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閣的花魁一年一選, 算不得如何難得, 卻也是個熱鬧。


    楚翊和程子安並不是為了看熱鬧來的, 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除了看看這個熱鬧之外, 她們竟也無事可做。於是想了想, 到底還是沒把窗戶再關上, 隻當是湊個熱鬧,也長長見識。


    程子安並不在意高台上的花魁會, 任由老鴇在台上說得天花亂墜也沒將視線往那高台上多瞥一眼。她的目光在一樓的大堂和二樓那些能被看見的包廂裏劃過, 憑著上佳的眼力尋找著其中究竟又多少相識的人。畢竟她和楚翊不可能真在這兒躲一晚上,總還是要離開的。


    一樓大堂裏的客人最多, 但三教九流無所不包,程子安盯著看了半晌也沒找出一個認識的人來。倒是二樓的包廂,很多都是官宦子弟,他們的錢不多不少, 身份不高不低,不願意在一樓和人擠, 也拿不出或不願拿那麽多銀錢來包三樓的包廂。


    程子安一間間包廂看過去, 除了一些視線死角之外, 她發現起碼有三個包廂裏的人是認識她的。倒是楚翊,常年待在皇宮裏深居簡出,也不像當年楚昭一般喜歡赴宴結交人才,這些少年人多半是不認識她的。不過在三樓那些看不見的包廂裏,想必也不缺認識皇帝陛下的人。


    “你在看什麽?”楚翊不知何時將椅子搬到了程子安身邊, 與她並肩而坐。


    “看一會兒我們該如何離開,這裏認識你我的人應當不少。”程子安好不避諱的迴道。


    楚翊聞言頓時有些鬱悶,她大晚上的出宮一趟不容易,更何況她還答應了程子安沒有下一次。在這樣的前提下,她一點也不想無功而返,但程子安此刻卻已經開始思量起退路了。


    這一問一答間,高台上老鴇的廢話也終於說完了,花魁會正式開始。


    凝香閣是京城最好的秦樓楚館,這裏與別家相比,更講究風雅——凝香閣的女子大多有一技之長,琴棋書畫詩酒花,總有一樣附庸風雅的本事。


    而這些,是需要時間培養的,所以這裏的女子大多也是從小就被買了來教導。待到十四五歲這些女子長成接客,也會先做一兩年清倌人,隻賣藝不賣身,等到名聲傳出去了,便會辦一次花魁會,勝者既是花魁,與其他落選的人一同在這一晚賣出初夜。花魁與其他人不同的,隻是價格而已。


    今日候選花魁的有五人,都是凝香閣這一年名聲最盛的清倌人,今晚來的這許多人,一多半都是衝著她們來的。老鴇的話一說完,當即便有人吵嚷著要她們出來。


    這也是流程,凝香閣的熟客都知道。每年的花魁會一開始,候選人便會齊齊出場,然後各顯本事,直到眾人選出花魁,再由花魁來選擇今晚的入幕之賓。當然,選出來的這個入幕之賓不能沒錢。


    眾人哄鬧著要候選的清倌人都出來,整個凝香閣喧鬧異常,就連並不將心思放在這上麵的楚翊和程子安也不禁往那高台上多看了一眼。


    高台上的老鴇昂首挺胸,滿臉的誌得意滿,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一個小廝匆匆跑了上去,沒管這滿樓的人看著,就湊到老鴇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下一秒,老鴇原本紅光滿麵的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連揚起的笑臉也有些掛不住了。


    “這是發生了什麽?”楚翊難得分心好奇了一迴,不過也沒有想要得到答案。


    程子安眯眼看著,過了一會兒說道:“好像是什麽人跑了。”


    楚翊頓時驚奇,忍不住瞪大了眼問道:“這麽遠的耳語你也能聽見?!”


    程子安聞言瞥了她一眼,眼中滿滿的都是無奈:“自然不是,這麽遠還這麽吵怎麽可能聽見!隻是在北州時,我跟著軍中的斥候學了些唇語,不是很嫻熟,勉強能看懂一些。”


    楚翊聞言頓覺佩服,看著程子安的目光都有些發亮——程子安在北州統共也沒待上多久,先時要操練,要跟著祁陽學東西,後來更是要打仗拚命,她居然還有那個時間去學了唇語!


    程子安語氣肯定,但樓下的老鴇顯然不能說出這樣打臉的事,她揮退了小廝之後又擠出了笑臉,對著滿樓的客人說道:“各位客官見諒,今日思琴和知棋身體不適,可能來不了花魁會了。不過即便她們不來,拂冬、念夏和茗香也會各展所長,必定不會讓各位失望了。”


    老鴇話音一落,樓上樓下不滿的叫囂聲頓時響成了一片。


    楚翊聞言卻是眉梢一揚,奇道:“這花魁會的候選花魁竟然今日跑了,還一跑就是兩個?!”


    程子安對這些並不怎麽感興趣,瞥了一眼樓下高台上三個娉娉嫋嫋的候選清倌人,不置可否。


    楚翊卻似來了興趣,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麽,揚聲衝著外麵喊道:“來人。”


    安義當即就推開了包廂的門,進來幾步後恭敬的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楚翊衝著窗外微微揚了揚下巴:“這凝香閣的花魁候選跑了兩個,把那兩人尋來。”


    這吩咐足夠突兀,但安義聽了卻仿佛隻是被吩咐送壺茶進來一般,沒有半點為難就應下了。他稍等了一下,見著楚翊沒有其他吩咐,便又行禮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等到安義離開,程子安才開了口,眼中有些許不認同:“好端端的尋那兩人做什麽?阿楚,這裏不是皇宮,你的人也可能被人認出來,就像我認出安義一樣。”


