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國華一家要搬到城裏去的消息,陳國成是在昨晚的賭桌上聽來的,今天大早下了賭桌,連家也不迴,直奔陳家老宅來,而整日東家長西家短,滿村竄門的苗巧娟得到消息的速度自然也不慢。


    說起來,苗巧娟一開始並沒有當真,畢竟城裏人不是那麽好當的,誰讓這麽多年來整個村子裏也就兩三個狗屎運地進了成?有人問到她跟前,她先是愣了一下,轉而哈哈大笑地當著大夥的麵碎了那人一口,不成想她剛鐵齒地說不可能的事,轉眼就啪啪地被打臉,幾乎整個紅陽村都在說這事。


    麵對那些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她是又氣又急,換個人她說不定還沒那麽氣,可咋就偏偏是陳國華呢?心情那個叫破濤洶湧,哪還有心情理會那幾個往日裏不對付的人的指指點點,臉色難看地匆匆跑了。


    她本來是想直接去找陳國華的,然而跑到半路,氣昏的腦子讓風一吹,清醒了不少,改了主意,拐了個彎迴家找自個男人,畢竟那對夫妻不會對她有啥好臉色,實際上是她有點怵蘇秀芳,不敢一個人過去,多了人陪著,她膽也肥,再說了自個男人跟陳國華可是親兄弟,咋也說得上話吧?


    想到這,苗巧娟腳下一頓,轉而以更快的速度往家裏趕去,沒想到她剛進門就聽到原來陳國成那屋裏發出的巨響,眼珠子轉了轉,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貓著要躲門口偷聽。


    ……


    苗巧娟迅速地閃進屋裏,哐當一聲關上門,然後整個身子一下子貼在門上,做賊似的扒著門縫往外瞧,見陳國成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不屑地撇了下嘴後,疾步往裏走去,推了一把還在睡大覺的陳國利,沒好氣地說:“睡啥睡的?都啥時候了,還睡?”說著話,她伸手去擰陳國利的耳朵。


    她的聲音尖得刺耳,正做著美夢吧嘖著嘴的陳國利身子一抖,驚醒過來,心口還砰砰地亂跳呢,耳朵就發疼,他一邊扯著嘴唿痛,一邊伸手去就自己的耳朵,“巧娟,輕點輕點……”


    不過讓苗巧娟的另一隻手拍開了,她不管不顧地扯著陳國利的耳朵朝門口走去,陳國利隻得弓著背,歪頭斜腦,身影狼狽地緊跟著婆娘,聽她在自個耳邊咋唿,“趕緊的,你那敗家的兄弟發洋財了,你是他親兄弟,咋也不能便宜了外人?”有個那個錢,咋就不想想她家國利呢?還親兄弟呢?有這麽當兄弟的嗎?


    她罵罵咧咧,發著心裏的牢騷,聽得陳國利一個愣神,發洋財?誰啊?國華?正想著,耳朵又傳來一陣痛,痛得他嗷嗷大叫。


    原來陳國利想得出神,腳步越來越慢,最後甚至停了下來,而苗巧娟手裏趁著丈夫的耳朵,一雙眼睛卻隻朝外張望,一心惦記著陳國華那裏,壓根兒沒注意到陳國利,於是一個站著不動,一個往前走,就這樣陳國利的那隻耳朵再次受罪了。


    這一次,或許是陳國利的聲音太過淒慘了,苗巧娟嚇地連忙把手鬆開,緊張地瞅著捂著耳朵的丈夫,連連發問,“國利,咋樣?沒事吧?你咋就停下來了……”這可怪不得她?她咋知道這人好好地咋就不走了?


    見男人五官扭成一團,苗巧娟伸出手想幫他揉一揉,卻被陳國利避開了,瞪眼看著苗巧娟,眼裏冒火,“幹啥呢?還想打人不成?我看是我平時對你太好了,有你這麽對自己男人的嗎?”這婆娘,就是欠揍,真當他沒脾氣。


    苗巧娟訕訕然地放下手,被吼得心裏那個叫委屈,她也不是那啥能忍的,當下就嗆了迴去,“咋得?你還想動手?來啊來啊,你倒是打啊。”說完話,她逼近一步,衝著陳國利挺挺胸,然而對上對方那陰沉的臉,心裏的那點膽咻地縮了一半,男人這是真生氣了,但她仍逞強地站那,隻是目光閃爍,背也沒方才那麽直了。


    “我,我這,這不是,心裏急,你,你那好兄弟,費了老大的錢在城裏租房子,這不是埋汰嗎?媽去得早,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這弟弟不不懂事,咱這當兄嫂的,咋也得勸著點?”一開始苗巧娟說得還有點結巴,但說到最後,她是越來越理直氣壯了,自己這全都是為了陳國華好,要不是為了陳國華,她能急嗎?她也不會失手傷了男人。


