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園的下人找來時,玉聽風剛去退了客房,然後和西門吹雪一起出了客棧裝備離開。


    冷不丁被攔了路,西門吹雪停下腳步,然後跟在他後麵、抱著檀書低著頭亦步亦趨的玉聽風就這麽一頭撞到了他的後背。


    小姑娘不得不停下腳步,揉著被撞紅的鼻子,仰起頭——


    西門吹雪剛好轉過頭,垂下眼睛看了她一眼。


    四目一碰便立即分離。


    卻是西門吹雪驀地迴過頭,施舍般冷冷地瞥了眼攔在麵前的青衣小廝。


    那小廝被這道冰冷的目光看得不由地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連話都說不上來了。


    西門吹雪並沒有搭理路人的習慣,見路已經讓出來了,便毫不留情地準備繼續往前走。


    雪白的衣袂在眼前一揚,眼看就要錯身而過,那青衣小廝恍惚想起自己此次的目的,硬著頭皮再度攔了上來,躬著身,低著頭,恭敬地問道:“請問,兩位可是西門莊主和玉小神醫,小的……”


    西門吹雪置若罔聞,視若無睹,仍舊不疾不徐地往前邁著步子,而跟在後麵的玉聽風經過那名小廝的時候卻突然抽了抽鼻子,歪頭看向他,笑容和善,眼神明亮,聲音軟糯:“誒呀,小哥哥你身上的藥味好重呢,是家裏有人生病了嗎?”


    小姑娘軟軟甜甜的笑容仿佛一道春風,瞬間吹散了白衣劍客帶來的凜冽寒冬,青衣小廝努力忽略著一旁白衣劍客突然升起的強大壓迫感,勉強擠出一個殷勤的笑容,飛快道:“對對對——小神醫說的沒錯,小的這次過來也是為了這位病人……但是看兩位這樣子,似乎是要離開太原城?”


    “對呀。”玉聽風點頭啊點頭:“再耽擱下去,西門就不能在年前趕迴家啦。”


    青衣小廝不由露出個為難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不知能否請二位在太原多留幾日——實不相瞞,小的家中主人的結義兄弟這陣子得了重病,病入膏肓,吐血不止,然而城中大夫卻盡皆束手無策,聽聞玉小神醫治好了原少莊主的眼疾,少爺便令我重金酬請您前往過府一瞧,小的在這裏代主人謝過了!”


    玉聽風臉上顯出幾分意動——找上門的病人,小毛病也就算了,既是城中大夫皆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那就少不得要去看看了。


    可是……她小心地抬起眼睛看了眼西門吹雪,略一思索,便立刻想到了一個自己很滿意的方案,仰起臉笑眯眯地道:“要不然西門你先迴家過年吧,我已經有了路引,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找到萬梅山莊的,就不用一直麻煩著你了——我跟你不一樣,我就一個人,在哪裏過年都無所謂,所以還是先給……哈湫!”


    玉聽風的話還沒說完,便覺得四周圍的溫度似乎突降,鼻尖一癢,連忙捂住嘴,悶悶地打了個噴嚏。


    而後眼前一暗,一件披風兜頭落了下來,同時落下的還有西門吹雪的一句話:“穿上。”


    明明感覺天氣有些轉暖了啊怎麽會又降溫了呢。玉聽風一邊想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往下拽著披風。


    而這個時候西門吹雪的視線已經移到了那青衣小廝身上。


    青衣小廝頓時感覺身上的壓力陡然間提升了好幾百倍,明明感覺寒意森森,額頭卻不斷冒著冷汗。


    好在西門吹雪並沒有看他太久。因為玉聽風很快就整理好了身上的披風,仰頭看過來。


    西門抿了抿唇,冷冷地對青衣小廝道:“帶路。”


    青衣小廝愣了一下才明白西門吹雪這話的意思,頓時喜笑顏開地轉身在前頭引路,倒是玉聽風係好披風的帶子後,拉著西門吹雪的衣擺,一邊小跑著,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誒呀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可以啦,接下來也不知道還能同路多久,已經麻煩你很多了,之後的路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等我去萬梅山莊確認了一件事,我就去塞北找你玩……所以西門你還是先迴家吧,要不然趕不上過年了……”


    小姑娘劈裏啪啦說了半路,白衣劍客卻始終沉默不語。


    就在青衣小廝在心裏猜測著這人是不是根本就沒把小姑娘的話聽進去啊,然後就察覺到跟在後麵白衣劍客那本就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足音徹底消失。


