吃吧。”


    皇甫容也不客氣,又拿了一塊糕點,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來。


    萬順帝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剛說,蘭兒隻想出了兩道題的答案,第三道題隻是有些眉目?”


    皇甫容點了下頭,咽下口中的糕點,道:“母後是這樣說的。”


    “那第三道題是誰告訴你的?”萬順帝問。


    皇甫容在心裏歎了聲氣,他果然賭對了,萬順帝聽到題目是皇甫蘭想出的答案,竟然真的相信了,沒有一點懷疑。


    事實上,他說的也全是真的,隻是改了一點點。


    皇甫蘭的那兩個朋友確實給皇甫蘭出了三道難題,不過不是燕卑使者出的那三道難題,而是別的題。


    這一點,除了他和皇甫蘭的那兩個朋友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皇甫蘭的那兩個朋友沒有人知道是誰,孔皇後也隻是知道對方不是泱國的人,而且已經離開了泱國。


    這就是皇甫容敢在萬順帝麵前狡辯,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倚仗。


    “第三道題真的是兒臣自己想出來的,”他手裏捏著半塊糕點,似乎吃飽喝足,膽子也大了些,聲音也明亮輕快了,他道:“母後沒說第三道題的答案,兒臣就自己想,拚命的想,可還是想不出來,無論怎麽做,那根線都穿不過去。眼看著期限快到了,兒臣心裏也著急,還好有竇七郎在,是他點醒了兒臣。”


    “竇七郎?”萬順帝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前陣子皇後才跟他提過,“就是皇後娘家的那個侄子,進宮給你做伴讀的那個?”


    薛紳在一旁道:“皇上好記性,就是那孩子,他也是竇僉事家的公子,單名就一個字,叫竇宸。”


    “朕記得竇愛卿好像就這一個兒子?”


    “皇上說的對,竇僉事就這麽一個獨子。”


    “哦。”萬順帝又看向皇甫容,問他道:“你先說說,竇七郎是怎麽點醒你的?”


    皇甫容如實迴答道:“竇七郎見兒臣苦惱,便和兒臣開玩笑,說這珠子這麽難穿,孔又這麽小,既然人穿不過去,幹脆讓樹下的螞蟻穿好了。兒臣本來也是當玩笑聽的,可是正巧看見樹下有幾隻黑殼蟻在搬糧食,父皇知道咱們泱國隻有黑殼蟻是四季都有的,兒臣心中一動,抱著不如試一試的想法,就去抓了一隻,誰知道,竟然真的成了。所以兒臣說,是竇七郎點醒了兒臣。父皇,這功勞應該是竇七郎的。”


    萬順帝不置可否,道:“薛紳,宣竇七郎來見朕。”


    薛紳道:“奴才遵旨。”


    ******


    竇宸這邊才剛和魏允中竇六郎一起進了榮和宮,屁股還沒坐下來,皇上的口諭就傳了過來。


    “喂,竇小七,皇上叫你去幹什麽?”魏允中拉著他小聲的問。


    “不知道。”竇宸看上去也一頭霧水。


    竇六郎說:“我也要去。”


    來傳旨領人的小太監連忙道:“這可使不得,六郎君,皇上傳召的隻有七郎君一個人,其他人都不能去。”


    “皇上叫七郎去做什麽?”竇六郎趾高氣昂的問。


    “這個,奴才也不知道,薛公公傳下來的聖諭,隻說皇上要見竇七郎,其他的,什麽也沒說。”小太監迴答。


    ******


    坤寧宮。


    “皇上召見七郎?”竇皇後端坐在美人榻上,大宮女跪在一旁替她修剪指甲。


    “正是。”言嬤嬤道。


    “他見七郎做什麽?”竇皇後問。


    “應該和十六皇子脫不了幹係。”言嬤嬤迴答。


    “嬤嬤是說,十六皇子現在在皇上那裏,皇上要見七郎,是十六皇子的意思?”


    “怕是十六皇子和皇上提到了七郎君,皇上有話要問七郎君吧。”


    “叫人去探探清楚。”


    “奴婢遵命。”言嬤嬤應下了,卻沒有立刻離開。


    “怎麽了?”皇後看了一眼言嬤嬤。


    “皇後真的要讓六郎君也跟在十六皇子身邊?”言嬤嬤問。


    “六郎的性子,你我都知道,攔是攔不住的,你越攔,他越覺得有趣,越會認真。放心吧,在這宮裏,他住不長久,不出一個月,他自己就會嚷著迴家了。他想跟在那邊,就讓他跟吧。”


    “是。”


    ******


    乾清宮,書房。


    竇宸跪地行了禮道:“臣子竇宸,見過皇上,皇上聖體金安。”


    萬順帝道:“平身吧。”


    竇宸道:“謝皇上。”


    萬順帝道:“知道朕宣你來所為何事嗎?”