    陳國利眸光一閃,隨即臉色一緩,臉上甚至還扯出個笑,好像剛剛生氣的那人不是他似的,他關切地對著苗巧娟問道:“咋迴事?國華好好的租啥房?這不是胡鬧嗎?”他皺著眉頭,儼然一副替不懂事的弟弟操心的模樣。


    “可不就是,現在外麵都傳遍了,道咱老陳家出了個有出息的,你也不想想這出息是花錢買來的,打臉充胖子來著……”苗巧娟添油加醋地把事學了一遍,心裏還是老大不得勁,想到剛剛在門口聽來的話,“國利,你說國華哪來的錢?該不會是爸偷偷給的吧?”


    陳春生嘴上說是家裏的錢以後都是他們家的,可這老頭子手把得緊緊的,一點縫都不漏,他手頭上有多少錢他們也沒個數,這要是老頭子私下貼補了陳國華,他們也不曉得啊,誰讓這些日子來,老頭子可是一個勁地念著陳國華,要不然咋陳國華偏偏這個時候住城裏去?


    苗巧娟越想越覺得是這個可能,胸口頓時一抽抽地疼,破口大罵,“老娘在家當牛做馬地伺候著,連個銅板影兒都沒看到,陳國華倒好,嘴皮子抬抬,死老頭的手到是鬆啊。不行,咱不能就這麽算了。”都是當兒子的,這心咋就偏到胳肢窩裏去了?


    她氣歸氣,但還沒昏了頭,知道不能得罪陳春生,畢竟還指望對方手裏的那筆錢,蚊子再少也是塊肉,再說了,這麽多年相處不是白處的,她對她那公公不是十分了解,七八分是有的,依她公公的性子,怕給陳國華的也就這一星半點。


    想到就這一半點就夠陳國華在城裏的花銷,苗巧娟更是心動了,堅定了不開罪陳春生的心思,卻想找陳國華好聲說道說道,還是那句話,都是親兄弟的,憑啥陳國華一個人獨占?他們家才是長房,合該他們占大頭,就是全拿了,也沒人說閑話,村裏哪個不是長子繼承家業的?


    想著想著,苗巧娟轉身就走,陳國利一把抓住,“巧娟,做啥去?爸去林三爺家了,”


    “走,咱去國華那,咱爸給的錢,咱也有份,國華怕忘了給,咱去要。”苗巧娟反手抓住陳國利,拽著他往門外走,她還記得這要錢得要有男人在。


    要說苗巧娟隻了解陳春生七八分,那陳國利更不用說了,他心裏清楚他爸是不會拿出錢的,甭管那人是他還是國華,可嘴上卻遲疑著說,“這不好吧?爸給了國華,咱現在去,是不是……”話是這麽說的,步伐卻半點不慢地跟上婆娘的腳步。


    “有啥不好的?”陳國利越是這麽說,苗巧娟越是堅決,斜了眼男人,語氣強硬地打斷他的話,“他早就分出去,爸說了這錢以後留給咱,這就是咱的,沒國華啥事。”有了這筆錢,是不是他們一家四口也能住到城裏去?不行,要是他們走了,陳國華住進來,老頭子手裏剩下的錢還不是便宜了他。


    被瞪的陳國利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苗巧娟一見,用力一拽,拖著他急匆匆地走,陳國利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下一秒嘴裏叫喊著,“巧娟,巧娟慢點……”


    ……


    此時的蘇秀芳跟陳國華還不知道正有兩波人惦記著自己,他們正在跟陳秋生一家閑嘮嗑。


    身為大爺的陳秋生,眼瞅著侄子有出息,咋會不來看看?到底隔了好幾層,他想得就簡單多了,是真心替陳國華開心,至於哪來的錢?他一個隔房的大爺也不想多管,但高興過後,他心裏又有些不得勁,畢竟雖然都姓陳,可這有出息的終究不是他的種,然而想到在城裏工作的三兒子,陳秋生眼底又有了笑意,他兒子可是真正的城裏人,可比國華這戶口關係還在村裏的強多了。


    陳秋生高高興興地來,又高高興興地走了,蘇秀芳揉了揉笑得有點發僵的臉,半真半假地抱怨著,“再有人敲門,咱就當人不在。”這都是今天第四波人馬了,更別說還有站門口張望沒進來的,他們夫妻臉上的笑就沒落下過。


    陳國華知道媳婦在開玩笑,畢竟大白天的家裏有人,他們家的院門要麽敞開著要麽虛掩著,誰都能自個進來,除非他們現在就去把院門給鎖了,挑挑眉剛想說話,門口就傳來喊叫聲。


    “國華,國華,秀芳,在家嗎?”苗巧娟隨手把門一推,拖著陳國利大步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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