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晃晃悠悠便過去了大半個月,李俊依然往麟趾殿跑得勤快,包括程子安在內的所有人也都已經習慣了他的這種殷勤,以至於漸漸地不再將他放在心上。


    通過大半個月的相處,楚翊對於李俊也算有了比較恰當的評價。這位皇子文韜武略都能拿得出手,心機手段城府聖寵樣樣不缺,確實是有資本與燕太子一爭高下的,也無怪前世兩人相爭那麽多年。不過就像楚翊和太子說的那樣,此時的李俊尚且稚嫩,倒也不必擔心他會反咬一口。


    大半個月過去,楚翊便覺得時機已經差不多到了。一來兩人相處這麽些天也算熟悉了,二來她還得趕在對方著手和親一事之前讓他打消了念頭,否則可能會平添許多波瀾。


    有了這般打算之後,這一日李俊再來時,楚翊便對他道:“景瞻成日裏往我這麟趾殿跑,我又課業繁多無法相陪,你不會覺得無趣嗎?”


    李俊笑笑,自然答道:“當然不會,我在這楚京裏也不過隻得你一個好友。左右閑來無事,這楚京裏許多有名的地方我也都去過了,不來尋你又去尋誰?”


    楚翊也不在意他的說辭,便是笑道:“那正巧,今日難得有空,我聽宮人們說小花園那邊,池塘裏的荷花都已經開了,說來如今正是花開燦爛的時候,不若同去賞荷?”


    往日裏楚翊不是要讀書就是要練騎射,時間實在是很緊張,李俊臉皮再厚也明白不能耽誤了旁人的正事,否則別說好感了,隻怕先要惹了人嫌棄。今日楚翊難得鬆口說是有空閑,李俊自然不會拒絕,更何況賞賞荷花談談風月,本也促進感情的一種方式。


    兩人一拍即合,楚翊也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平時總是跟在身邊的兩個伴讀,隻帶著幾個隨伺的宮人便一路往東宮的小花園去了。


    皇宮裏有禦花園,其中奇花異草無數,但那裏實在是人多眼雜,兼且靠近後宮,說不得便會遇上幾個老皇帝的妃嬪,實在是多有不便——雖然楚翊目前還沒和這些人打過交道,但也並不想與她們有什麽牽扯——而各宮之中尚有小花園,東宮因為太子向來得老皇帝看中,再加上他身子不好禦花園又離得有些遠,因此這小花園也被修建得精致無比。


    東宮的小花園在麟趾殿和重華殿中間,說起來距離麟趾殿還要更近一些。楚翊帶著李俊過去,一路有說有笑的,似乎也沒走多長時間便是到了荷花池旁。


    五六月的時候,那冬日裏枯敗的荷花池已是一派生機勃勃。層層疊疊的綠色荷葉幾乎鋪滿了大半個池塘,有白色和粉色的荷花點綴其中,有的盛放已極,大約過幾日再來看便會開敗了,也有的含苞待放,隻一個尖尖的花骨朵。有微風輕輕吹過,便見一道綠色的漣漪劃破了滿池的平靜。


    楚翊和李俊走進了一處涼亭,將隨行的宮人都打發得遠遠地守著。人剛一靠近水邊,便見著水中一道道或金或紅的身影迅速遊近,卻都是些被人投喂習慣了的錦鯉。


    東宮裏沒什麽女眷,但涼亭的欄杆邊上也一直準備了投喂的魚食。楚翊隨手撚起一把扔進了水中,便見著原本尚算平靜的水麵頓時就和炸了鍋一樣,一群錦鯉全去搶奪食物了。


    李俊負手站在一旁,看看楚翊又看看眼前的荷花池,笑道:“這裏的景致果然不錯,殿下平日裏課業繁忙,偶得閑暇也該多出來走走,何必將自己繃得那樣緊。”


    相處大半個月,李俊還是第一次主動提楚翊課業的問題。他其實一直不是很明白,楚國的皇女為什麽課業也是這樣的繁重?要知道,即使是在尚武的燕國,公主們也都是嬌養著長大的,想學些什麽全憑個人興趣,隻要最後別長成了個虛有其表的草包,其它是沒人管的。


    楚翊聽他提起課業,卻是心道正好,這下子卻是連話頭都不需要她去找了。她輕輕拍了拍手,將手中沾染的魚食都拍了下去,又看了一眼漸漸平靜下來的水麵,這才收迴目光看向了李俊,輕笑著搖頭道:“景瞻這話雖是好意,但我恐怕不能聽從了,課業的事是稍許不敢輕怠的。”


    李俊聽她這樣說,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在燕國,公主們總是最自由的,她們想學什麽就學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小時候我們也不知有多羨慕她們。為何到了楚國,殿下你卻……”


    楚翊眨了眨眼睛,也沒有直接迴答,隻反問道:“景瞻應當是沒讀過楚國的國史吧?”