    清冷而又平淡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歎息和無限的妥協傳了過來:“……我不去京城就可以。”


    “……”玉聽風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笑眯眯地應下了:“——隻要不耽誤你的行程就好。”


    *


    三人很快來到李園。


    看到房門口掛著的那塊禦批“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對聯,玉聽風貓兒般的雙眼立刻驚訝地睜圓了,仰起臉小小聲對西門吹雪道:“西門你看,這戶人家好厲害呢。”


    西門吹雪的目光也落在那塊對聯上,輕輕點了點頭,心裏想的卻是李家怕是比她想象中還要厲害。


    不同於無爭山莊自揚名之日起便是江湖身份,在號稱第一世家之前始終需要冠上武林之名,太原李家卻是正經的世家。曆史底蘊比無爭山莊還厚,隻是名氣基本隻在廟堂。


    當年皇帝欽點了李家上代家主為探花,算得上是轟動整個太原城大事。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算不是榜首狀元,仍舊得到城中百姓交口稱讚,然而李老爺子本人卻對“第三”這個名次甚為不滿,甚至耿耿於懷了數十年,期望著自己的兒子能拿下個狀元。


    然而哪裏有老子探花兒子狀元的?所以最後不僅李家長子,就連次子——正是如今李園的主人,李尋歡——也都拿了探花。


    老爺子和大李全都為此鬱鬱而終,倒是小李生性豁達,非但不像父兄那般看不開,反倒是看得太開,在官場混了沒幾年,便因不願與同僚們同流合汙,幹脆利落地辭了官,混跡江湖。


    朝堂的事情西門吹雪本來沒興趣,而他之所以會知道這些,原因無他,蓋因李尋歡當真是個驚才絕豔之輩,念書能念出個探花,在江湖上也能混出不小的名堂——他那手出神入化的飛刀絕技,西門吹雪亦是神往已久。


    不過這些陳年舊事並不需要小姑娘了解,她隻要安安心心幫人治病就好,所以西門吹雪也隻是沉默地站在她身邊,看著請他們過來的青衣小廝去請門房開門。


    應該是李尋歡提前招唿過,門房很快就打開大門,請他們進府。


    “兩位這邊來。”青衣小廝繼續在前頭引著路:“小的剛打聽過了,少爺眼下正在偏院的客房陪著龍大爺,他吩咐過,二位過來以後先帶過去給龍大爺看看,救人如救火,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玉聽風:“龍大爺……就是那位病人嗎?”


    “是的。”青衣小廝低眉順眼地迴道:“龍大爺曾經救過我家主人的性命,所以雖是義兄弟,待他卻比親兄弟更為看重,所以這次龍大爺生了重病,最著急的也是少爺。”


    玉聽風想了想,道:“你方才說那位龍大爺有吐血之症,能再跟我詳細說說嗎?”


    青衣小廝道:“就是經常吐血,然後臥床不起,麵容憔悴,其他的……小的也看不出什麽。”


    “哦。”玉聽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心裏將可能的病症逐一列舉了一番。


    李園比不上無爭山莊大,偏院離大門口也更近些,所以兩人說話間,便已經到了目的地。


    小廝讓兩人稍待片刻,便走到門口請示了一聲,很快房門便“吱呀”一聲打開,熱氣卷著濃重的藥味滾了出來,身形削瘦的青年站在門後,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掛起溫煦而有禮的笑容,含笑迎了出來。


    然而玉聽風卻來不及跟他寒暄,一聞到從房裏傳出來的藥味,她便突然變了臉色:“胡鬧!”她一邊說著,一邊疾步往病房而去:“‘藜蘆味苦’‘人參甘溫’是最基本的常識,這兩味藥一者催吐,一者補氣,藥性相衝,如此混用,是生怕他吐不壞肺嗎!”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隱在了房門後。


    明白過來玉聽風意思後,李尋歡也是大驚失色,顧不得跟站在一旁的西門吹雪客套,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迴了屋。


    西門吹雪緊隨其後。


    隻是兩人進了房後,卻見玉聽風並未給病人搭脈問診,而是踩著腳踏,居高臨下一臉冷漠地站在床前。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臉上向來討人喜歡的笑容染了幾分譏誚,冷冰冰的目光落在李尋歡身上,冷聲道:“閣下此舉何意?莫不是覺得我年幼好欺,拿我尋開心?”


    西門吹雪聞聲,神色一凜,未見他如何動作,白光閃過,劍已出鞘,直指李尋歡。


    與此同時,聞名天下的小李飛刀也已夾到了李尋歡的指間。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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