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總是匆匆,世事變化無常。


    楚翊的一句五年之約擲地有聲,但除了她與程子安,這個約定卻與任何人都無關。


    秋去冬來,春花開了又謝,謝了再開,仿佛轉眼間,時間便已經到了延平二十七年的春天。


    三月春花爛漫,正是一年踏青最好的時節。


    延平二十六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寒冷,一整個冬天大雪幾乎下個不停,便是再好動的人,在那樣的天氣裏也隻能選擇窩在家裏。因此春天一到,出來踏青的人便也尤其的多。


    這一天陽光明媚,惠風和暢,天氣好得讓人完全不想待在屋子裏讀書。


    便是在這樣的好天氣裏,幾個少年帶著一群侍衛從朱雀門出了皇宮,踏入楚京最繁華的朱雀大道,然後混入了喧囂的人流之中。


    “殿下,我們去哪兒?”出了宮的李霖就好像出籠的鳥,即便不看他眉飛色舞的臉,也能從聲音聽出難掩的雀躍。


    楚翊出宮時親自牽了一匹馬,顯然不是準備在這繁華的大街上溜達的,她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從街道兩旁的各種小攤上掃過,迴答時語氣同樣漫不經心:“你前幾日不是與子安說,要出城去踏青嗎?”


    李霖眉飛色舞的表情頓時一僵,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楚翊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如今越發的喜怒不形於色了,一時間竟是什麽也沒看出來。沒奈何,他隻好硬著頭皮幹笑道:“殿下您別生氣,那是宮外的同伴相邀,之前便已經約好了的,並不是我們不想帶您一起玩兒……”


    楚翊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隨口迴道:“無礙,我帶你們一起玩兒也是一樣的。”


    李霖噎了一下,終於能肯定殿下的心情大約確實不怎麽好。這兩年他沒少被楚翊折騰,見著對方不高興他心裏就發虛,於是一邊繼續幹笑著,一邊便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作壁上觀的程子安。


    程子安看著李霖的目光中也有些無奈,不過這終究不是什麽大事。她目光隨意的往街道兩旁一掃,最終落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上,之後也沒給楚翊打招唿,便自顧自的牽著馬離了隊。


    不多時,程子安便又追了上來,手裏舉著個做工漂亮的糖畫。李霖看了一眼,那糖畫非龍非鳳,更不是什麽威風凜凜的神獸,隻是一隻最普通的蝴蝶罷了。


    十七歲的翩翩少年郎舉著隻幼稚的糖畫便已經足夠顯眼了,如果那糖畫還是蝴蝶這樣女氣的東西,便更讓人覺得好笑了。至少李霖看見程子安舉著隻蝴蝶糖畫迴來的時候,便忍不住表情怪異,如果不是顧忌著小心眼兒又護短的楚翊就在身旁,隻怕當場就能笑出聲來。


    程子安仿佛一無所覺,她依舊維持著慣常的冷肅表情,舉著那隻糖畫來到了楚翊麵前,然後一本正經的把糖畫遞給了對方:“殿下可要嚐嚐?”


    楚翊停下了向前的步子,目光沉沉的看了看程子安。對方並沒有收迴的意思,隻是固執的舉著糖畫與楚翊對視。她暖棕色的眸子裏映著人影,也映著手中的糖畫。金黃色的糖畫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攤主的手藝十分精巧,這蝴蝶畫得雖然簡單,卻極是生動,仿佛一不留神便會展翅而飛。


    糖畫很漂亮,但吃糖畫的卻都是些垂髫小兒。


    兩人之間似乎一下子僵持住了,李霖幾乎不忍直視的別過了臉——他就說子安將來肯定找不著媳婦,想討好女孩子也不會選個好一點兒的禮物,殿下這兩年已經漸漸威嚴了起來,送糖畫算什麽啊?


    就在李霖默默腹誹的時候,楚翊開口了:“一個不要,要兩個。”


    “……”看來殿下看不上我果然是有理由的,我就沒看懂過她!


    程子安似乎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迴答,略微愣了愣,便幹脆的又跑迴那個畫糖畫的小攤,讓攤主再畫了一隻蝴蝶。那攤主一點也不意外,拿起糖勺便再次揮手畫了起來,還隨口調笑了一句:“蝴蝶從來成雙成對,公子拿它送姑娘,怎好隻買一個?”


    成雙成對?!


    程子安忍不住迴頭看了楚翊一眼,卻見她依然站在那裏等著,並沒有迴頭。


    不多時,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再次在攤主的手下誕生。


    程子安付過錢,拿著兩個蝴蝶糖畫迴來,然後帶著些遲疑的遞給了楚翊。


    楚翊果然沒有拒絕,卻隻拿走了一隻,她挑著眉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這東西實在幼稚,不如子安便陪著我一起吃吧,也不好讓這滿大街的目光都落在我一個人身上不是?”