    楚翊眸光流轉,笑盈盈的答道:“沒關係的,除了安義其他人都不常出現在人前。還有那兩個選在今天逃跑的清倌人,我總覺得她們有些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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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琴和知棋被送到包廂來的時候,情況並不怎麽好。


    兩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即便是有謀劃的趁著今夜混亂逃跑,想要躲過凝香閣那些五大三粗的護院追捕顯然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她們跑出了凝香閣,卻沒能跑出這條街,很快就被護院追了迴來,然後在老鴇的示意下挨了一頓鞭子。


    楚翊和程子安見到她們的時候,兩人顯然已經經過了一番梳洗,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了,可即便如此,程子安也聞見了隱約的血腥氣,兩人的臉色更是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將安義和侍衛打發出去,楚翊一邊把玩著手裏的折扇,一邊打量著這兩個人。


    知棋隱隱的把思琴擋在了身後,她微垂著眸做出一副恭順的模樣,柔柔開口:“不知兩位公子召我們二人前來,是想手談還是聽琴?”


    隻一句話就能聽出,眼前這兩位比起之前那引路的琴娘要自視甚高的多。


    楚翊不在意這些,她隻是饒有興趣的將兩人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道:“我們不想下棋也不想聽琴,隻是聽說你們倆今日趁著花魁會跑了,一時有些好奇。”說著一頓,又道:“你們為什麽要跑?”


    這一番話實在是直白又坦誠,但問出來卻也有些可笑。


    知棋抬頭,迴話時語調依然是柔和的,卻帶上了些嘲諷的意味:“為什麽要跑?公子該問,為什麽不跑。凝香閣這樣的地方……我們為什麽不跑?!”


    楚翊眨眨眼,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句蠢話。她不自覺的瞥了一眼程子安,程子安顯然已經明白了什麽,卻隻是看著她,什麽也沒說。於是她將目光又落到了思琴的臉上,問道:“那我換個問題,你們為什麽要一起跑?”


    思琴一直垂著眸,聽了楚翊的問之後也絲毫不為所動,倒是知棋的目光不自覺的閃了一下。


    不等楚翊察覺,知棋便開口迴道:“這凝香閣中,隻有我與她關係最好,我們都不想在今夜被賣出去,自然要一起跑。”


    楚翊目光微垂,瞥見了兩個女子自始至終牽在一起的手,嘴角揚起的弧度意味深長。


    不多時,老鴇來了,安義在外麵通傳:“主子,凝香閣的鴇母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知棋和思琴聽到這話,身子都不自覺的繃了起來,牽在一起的手更是握得死緊。


    楚翊看了她們一眼便沒再理會,她坐迴了程子安身邊,揚聲迴道:“讓人進來吧。”


    話音落下,包廂的門被打開,老鴇滿臉是笑的走了進來,另有一個中年男人準備跟著進來,卻是被侍衛們攔在了門外。


    “哎喲,兩位公子看著很是眼生啊,是第一迴來咱們凝香閣吧。”老鴇並沒有因為跟來的人被攔下而懊惱,臉上依舊掛滿了笑容。她瞥了一眼一旁的知棋和思琴,又道:“知棋和思琴這倆丫頭今日身體不適,若有怠慢之處,還請兩位公子海涵。”


    楚翊聞言瞥了知棋兩人一眼,兩人進來包廂之後還什麽都沒做,就連迴話時都生硬得緊。眼見著老鴇出現,知棋似乎有些後悔了,看向楚翊的目光不禁帶上了些可憐和乞求。


    折扇輕敲著掌心,楚翊的目光移向了老鴇。凝香閣的老鴇年紀其實並不大,不過三十出頭的年齡,長相明豔氣質嫵媚,當得起一句風韻猶存。不過想來手段不錯,以至於知棋她們對她十分畏懼。


    但這樣的人物顯然不值得楚翊放在心上,她輕笑著,隨口道:“她們沒什麽不好,本公子甚是喜歡,正準備向凝香閣替她們贖身呢。”


    一語落地,不止老鴇愣了,就連知棋和一直沉默的思琴都抬起了頭,不可置信的向她看來。


    楚翊笑而不語,但看她神態就沒人能把她之前那句話當做玩笑。


    半晌,老鴇試探著問道:“公子可是當真?”


    楚翊點點頭:“本公子金口玉言,說出的話向來作數。說吧,替她們贖身要多少錢?”


    老鴇看看知棋思琴,又看看楚翊,再看看一旁作壁上觀的程子安,總覺得這場贖身來的猝不及防。不過有錢賺她也不介意這些,想了想最後報出了一個數:“一千兩!”


    楚翊眼皮都沒抬,隨口問:“兩個?”


    老鴇眼珠微轉,當即答:“一個。”


    楚翊臉上笑容不變,卻是沒有搭話,倒是一直不曾開口的程子安目光冷冷的掃了過來。


    與之前琴娘一樣,老鴇被那目光一掃頓覺渾身發冷。她的見識顯然比琴娘廣,當即便明白眼前這人自己惹不起,於是立馬又改了口:“口誤口誤,是兩個一共一千兩。”


    如此這般,在知棋和思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們就已經被老鴇議好價賣出去了。而買她們的人,則是眼前這個有些奇怪但很有錢的小公子。


    楚翊做了個手勢,守在門口的安義當即進來給了錢,又讓一個侍衛跟著老鴇去取知棋和思琴的賣身契。


    交易告一段落,老鴇拿著錢被打發了出去,包廂的門一關,裏麵又隻剩下了四個人。


    知棋還有些懵,一直不曾開口的思琴終於開口了,她看著楚翊的目光中帶著奇怪的探究:“公子買下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楚翊(雙眼放光):來來來,表演個現場版就放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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