    又關國史什麽事?


    話題轉換得太過迅速,李俊一時間有些迷茫。不過楚國世代與燕國敵對,所謂知彼知己,敵國的國史他們這些皇子自然是會學的。他凝眸想了半晌,終於想起了什麽,刹那間驚詫異常,再看楚翊時神色都有些變了。


    楚翊看李俊那表情便知道,他多半是想到了。也不在意對方的神色古怪,她微微抬眼看著對麵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少年,仿佛隨意的問:“景瞻可是想到了?”


    李俊臉色變了幾變,終究還是盯著楚翊,微蹙著眉吐出了四個字:“女帝臨朝!”


    沒錯,與燕國不同,楚國是正經有過女帝臨朝的先例的,而且不止一例!


    楚國的第一位女帝是被充作了皇子養大的,之後她鬥敗了所有兄弟登基為帝,在那一朝可謂是盛世太平,女帝本人也是個有道明君。然而直到百年身死,她的身份才被揭破出來,一時間朝野震驚。但她的功績無人可以否認,史官便也將這事原原本本的記載在了史冊之中。


    楚國的第二位女帝因為有了這個先例,便是正大光明的以女子之身登基稱帝的。她本人也是文武雙全才傾一時,偏還遇見個不靠譜的兄弟做了皇帝,沒幾年便折騰得邊境不穩,國內叛亂四起。也不知她是為國著想還是純粹看不慣,幹脆便將那兄弟一腳踹了,自己做了皇帝,然後禦駕親征平定四方。


    楚國傳國四百餘年,曆經十七位帝王,其中自有不少名垂千古的有道明君,但這兩位女帝在其中也絕不會被掩了風采。隻是她們的經曆多少都帶著些傳奇色彩,於是在楚國有了賢明雅達的儲君之後,誰也不會輕易去想,楚國可能會有第三位女帝臨朝。


    聽到這四個字,楚翊微垂了眼眸,也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其實她前世雖然真做了這楚國的第三任女帝,但孤家寡人獨坐高位也並不是什麽讓人高興或者歡喜的事情。如果沒有那場叛亂,她說不得也隻是一輩子坐在帝王位上碌碌無為,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然而楚翊這片刻的沉默,卻讓李俊腦補了太多東西。比如眼前這位皇女其實是個心機深沉之輩,她表麵與太子交好,其實野心勃勃想奪對方的儲君之位。再比如她和自己說這些,是擺明了已經看穿自己的心思,她不會答應卻又想拉攏自己,為她將來奪位添一個助力……


    李俊以己及人,一時間想得太多。不過其他事情尚無定論,但在楚翊暗示了女帝臨朝一事後,他心中便明白,聯姻一事恐怕是真的要告吹了——他早知道楚皇隻有一子一女,這皇女恐怕不好求娶,這才想了迂迴之策,打算先把人拿下再向楚皇求親,誰知這人是壓根娶不迴去的!


    刹那間,湧現在李俊心頭的不僅是失望,還有一種被人戲弄了的憤怒。他神色幾番變化,但想起自己不能白白來這楚國一趟,浪費三個月光景,到底還是耐下了性子,開始思量起如果與這位皇女結盟,對於自己能有幾分好處,於將來的大事又能有幾分助益?


    楚翊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包括那一刹那的羞惱和憤怒。然而即便如此,這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竟也能忍下了惱怒,沉下心去思慮得失,這讓楚翊不得不將對他的評價再次提高。


    兩人的心思千迴百轉,但時間其實不過瞬息。


    楚翊在扔下了一個天雷之後,轉身又淡定的抓了把魚食撒進了荷花池裏:“景瞻思慮過多了,女帝臨朝雖不奇怪,但即便是在楚國,也並非常態。”


    話雖這樣,但李俊顯然已經不敢再將她當做一個尋常的公主看待了。他微蹙著眉看著涼亭下翻騰不休的水麵,好半晌才問:“殿下突然與我說這些,究竟是何意?”


    楚翊本不耐煩過多的糾纏,此時她已經覺得自己把該說的都說了,該暗示的也暗示了,便懶得再繞彎子,直言道:“皇子人中龍鳳,來日成就當不是如今可比,有心想要與你結盟。”


    比皇子身份更加貴重的能是什麽?自然不是一個小小的藩王!


    李俊本就野心勃勃,不管這話裏有多少恭維的成分,他聽了這話便隻覺得熱血沸騰。不過在聽完楚翊的話之後,他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卻是:她果然還是想要與我結盟!


    這時再看楚翊,他已不是以一個追求者的眼光去看一個別國的公主,亦或者隻著眼這個公主身後帶來的利益。他看著楚翊時,便覺得仿佛看見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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