    程子安一時間啞然,拿著那糖畫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楚翊說完卻是舉著糖畫走了,她自然是沒有吃的,隻是舉著偶爾看上兩眼。但從那微揚的唇角便可以看出,之前的些許不愉快已經被她拋在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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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裏鳶飛草長,京郊已是一片生機勃勃。


    楚翊三人帶著侍衛出了城門,駕著馬先是放開手腳跑過一陣,直將這憋悶了一整個冬天的心情都跑舒暢了,這才勒了韁繩放緩速度,然後一路信馬由韁。


    “殿下,你的糖畫化掉了。”李霖一開口就是煞風景。


    從京城裏一路出來,再加上之前跑馬,楚翊也沒有把程子安送的糖畫吃了或者扔掉。不過今日天氣晴好,這糖畫倒真是難以保存,這才過去大半個時辰,便已經融化得看不出形狀了。


    楚翊微蹙著眉看了一眼糖畫,眼中閃過了一絲可惜。正想著是不是該趁著糖還沒有融化,在沾到手上之前扔了,卻發現程子安手裏竟然也舉著一個融化得看不出形狀的糖畫——她竟也一直把這糖畫拿著,沒有偷偷扔了或者囫圇的吃掉。


    心頭那點可惜瞬間便煙消雲散了,楚翊心情大好的駕著馬來到程子安身邊,然後衝她伸出了手。


    陽光下,楚翊的手白皙細膩,仿佛透著光。


    程子安看著她的手,一時間卻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麽意思。直到楚翊抬著下巴衝她舉著糖畫的手示意,她才帶著些疑惑的把糖畫遞了過去。


    楚翊接過之後衝她微微一笑,然後轉身便把手裏的兩個糖畫都遞到了李霖麵前:“賞你了!”


    “……”殿下,臣不愛吃甜食。


    李霖很想拒絕,但他沒有膽子。所以最後也隻能一臉勉強的接了過來,然後在殿下虎視眈眈的目光中,含淚把兩個糖畫都吃了——開始融化的糖畫黏糊糊的,一口吃下去還甜得膩人,除了那讓他印象深刻的棗泥糕,李霖還沒吃過比這更難吃的東西!


    眼看著兩個糖畫“死在了一起”,楚翊顯然也很滿意,沒再為難李霖就駕馬繼續前行。


    一行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終於到了地方。


    這裏是京郊十裏外的一片茶山,初春的山上已是一片新綠,但較之這生機勃勃的綠,卻還是山下的那一片白更加醒目。


    那是一片梨花林。三月間正是梨花開放的時節,綿延的梨花林裏,枝頭間密密麻麻開著無數粉嫩的白色小花,有些開得久了,風一吹,便是一片落英繽紛美不勝收。


    楚翊駕馬踏入了梨花林,淡淡的梨花香撲麵而來,閉上雙眼深吸口氣,便覺得神清氣爽。


    “殿下,這地方不錯吧?”李霖忘記了之前被迫吞下的兩個糖畫,興高采烈的邀功:“不僅風景漂亮,旁邊還有一條小河,我特意準備了釣竿,一會兒還可以去試試身手。”


    楚翊睜開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試試身手?你是準備用釣竿叉魚嗎?!”


    李霖撇撇嘴,也不為自己一時失言懊惱,隻無所謂道:“殿下若是不嫌血腥,倒也無不可。不過我這身手估計是沒戲了,還是換子安來吧。”


    程子安接過了楚翊遞來的韁繩,隨手將兩匹馬都栓在了一旁的樹幹上,聞言頭也沒抬道:“我可不缺魚吃。”


    說話間,侍衛們已經十分迅速的把馬都拴好,然後將帶來的東西鋪在了一棵開得正茂盛的梨花樹下。不過片刻功夫,茶水點心,各種方便帶的小食便鋪了滿地。


    今日跟來的侍衛都是麟趾殿的,兩年的功夫也足夠楚翊收服這一班人馬。因此她毫不扭捏的牽了程子安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身旁,然後旁若無人的靠在了她身上:“一個冬天沒怎麽動彈,好久沒騎這麽長時間馬了,還真有些累,子安讓我靠靠。”


    兩年的時間,程子安已經習慣了楚翊這樣親昵的舉動,她神情間帶著些無奈,卻並不怎麽排除,反倒是自覺的微微調整了下姿勢,讓楚翊靠的更加舒服一些。


    微風吹過,有嫩白的梨花花瓣落在了程子安肩頭,也落在了楚翊烏黑的發上。


    程子安抬手,輕輕替她摘下,眉眼間是她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溫柔。


    坐在對麵正喝茶的李霖突然覺得牙酸,之前連吃了兩個糖畫的甜膩口感似乎也還停留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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