    竇宸道:“臣子不知,還請皇上坦言相告。”


    他目不斜視,從進來後就沒有四處亂瞄,更沒看皇甫容一眼。


    皇甫容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見他半天沒抬頭,扁了扁嘴巴,露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萬順帝掃了皇甫容一眼,又看了看竇宸,心道:竇聿槐的這個兒子很守規矩,談吐應答都不錯,人不浮誇,也不露怯,看上去教養的很好,是個做伴讀的料。


    “聽說,朕的十六皇子能夠解開燕卑使者出的第三道難題,全都是你給他出的主意?”萬順帝盯著竇宸問。


    皇甫容垂下了眼瞼。


    他什麽時候說過是竇宸的主意了,他隻說是竇宸開玩笑的一句話,點醒了他,他才想到了主意。


    萬順帝這一招可真毒,說的像真的一樣,明明就是挖好了坑等竇宸往下跳,竇宸要是貪功,傻乎乎的中了計,皇甫容剛才那些狡辯和哭戲就算是白演了。


    皇甫容心裏撲通撲通的跳。


    表麵上還要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無所畏懼什麽都不怕的樣子。


    “皇上過獎了。”


    竇宸心裏轉了幾轉,他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了幾種情況,照目前的感覺來說,並不是很糟糕的樣子,但想到皇甫容在宮裏處境,他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


    皇甫容來謝恩,這其實隻是一件小事,用不了多少時間,可萬順帝不隻沒有放皇甫容迴去,還把他傳召了來,這態度就很有問題了。


    他再聽萬順帝的問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皇子遇到了麻煩,皇上並不相信小皇子。


    萬順帝聽到竇宸的迴答,眯了眯眼。


    皇甫容也是心中一涼,正要抬頭,冒著被萬順帝懷疑的危險,說話打個岔,暗示暗示竇宸,隻要他開口,哪怕一個字,竇宸應該也能反應過來。


    可就在這時,竇宸又說話了。


    他道:“不過這件事並不是臣子的主意,臣子不敢冒領功勞。”


    “哦?”萬順帝微微揚了下眉。


    “十六皇子能夠解開燕卑使者的第三道題,全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和竇宸的關係不大。”竇宸想了想說道:“非要說有什麽關係的話,大概就是臣子那時見到十六皇子為了破題愁眉不展,和他開了個玩笑。臣子說那明珠內裏曲曲折折,外麵的孔又細又小,既然人穿不過去,不如幹脆讓那樹下的螞蟻去穿好了。沒想到,十六皇子竟然真的找了螞蟻穿線,讓臣子大開眼界。”


    唿——


    皇甫容高高提起來的心落迴了原處。


    萬順帝道:“果真如此?”


    竇宸正色道:“臣子不敢有絲毫欺瞞。”


    萬順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見竇宸眼神不虛,眼睛也沒有眨動閃躲,認定他說的是實話,便點了點頭,露出笑容,溫和道:“朕對你的迴答很滿意,竇宸,你既不貪功,又懂得護主,是個好孩子。看來,竇愛卿養了一個誠實正直的好兒子,朕心甚慰。”


    竇宸臉不紅氣不喘的道:“多謝皇上誇獎,竇宸慚愧。”


    這裏的人可真好騙。


    像他們那邊,是個人都知道,在一般情況下,人隻要撒謊,眼睛就不敢盯著別人看,會飄,會閃躲,不敢直視。


    知道了這一點,隻要說謊的時候有意識的控製一下,眼珠子不要亂轉,眼神別亂飄,再理直氣壯一點,自己不要發虛就行了。


    多簡單,說幾次謊練練就會。


    竇宸在心裏悄悄給自己點了一個讚。


    騙到了皇上呢。


    這個話題揭過,萬順帝又道:“六郎也進宮了?”


    竇宸答道:“是的,他現在在榮和宮,臣子等人剛搬過去。”


    “皇後說六郎怕你在宮裏吃虧,不放心你住在宮裏,所以鬧著要搬進來,要跟你住在一起。”


    “六郎隻是平日裏和臣子玩在一起慣了,乍然分開,他有些不習慣。等過上一陣子,想必他就迴竇府了。”


    “皇後也是這樣說的。”萬順帝哈哈笑了兩聲道:“既然他想住,就讓他住吧,不急著趕他迴去。”


    “是。”竇宸應了一聲。


    這時,有小太監站在書房門外,引了薛紳出去,附耳說了一通話。


    薛紳麵色一變,聽完就進屋迴了皇上,也是附耳,在萬順帝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萬順帝的表情一下就變了。


    皇甫容和竇宸互相抬頭看了一眼,又都低下了頭。


    “你們先迴去吧。”萬順帝的臉色很不好看,笑容也沒了,“朕還有些賞賜,等下讓薛紳給你們送過去。”


    “多謝皇上!”


    “多謝父皇!”


    皇甫容兩人見機不妙,連忙告退出了乾清宮。


    “出了什麽事?”皇甫容邊往榮和宮走,邊壓低了聲音問。


    聞人雪和竇宸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


    “好像還是翊坤宮那邊出的事。”聞人雪眼角餘光往左右一掃,見路上沒有多少人,低聲道:“奴才這就過去看看。”


    “去吧。”皇甫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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